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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影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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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重故人情慨爽,几推花气佐壶觞。
清虚海客:
清虚本住海东头,万里凌空步斗牛。
冷浸长门天寂寂,光涵平乐夜悠悠。
洞庭波敛冰千顷,赤壁山高玉一钩。
对影举杯相约处,怡然三友共欢酬。
益元道士:
益元道士擅风流,今古常陪达士游。
楚负包茅劳小白,汉征助酬责诸侯。
维持元气供奇句,扫荡犹疑散旅愁。
自笑老夫无个事,松坛石榻日扶头。
无邪真隐:
无邪真隐产灵台,应处还从触处来。
有料自然随口得,无题空费用心裁。
闲中苦炼辞方稳,醉后推敲理自该。
风月满庭光景好,清樽莫惜对花开。
蒙山长老:
蒙山长老本来清,陆羽经中注姓名。
驱逐睡魔回午梦,勾除诗课解春酲。
枯肠遍润搜文字,轻汗微生散不平。
谩取竹枝煨石鼎,西窗卧听转车声。
映形先生:
映形相与不相离,偃仰眠行是处随。
日落一时辞院宇,灯来依旧上屏帷。
阴晴不定追陪约,昼夜无穷聚散期。
向晚一樽花下酌,三人幽兴此心知。
扶衰住持:
可叹扶衰老住持,济人功业世应奇。
石桥苔滑随身策,花径泥干缓步赍。
投水化龙欺翠竹,吹光照阁压青藜。
凭君莫厌鸠头异,曾佐明时锡老耆。
驱炎挥使:
驱炎挥使气扬扬,曾障鸾舆出建章。
竹帛有工成运用,丹青无体妙多方。
忠归诸葛兵车上,孝在黄香枕簟旁。
谁写故人方酷吏,为除炎暑散清凉。
旅幻子:
无极太极,道器以立。
理具气成,理形气质。
一动一静,阴阳莫测。
阳施阴受,神玄鬼密。
二五媾合,万化一则。
回焕有无,颠倒虚实。
一驰一张,更阖更辟。
不缓而迟,不速而疾,
真假无端,梦寤莫直。
来寄往归,死顺生逆。
变而复化,消而又息。
纯杂多岐,代谢无迹。
各擅汝我,互为主客。
不欠不余,无损无益。
虚实通贯,去住无适。
何喜扬扬,何愁戚戚。
万本同途,千古一日。
四时迭催,两仪竞逼。
天道难窥,人道可习。
随事用宣,顺常取给。
玄亦可鉴,妙亦可悉。
羁而不縻,幻而不惑。
倏乎不淆,湛然常寂。
与物不忤,与道可匹。
物我既亡,天人乃一。
少滞即磨,微玭力涤。
远是避非,省劳就逸。
风月既交,诗酒为敌。
落魄亡情,徜徉自释。
尺璧非珍,寸阴可惜。
众吟既毕,旅幻举觞告梦梦曰:“吾侪之胡说,非敢弄斧班门,实乃投砖望玉也。万冀勿吝挥金之赐。”梦梦辞谢不能,乃援笔吟曰:
神仙招我入冰壶,水接周天皓月孤。
台殿重重金气化,屏风面面鬼工图。
云韶款案和青鸟,沆瀣频斟舞玉奴。
乘醉欲将心事吐,……
其结句未就,梦梦致思之际,其向来童子忽然进曰:“某虽不学,愿代先生足成此句。”旅幻急叱止之,童已高声诵出曰:“庭槐无奈一声乌。”复作鸦鸣一声,举席哄然大笑。梦梦赫然失惊而觉,犹屈肱于几,乃一梦也。
但见月色在檐,晨光渐白,远寺钟声,庭乌正起。自疑自笑,彻晓不己。更思:“坐中八客,皆吾平生相须之物,何乃凭藉若此耶?殆恐气感神化耳!但不知旅幻之称,又何谓乎?”自后尝谓门人曰:“予思处世若梦,故号华胥国人。今则梦复如此,真乃梦中作梦。”因改其号为梦梦翁云。 
节义传
予友周君彦博,常谈宣德初,彼尝住鼓楼街后。其邻有陈挥使者,名安,字以宁,妻郝氏,相敬如宾,敦尚义礼,奉父母以孝闻。夫妇年近三旬,尚未有子,而陈非见任之官,身居营伍,朝出暮归,辛苦甚至。一日忽得损疾,医莫能效。展转年余,更至危急。安自料必不能起,思其妻乃名家之女,性复贞洁刚正,倘己一旦不讳,妻必杀身以成节。若然,则父母无所依托,而更以自己之不幸而累及人之非命。欲言,则不忍;欲不言,则不已;惟端视其妻,每与太息而已。
郝知其意,泣谓安曰:“妾自侍巾栉,盖今一纪。妾之不才,君备知之,何苦疑妾之太深,虑妾之太远?君若无恙,妾亦无羌;君若有不虞,非独君子之不幸,妾亦不幸也。君存与存,君亡与亡,岂肯偷生世间,口称未亡人,污君清誉,使亲知怀疑?妾决不独戴天日,以负君之宠也。”安曰:“予之苦心难言者,正恐卿之坚立此意,若卿果不允劝,一则父母在堂无人侍养,一则卿乃违孝从恩,未为切当。莫若暂屈高见,则父母受终身之托,卿亦享未尽之年,岂不节义两全乎?”
郝复泣曰:“君止虑其一而已,妾若从死,则亲邻恤而有资,官府旌而有廪;妾若不死,则舅姑怀忧恤之心,亲邻启犹豫之论。君卒则禄停,养资焉出?脱若妾命先于舅姑,不但妾之微诚举而弃之,亦且舅姑反有失所。莫若顺天履道,岂不美哉?”安亦无言可答,但相视而泣耳。
又一月,而安疾至甚,举家环守而泣。安遂令人唤其知友王官人者至。安乃谓众曰:“我有心事久不忍言,目下永别,告乞父母并外父母、王贤契,必皆依允。倘不从我,虽死亦不瞑。”众皆泣应。安曰:“予妻坚意死节,决不可听。王某忠厚君子,尚未娶妻,待我没后,急令赘入。是我父母丧子而有子,妻之亡夫而得夫,虽子礼教有疑,其于我心则为万幸。倘有一人不从,使我孝义不伸,九泉之下永为抱恨之鬼矣。”众未敢言,而王官人径前答曰:“仁兄之言大有深意,敢不从命!但恐过日有变,即今宜取何物对众与我,以为信约。”
安遂呼其妻近床,亲取其髻上银钗一只与王,曰:“若事有变,持此赴官告之。”王得钗痛哭,拜辞而去。举家皆哭,郝亦随众而哭,别无异言。众以为怪。至夜安卒,郝致丧设奠,哀毁特甚,昼夜号恸,水浆不入,无复人形。至殓后,王官人设祭仪,携一客为文以祭之。其文曰:
惟宣德三年岁次戊申,九月庚子朔,越十有四日癸丑,友弟王某谨以清酌之奠,致祭于仁兄陈公以宁之灵曰:“惟灵秉一元之正气,感二五之英华,有德有才,多知多学。职居武弁,未登军旅之权;学擅文名,不遂风云之至。正期国家有用,父母有光,家室有荣,亲知有望,遽尔天不假年,奄弃长往,使其父母在堂,不尽劬劳之恨;幼妻居室,痛无继嗣之依。出意外之思,托不尽之谋于我,处世之常,报终身之义于君。虽承重寄之言,敢犯天伦之叙?是以求人济事,变礼从权。今者谨举予友某,乃予素期之管子,堪以代仆,孝父母必体公心,待室家必如公义。忆恐引荐非人,灵其鉴察。呜呼,哀哉!尚享。
祭告既毕,乃请于安之父母及诸亲邻曰:“此人,予友也,姓某,名某,居某职,年苦干,亦未有室。其才德淳良,盖尚义之士也,堪赘府上以奉孝养。其诚谨终始,必胜他人。然我之初见陈兄也,乃一时权变。某虽不才,岂敢乱朋友之伦,败嫂叔之分?此是狗彘之不为也。适间祭文备以告祝,恭乞父母、尊嫂容允,以成亡兄之愿。”举家皆以为全美。郝氏告舅姑曰:“前日所言使我配王叔,非人所为。今携来之人素非亲知,有何不可?他若肯养舅姑,我岂不从?乞为上答王叔,向日之钗今当见还,不然我终不从。”王以为实,遂还其钗。
至发引前一日,郝乃去素服、盛妆饰,设馔柩前,默有所祷,人莫得闻。祭毕,号叫尽一夜。人恐其自尽,皆防之。至次日,柩迁,及茔入圹,众皆环泣,郝乃投身圹中,伏哭柩侧。众急挽之,不料郝氏潜刃在手,忽然自刎而死。众皆震掉不已。遂议复开安棺,依尸同葬焉。安之父母怆惶无措,如失魂魄,恸曰:“儿既夭折,止赖媳妇。今复自尽,我等不如即死。”
于是王乃泣扶其父母曰:“某初誓待父母有托,尊嫂有归。我来墓次与亡兄庐伴几时。今幸尊嫂大节通天,夫妇双美,然父母之养不可少缺,其责在我。古人有刻木为母者,所以尽其不尽之心耳。予不幸父母早亡,其未尽之心正无所施,得人为父母,岂不胜于木乎,况以当养之父母哉!兄嫂虽亡,王某见在,父母正当安养,何必介怀。”
既归,王即移家于陈宅,待亲承服如安亲弟。纠合亲邻,上状郝氏之节于官,致蒙旌表其门,其父母月给廪米二石。越三载,王乃服除,乃议婚娶妻,夫妇克尽孝养。如此者十余年,父终于前,母没于后,备尽人子之道,始终如一。呜呼,贤哉!至景泰间,闻王官人尚在,但周君彦博迁居年久,王之后事不得悉知。又忘其名字,惜乎!
海萍道人曰:“古之孝子、顺孙、义夫、节妇代不乏人,然未尝有此三美生于一门者。”当时王能申郝之节,而王之义无人申之,此传是所以作也。复从而铭之曰:
天理本一善,人性备五常。
逆之为贼孽,顺之为忠良。
寥寥千载间,屈指思遗芳。
陈家有孝子,侍亲在高堂。
夫能谨温清,妻复勤羹汤。
夫妇和且顺,不异双鸳鸯。
一朝灾眚作,自料必成殃。
亲老谁可依,妻少孰堪将。
益友惟王生,义气直且方。
我亲即尔亲,我妻即尔房。
若此心始毕,免使魂魄伤。
王生振金诺,质钗为关防。
陈君即瞑目,王乃易新郎。
设奠哭灵几,誓心说衷肠。
朋友天之伦,虽愚非犬羊。
众以好事定,具不思他详。
岂料掩圹时,郝氏悲如狂。
飞身投柩侧,颈血淋衣裳。
双亲如失生,众人皆惊惶。
王生心独喜,举手感穹苍。
复启陈子棺,附葬夫之傍。
移宅侍陈亲,自丁三年丧。
告官乞旌赡,门闾生辉光。
服除娶妻室,供养双亲行。
养生尽子职,送死继烝尝。
嗟哉陈侯贤,积德感祯祥。
友乃兽中麟,妻乃禽中凰。
代天宣正气,为人立纪纲。
一门三义烈,万古芳名扬。
他年逢太史,昭焕简编香。 
贾生代判录
贾生者,名如,字譬之,乃山东泰安州人也。博学聪敏,诸书子史九流百艺无所不涉。在乡里间,虽为人所称而终不能进达,怏怏然而越四旬。因自念,慕功名而过壮年,岂非命欤?遂不复留意矣,买田城南为终老计焉。日则邀友呼朋,围棋举白,或游山观水,或览胜寻幽,狂歌笑傲,落魄不羁。
一日,与诸乡友游泰山天齐宫,由两廊而观焉。时譬之已醉,见一神努目有怒色者,则曰:“躁而不仁。当黜。”一神间一泥偶妇人者,则曰:“淫而失体,当贬。”面赤者曰:“好酒。”伸手者曰:“受财。”狂态百端,诸友为之绝倒。行至货殖司,譬之径前据神案而坐,笑曰:“此司所主,乃人间金银宝玉谷帛之类。尔诸友者皆圣门之徒,博识今古,研通经史,上可以为宰辅公卿,下可以为群司州牧,而俱无担石之储,每被饥寒困迫。吾今权为司货判官,尔等从而叩告,看吾能处置否?”众责之曰:“汝虽称愚直,然神司之位乌可渎慢!”笑戏之间,不觉颓然不能兴矣。扶挽不起,时日将晡,众唾骂不顾而去。
将一更后,譬之方醒。举目视之,但见月光穿户,蛩韵鸣阶,风凄夜寂,四庑肃然。月光中但见土木鬼卒森列左右,譬之自念夜既已深,庙门已阖,无计可归,乃佯醉呼曰:“货殖司鬼吏无知,佳客在坐而不上灯烛耶?”此言实所欲厌其岑寂耳。俄一鬼设一灯于案上,譬之不惧,即以为得意。又曰:“有茶否?”又一鬼进茶一瓯。
少间,二鬼捏一门扇铺于牖也,跪而告曰:“请先生少寝也。”譬之振衣,就榻而寝。因问诸鬼曰:“予乃近井贫士也,虽尝读书学礼,然吾家室寒微,未免为宦途所弃,乡里所贱。亲故尚亦不怜,妻子或时恨怨,吾与君等素昧平生,况又幽明异处,又无官守相临、理势相迫,至若有先生之称,供茶设榻之待,予何以敢当也?”一鬼前曰:“吾之冥间与阳世不同,若忠实君子,虽贫贱亦尊;若浮伪诡诞之士,贵为公卿亦不礼也。公盛德之士也。然吾判君见而亦当跪拜,况予吏卒乎?”譬之曰:“此故幸也。然汝之判君安在?乌得不一相见耶?”吏曰:“若言判君,深可为扰也。”
譬之惊曰:“何谓也?”吏曰:“判君昨夜因与故人乐饮太过,害酒不能起。今日早本处钱米二精争交易之权,各具词笺诉于圣帝,得旨颁符本司,令审情实,务在时下得理。今夜三更后符使必来取案,虽将钱米二精拘系在狱,然无人勘问。倘符使来责,将何以待之?”譬之曰:“审如此,吾虽乏申韩之学,颇知律典之条。倘能见委,或可得其情而成其案也。”吏曰:“善则善矣,然公之鹑衣百结,帽破履穿,不但不伏,犹恐被其讥笑。”譬之曰:“若假汝判君之袍笏,吾着以升案,汝等亦须趋侍恭肃,必能瞒斯也。”吏曰:“善。”遂取袍笏令譬之着之,据案而坐。然譬之为人魁岸多须,眉目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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