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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金钗布裙-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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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房间里静了静。

“逆天意。伤黎民,一死不足偿罪,罪妾此身也应伏法才是。”云华匍匐在地,“罪妾今番拜见太后慈颜,已准备受大刑。绝无二话,怎敢反受荣封?”

贤妃口唇欲动,看德妃安坐不动,也便止住。雪宜公主带笑看着太后。云裳只管剥指甲、绕裙带,也不敢开口。云华泪流满面,几乎要厥过去。太后徐徐道:“华儿。好教你得知,你罪没入宫为奴起,余家已休了你。你同余家义绝。从此两不相干了。”

云华怔住。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太后又道,“然这二者之上,还有个更大的,乃是从天。”

这两字说出来。满房间女人都肃然。

“天为万民之父,一切均从天赐。因天乃有。天有命不从,是谓逆天。天之降任,你不受,岂非也是逆悖?谢云华,你好大胆子。”

云华泪流满面,连称不敢。

雪宜公主笑劝太后:“太后您这话,谢尚令小小年纪,怎么吃得住?”

太后正色道:“既受天封,一切年纪、排行,在所不论,即以天封讲议。尚宫尚令,统领六尚、替皇后巡掌六宫、辅佐凤印之行,听哀家一句道理,还吃不住么?”

众人皆称是。

太后缓过神情来,命云裳:“扶你妹妹起来。你妹妹少年稳重,你行事得多向她学着才是。”

云裳应命。

太后又勉励诸人一番,且先退下了。德妃等便借太后此处,共视今日宫务,难免多多借重云华。云华洁了面,重新梳妆过,又饮了一碗药,便坐到旁边案前,提笔援册,替几位娘娘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久之后,琐重事务还是压到了云华身上。云华将当年明珠手段,尽情施展出来,却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虽说宫务比谢家事务不知多了多少,宫人比谢家奴婢也有规矩得多,各有头脑,云华提纲挈领,划道而治,渐有政治清明气象,合宫称颂。

崔珩也听到。

可是崔珩没有再去见私下见云华。

云舟已经封了夫人,几位功臣家里的姑娘也都封赐了,由贵人至嫔不等,云剑那里,又有重赏,再去见云华的话,太过了,他想。

天子的私生活,总是跟政治连在一起的,不能想睡谁就睡谁。崔珩到这个岁数,已没有那么冲动浪荡了。

云华自接了尚令的荣位,本来最担心的不是吃不消宫务,而是怕皇上做此授意,另有所图,过阵子看崔珩没什么举动,也就松弛下来。

她跟云裳、云舟见面,已经容易得多了。三姐妹坐在一处,也说说话儿。

谢老太太之死,是戎战初起时的事儿,云华一直不知备细,现在才知道了:乃是个庸医害的。

老太太本来就老抱怨身体不好,又懒怠动弹,只靠补药吊着。谁知换了个于大夫,给了剂方子,说是用龙眼,服下去大泻。于大夫慌了手脚,又改药,越改越差。换了别的医生,也看不懂为什么起初会大泻,想岔了,后来倒是那才子澹台以,也懂医书,看这奇案,愿意试试手,终究给他验出来:是那龙眼出的事。本来龙眼无妨,但市上卖的龙眼,外头多裹了大黄粉,好显得黄亮鲜泽,以此招揽顾客,于大夫不注意,竟没要求把壳子去了,乃是连壳煎的,老太太服了大黄。以至大泻。本来说吧,她老人家已经进补多了,泻一泻也好,只要收得住,精神可以转佳,但为于大夫慌了手脚,把那大堵大燥的药投下去,一时闭塞了五脏,后头的大夫也没验出脉络,抱薪救火。一发作死。到澹台以这里,虽然推演出来,也回天乏力了。

谢家为这个。扭着于大夫要去见官,为戎事一起,大家乱阵脚,倒被他跑脱。

又有个丫妈妈,原是带着云岭的。谁知竟乃西戎奸细,并谢家家务,不知被她看去多少,战事初起,竟领着云岭出去,竟然要拿云岭当小人质。敲诈谢家家财的。亏得云岭机警,半途中逃出来,流落街头。复被云柯找着送回。石飞照顾过云岭,谢家感恩,一块儿养了,帮衬他的手艺。如今化嫌隙为玉帛。

谢家如今当家的,已是大太太。

云舟有些疑心是大太太在于大夫之事里。有份插手,好早日当家。但生身母女,不好说得。大太太又已把疑云引到二太太那边去——为的于大夫是二太太请的。二太太淌眼抹泪,无法剖白,还亏战事一起,谢小横又殉了国,无人计较此事,她倒要念阿弥陀佛了。

——这事却不便对云华说了。

云华听了这些家事,发了一会儿怔,低低道:“姐姐好耐得腌臜。”

没头没脑。云舟和云裳都是心中有事的伶俐人儿,一听,却已懂了。云华说的是云诗。

皇后怎么也找不着云诗,自然是藏起来了。云裳早在地下安排一个小小空间,干粮早放进去,云诗躲进去以后,与外界不通,吃喝拉撒都在里头,等风声过去,才好运出宫。

当下云舟若无其事,云裳摊手笑道:“怎么着?我们心太好。”

若心狠时,直接杀了,还更干净——却也不然,尸体要不动声色处理干净,也没那么容易,手头又没个小说话本儿里提的化尸水那种东西。

两相权衡,乐得放云诗一条生路。

过了些时,一发和暖,昼长夜短,皎翮宫中有几个宫人感了时气,云华批了些香药过去蒸熏,又过些时,把久没通的香炉、炭炉全通了,运了一整车炉渣走,已晓得云诗出去了。

宫中渐渐平靖,失陷的国土也一片片收回,戎人与胡人各自退回,崔珩还发狠要把他们的老巢都打下来,无奈文官武将都苦谏,戎胡入侵,掠夺良多,战事又耗去大量民力,此时只宜静养,又且南边几个叛乱的山贼,仍据险流窜,不收拾干净了,实乃心腹之患。故此时宜养中原农事,并收拾了山贼,再徐徐外图。崔珩也认可了,又下恩旨,着余秋山、谢云剑等将士,留下边疆守护之人后,可轮流回家休养。

谢云剑先让余秋山回去,他自己仍然披甲戴盔,四处巡视。胡戎也元气大伤,中原又整饬军务,边防肃静,几年内怕是再也打不起来,几位军事上的栋梁都是这个意见,不过也不能就此松懈,严谨小心些总是好的。

尤其军人骚扰平民的事,特别得注意。多少乱子,都为军民不和而起。但军士长期驻扎在外,就领几个苦饷银,没得消遣,也不是个事儿。

云剑想了个法儿,命地方上另给当地驻扎部队解饷银,一时当时居民负担便重了,另开军市,一月限定两个时段,准予长官认可的当地良民给军队特设贸市,连声乐女伎,都默许了。只严饬军士,在贸市中不许透一字军机,违者军法处置——便不设贸市,军士在边关经年累月,也不得不时时与民间交往,倒不如特别设个贸市,好管束。而民众常苦于军士三三两两、结伙成群来强还价、硬买卖,还不如在云剑的军市里,纪律官巡察纠管,没有公然打人抢东西的事情,而军人这个市场做起买卖来,又获利不少,实则是民众解的饷银,又通过买卖流回给民众,但这一流通,市面便活跃,人便有生气,军士自己采买日用物品,又比统一购送来得合用,大家称善。

这其实是当年明珠办理婢子们采买胭脂水粉时用的法儿,云剑活用过来,听得人赞誉,想起明珠,叹一口气。

“将军怎么了?”光辉本找他禀事,唬一跳。

正文 第十二章 受伤的蝴蝶

自飞萧山大火之后,光辉到了余将军麾下,后来又到了云剑这儿,比从前成熟多了。那群妖兽、那场大火吓坏了他的胆儿,他现在不敢大放厥词,也晓得察言观色。

云剑摇摇头:“你说你的。”

光辉有感于长期不打战,军队纪律会涣散,想想他那个时代的军队思想工作,介绍给云剑。一来是长年树敌,时时说这个要打了、那个要打了,都是人家无礼、欺负咱们,不但军队,连老百姓都培养成半个军事家,学着报上喇叭上的词儿,讲讲国际形式、骂骂外国混蛋,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随时为国家效命献身。那个精神气儿就别提了!二来么,就是在军队中,更细作思想工作,叫士兵们都明白当兵打战是为个啥。在光辉那个时代,就是保卫元首。元首是国家的希望,保卫元首就是保卫了国家,就是保卫了自个儿。在这个时代么,元首要换成皇帝……但光辉又不想给皇帝培养铁卫军,想想,折衷一下吧,就换成百姓。呐!当兵是为了保护百姓。百姓是个啥?不就是我们自个儿么?国之不存,所有人都遭殃,所以万千家庭派出好男儿保家卫国抗外侮,凑钱养着军队,军队再保护这些出钱的,同时也就保卫了自己的家。小家、大家,大家小家,都是一个家,那就叫国家!

云剑听完这套词儿,果然不同凡响,就着光辉作主,与张神仙共同商议,往下推行去。光辉在云华手下,学到了精工细作的要领,又在曹远智那儿,学到了行军驻伍的重点。此时再跟张神仙推详着,一发做得好了,向云剑报告了初期成果,云剑深表满意。

他正准备好好夸夸光辉呢!听下士着紧来报:有人闯营,口称认识谢将军,有些隐秘的特征……呃此人看来还真认识谢将军!光屁股的交情……

云剑一呆,第一反应就是:蝶笑花那妖孽莫非出现了……

他大步往营口走,一边问,果然闯营者美貌非凡。

走近营口,见那抹身影。云剑心下一酸:蝶笑花越发瘦了。唉,怎么瘦得越发清逸了,从前妖娆之气一些也不剩。倒成了个竹影松魂的品相……

再走近些,云剑大奇:“刘大夫?!”

但见刘晨寂半旧衣裳,沾着泥灰,不知路上摔了多少跤,身子果然更瘦削了。还是好看,好看得旁边的军士都自惭形秽的往后缩一缩,感觉到男人和男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可他衣襟上的血怎么回事?!

刘晨寂向东南边一指:“快救人……”便晕了过去。

云剑一把接住,着光辉抱下去,喝令小兵:“走!”

一伙人乌央央的就往那边找去了。其实不太好找,但云剑这天狼将军是当假的?带着一队大军。说一不二管着这块地儿,还搜不出来,他以后在军界也别混了!

果然在山沟里见到一摊血。

一个士兵。倒在蝶笑花身上。

蝶笑花浑身瘫软,衣裳凌乱。一把带血的剑,压在他和那士兵之间。他见到云剑,不知是喜是恨,颤声道:“你……我算是……”就晕了过去。

云剑坐在床边。

如果说。这军营里选得出一张最舒服的床,这张床就已经给蝶笑花用了。他面孔白得透明。睫毛覆下来,纤纤楚楚,如蝴蝶的触须。

他的嘴唇红得很淡,淡得嫣然。云剑几次想碰他的双唇,又怕碰破了它们。

已经检查过,刘晨寂和蝶笑花都被下了迷药。刘晨寂好歹清醒过来,蝶笑花至今昏迷不醒。“可能他的身体比我弱,可能他吸的药比我多。”刘晨寂道,“我到旁边找找草药,看合一剂药试试。”云剑着小兵陪他去了。

已经问过,这些日子来,刘晨寂合着蝶笑花,在一个戎将那儿讨生活……自然是蝶笑花讨生活。听说那戎将本来是戎商,与蝶笑花是旧识……刘晨寂随着蝶笑花,蝶笑花庇护他。

终久不愿长期生活在戎人中间,趁着朝廷收复失地,戎军出现混乱,蝶笑花带着刘晨寂逃出来,怕乱军中遭殃,先躲进山沟,躲了几天,出来看看苗头,遇见一个本朝散兵,那散兵看两人俱貌美,管什么是男是女,竟起了不良之心,推扯间,竟把迷药都使了出来,蝶笑花情急推刘晨寂找人求救,他自己与那士兵周旋。

刘晨寂也不知蝶笑花是怎么夺过那士兵的佩剑,刺到士兵肚子里的。

云剑想一想应该能想到……但他不愿想。

他拿起蝶笑花的手,看那纤长手指,苍白无血色,修剪得还是整齐,但崩裂了两个。

“以前生个肉刺儿,都要撒一会儿娇。”云剑心里想,“等醒了,看这伤口,不知怎么哭。”

幸好是洗干净了。蝶笑花好洁,云剑晓得。云剑自己也好洁。但云剑这脾气,真若有什么血秽,他也挺身直管趟,趟完了,哗啦啦再冲个干净。蝶笑花这脾气,却是一丝秽也受不得,只要被他看见,纵洗了,也存在心里。

趁他没醒之前,洗干净比较好。

自然是云剑亲自动手。这活儿,让给谁都不相宜。云剑洗得很小心,似收拾一枚珍脆至极的古玉,洗完了,亲手涂抹香泽面药——七王爷当年的馈赠,合是用在了这里。

衣裳也是云剑自己的。质料极好,连云剑自己征战时都不穿它,怕糟蹋了物色,如今给蝶笑花穿上了,宽大了些,似弱弟借了兄长的衣袍。

被子、枕头,都是很好的。

这只受了伤的蝴蝶,怎么还不醒呢?

刘晨寂捧了药进来,看见云剑的动作,驻了足,要退转去。

云剑手里仍握着蝶笑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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