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起名门-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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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吗?”她问。
曾启贤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王雪娥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最后一丝期望就变成了泡沫,轻轻地、悄无声息地碎在空气里,化为乌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所以她已经疲于为自己再申辩什么。
王雪娥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攥着,掌心那颗莹白的圆丸深深地嵌入手纹中,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说话,阁楼里的气氛安静得诡异。
曾启贤忽然有些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一时鬼使神差来了这里。
墙角的炭盆里袅袅地飘着乌灰的熏烟,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空气里,消融不见。炭盆里忽然嘭的一声,夹了杂质的炭块乍然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曾启贤被这乍然而来的爆裂声微微惊了一惊,面色越发不耐。
“你若是没什么要说,那我就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雪娥截断了:“曾郎!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王雪娥今日穿得是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蝶戏花锦裙,虽然只有六分新,可成色和绣工都是极其精致的。这一套衣裙,是她还是姑娘的时候的衣裳,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扔。昨日她特地让人将这套衣裙寻了出来。
她伸手将衣裙的皱褶抚平,又伸手抚了抚鬓发。高高挽起的螺髻凝香髻,空无一物。原本的髻发边,应该别的是一支赤金红宝石腊梅簪子。
王雪娥从铜镜前站起来,莲步轻移,款款走过来。
她停在曾启贤身前几步,视线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
“曾郎,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真心话。”
她的声音柔软,犹如清风拂过,她缓缓道:“这些年来,曾郎的心里,可曾有过妾身?”
曾启贤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话。
她嫁他这么多年,说是完全没有感情,那也不尽然,毕竟两人都有了一双儿女;可若说他心里有她,他却又说不出口。
他一时被噎,半天没有说话。
王雪娥将他的神色收归眼底,一颗心完全静若死水。
☆、第137章 茶水
曾启贤不回答,王雪娥也没有逼他。
她就这么静静地审视着他,直到他脸上的平静渐渐皲裂,露出一抹羞恼,甚至是厌恶的神色时,她才抢先开了口。
她唇角开出一朵笑意:“曾郎瞧妾身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曾启贤被她这么漫无天际的一问弄得一愣,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她今日所着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蝶戏花锦裙,含糊地点了点头。
王雪娥也不在意,她转过身去,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她摇了摇茶盅,却是发现里头是空的。
她扬高声音将毕嬷嬷换了热茶进来。
她的唇角始终挂着笑意,清浅得体,一如世家妇。
眼前的妇人,仍是那副面容,亦是他相伴多年的嫡妻,可曾启贤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原本就不愿多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上来,他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地方。
王雪娥瞧出了他的烦躁,道:“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一会?”
她凝视着他,道:“也许过了今日,曾郎可就见不到妾身了。”
曾启贤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警惕道。
王雪娥却是轻轻一笑,她眼角一弯,笑意里添了一份娇媚:“曾郎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厉,几不可见,随即垂下眸子,忽然就伤感起来:“对于妾身的处置,想必已经下来了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父亲母亲怎么会放过妾身?”她道,“只是因了老爷的原因,父亲母亲才拖着没有将妾身撵出去,等风头过了,这偌大的侯府,还怎会有妾身的容身之地?”
王雪娥面容平静。缓缓道来,仿佛即将被赶出家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这倒是。
曾启贤没有辩驳。
对于这个决定,他亦是支持的。
“念在你也生养了宇哥儿和芳姐儿,父亲母亲决定了将你送到家庙去。”曾启贤道。“你就在那儿,静心休养罢。”
静心休养?
说得倒是好听,她不是三岁孩童,如何不知那等虎狼之地。
王雪娥正想说什么,眼角扫到毕嬷嬷端着热茶进来了。
她就闭了嘴,接过茶水放到案桌上,又将毕嬷嬷打发了出去。
她斟好茶水,对曾启贤道:“你我夫妻一场,如今却走到了头。这世事啊,谁又能预料?当初我欢欢喜喜嫁于你。如今却换来一场休弃。”
她道:“饮了这杯茶,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曾启贤目光落在她那手上的茶碗上,半天没动。
对于王雪娥,他心中是没有情谊了的,她絮絮叨叨这番话。他更是不想听,若非教养所致,他早已拂袖走人。
眼前的这人,本来就不是他眼中人,如今,更是陌生如路人。
他站着不动。
王雪娥见他如此,眸色深深。她数不清心中到底有几许情绪翻滚。
她端着茶碗的手臂开始发酸,微微地开始颤抖。
良久,她见他仍无动静,她忽然昂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半滴无剩。
她倒着空茶碗。道:“曾郎莫不是怕妾身下毒?”
曾启贤的确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妇人,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虽然没有证据,可直觉让他觉得很危险。
王雪娥嘴角扬起一抹凄厉的笑意:“原来,在曾郎眼里。妾身竟然是如此狠毒之人。”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掉下了泪,一颗一颗,滚滚而下,掉落在地,犹如一颗一颗炸裂的明珠。
曾启贤的坚持就动摇了。
他大步走过来,拿起案桌上的另一个茶碗倒满,递起一饮而尽。
“就这样吧。”
他不再望王雪娥一眼,转身往外走。
王雪娥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望着他一刻也不愿停留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那笑意越扩越大,越来越大。
她衣袖一拂,将案桌上的茶壶茶碗尽数横扫在地,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那笑声极大,仿佛要将她积了这么多年的幽怨、失望和恨意通通喷泄出来,再也不用强颜欢笑,再也不用顾忌谁。
她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曾启贤脚步一顿,身体微微僵了僵,却是头也不会地走了。
王雪娥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窗柩上,撕心裂肺尖叫道;“曾启贤,你这个负心汉!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仿佛从罗刹地狱中爬出恶鬼般凄厉刻薄,深秋的风,夹着寒意,将她的话传更远。
荷塘边,曾启贤禁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翠兴阁,半个身子都挂在窗柩上的妇人,鬓发凌乱,五官狰狞,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目光狠毒如利剑般射在他身上。
曾启贤无端的,觉得凄凉无比。
一股无力感从内心深处冉冉升起,压得他手脚有些发软。
他手轻轻地拂上胸口,想要拂去心中那股压抑。
王雪娥见他这个动作,却是又放声大笑气,歇斯底里。
“该死了吧?该死了吧?哈哈哈哈。。。。。。”
“死吧,去死吧,谁叫你负了我。。。。。。负了我。。。。。。”她问道,“曾郎,加了胡蔓藤的茶水,是否一如往常般清甜?
曾启贤抚胸的动作一顿。
胡蔓藤!
“你真的下了毒?”他满是不可置信。
王雪娥却是没理会她,生生笑出了眼泪。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曾郎莫怕,只半个时辰而已,半个时辰曾郎就会解脱了。”
“曾郎不是一直念着死去那贱人吗?既然曾郎如今挂念她,那妾身自然要好好为曾郎打算一番,好解了曾郎的相思之苦!”
她边说,伸手抹掉眼泪,定定地望着弯着身子满脸震惊地审视她的男人,眼神渐渐坚定:“若是有来生,我王芸娘,永远不愿再遇见曾启贤!”
她说完便站直了身子,似是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是要将他最后的狼狈尽收眼底。
曾启贤半捂着胸口,定定地站在荷塘边。
时间似那迟暮的老人,一步步,艰难前行。
半个时辰,两人却都觉得仿佛半个世纪那么久。
曾启贤原本已经坠落谷底的心却仍在胸腔里强有力地跳动着,他惨白的面色渐渐地恢复些血色。
他虽然困惑,可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仍好好的。
他没有死!
阁楼上,王雪娥原本尚还镇定的面皮却是渐渐地皲裂开来,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她越发困惑,慌乱一丝丝地涌上头来,一波一波,快要撞击得她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将那丸子拧碎在那茶碗里了,而那圆丸经特制而成,无色无味,遇水即融。而她也分明看见,曾启贤亲自将那茶水一饮而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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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逝世
王雪娥挺直了腰站在窗柩前,紧紧地眯着双眼审视着荷塘边的曾启贤。
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有震惊、痛心,更多的却是厌恶。
重要的是,他是平安无事的,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曾启贤是个温和的人,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情。
想必此刻,他亦是恨透了她吧?
王雪娥心中喷涌而出的狂热就犹如潮水一般,一层卷一层,泉涌而退。
时间似是静止了。
王雪娥眸光复杂。
她说不出这一刻的心情。
她是恨他的,极恨极恨,恨不得捅他几刀,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将得来的胡蔓藤雪丸趁他不注意捏碎在茶碗里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那时的她,恨不得他下一刻就在她面前死去。
可如今,当这个男人仍旧身姿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却是暗中松了一空气。
她想,她心中还是有这个男人的。
可他却更加厌恶了她。
瞬间,无尽的凄凉涌上心头,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直到荷塘那头的青石路径上传来脚步声,王雪娥才从仲愣中回过神来。
她眯着眼睛望清楚来人时,心一突:“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她唇边展开一抹凄凉的笑意,“原来是你,是啊,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会有谁?”三番两次坏她事?
曾念薇目不斜视,快步走到曾启贤身边,看到他平安无事才放了心。
“父亲,您没事吧?”她关切道。
曾启贤摇摇头。
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太过震惊。
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枕边人会下药索他性命。
他有些摇摇欲坠,跟过来的青松忙快步走上去扶住他。
曾念薇有些不忍心,她望着脚步虚浮的曾启贤道:“父亲莫要担心。父亲并没有中毒。”
“前些日子,女儿无意中发现府中竟然有胡蔓藤这种致命的毒药,女儿震惊不已,却又来不及禀告父亲,便先让人将那药给换了出来。原本想着寻了合适的时机告之父亲,没想到这药却在翠兴阁里出现了。”曾念薇解释道。
曾启贤心中的困惑顿时就解去了大半。
他颔首道好,也没追问曾念薇是如何发现、又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药换了出来。
他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他有些后怕,也很是寒心。
他不问,曾念薇也没说。
曾启贤与曾念薇说了几句话,径直就离开了。他走得决绝。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曾启贤的身影消失在青石路径的尽头时,曾念薇的目光才缓缓落在阁楼上的王雪娥身上。
对方亦是一脸平静地望着她。
“母亲好狠的心啊。”曾念薇道,“您这般作为,可曾想过十妹妹和十一弟弟会如何?”
王雪娥依旧沉默。
曾念薇定定地盯了她半响,才道:“胡蔓藤。又名金勾吻,误食者,轻则呼吸困难,重则死于呼吸停止。该草喜山地丘陵山坡疏林,而燕国之内,此草却只生在极南一带。胡蔓藤雪丸,更是经过特淬百遍再以特殊之物裹制而成。遇水即溶,杀人于无形之中。可,却是千金难求。”
她缓了缓,道:“据女儿所知,母亲身边并没有从南边而来的人,亦无亲族居与南地。敢问母亲。您手中的胡蔓藤雪丸,自何而来?”
“母亲破釜沉舟,竟然不惜要害父亲性命,母亲如此不管不顾,是否已经认定。您这事能神不知鬼不觉?母亲是不是亦觉得,哪怕事发,十妹妹和十一弟弟自是有人护着?”
曾念薇咬字清楚,一字一字,重重地砸下来。
哪怕王雪娥站在阁楼上,却仍是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
她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一张面皮扭曲而狰狞地望着眼前面容明媚的少女。
曾念薇却是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她带着香草转身离开了。
后花园里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许久,后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