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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木子美文集-第3章

小说: 木子美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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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许多东西是无法重现的,比如第一次剃光头,我不会做第二次,现在头发刚做过负离子,它的生长态势很好。”
“你剃过光头?”
“对,感觉很棒,回头率大增,我珍藏着一张艺术照,穿着黑袍,戴着黑帽,很像蒋介石。”
“你还可以找到当时理发的地方和那个师傅吗?”
“再没有去过,快两年没理发了。”
“你也许可以拿着那张照片站在原来的地方。”
“不如拿着一个光溜溜的葫芦站在那里,鸡蛋也行,容易找一点儿,再不夸张一点儿,套个骷髅头外壳在我脑袋上,我还穿那件黑袍。”
“你只需想想你的第一次,别的我会考虑。”
“第一次把自己装在玻璃瓶里,第一次把自己沉到海底,第一次把自己做成肢解塑料模特,第一次用自己的血做一只红珊瑚,第一次钻进缺氧山洞并堵住出口,第一次用墨水在自己的脸上写一个‘奠’字,第一次发生读了别人描述左胸有颗痣的女人的文章后,自己左胸就出现褐色胎记的怪事??” 


随笔 失调的房间

第一次从到访者眼中看到它的样子:灰色的地面被分割成数块缺牙的砖,灰色的门,把手像要掉了下来,开着的电脑,屏幕是闪电光蓝,键盘、主机、一些CD,两双悬空的鞋,四分之一圆桌和摊开的书,和椅子一起倾斜的长发女孩和废纸篓子,还有不成片的墙。
他用Photoshop制作了这幅画,发到我的信箱里,后来变成我的墙纸。他不是那两双拖鞋之一的所有者,仅仅作为一个独居女孩的观察者,在某个下午。所以它的梗概合理得让我吃惊。
基本生活正是这样:推开单道门,进到铺着旧式瓷砖的房间,换鞋或者不换,然后以文字为生的我机械地敲击键盘,电脑吞进我不时短路的思想,却企图出来连贯得仿佛一气呵成的东西——最终因瞌睡而中断。听一些音乐,没有说话的对象,便经常以为P J HARVEY的气流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如她呐喊或沉默地放纵。只占用很小一部分桌子,喝水和翻几页书,这样的时候很少。
画中没有交代的细枝末节是偌大的双人床,装着大衣丝袜或厚或薄衣裳的2。2米高1。7米宽的衣柜,阳台上蒙了许多灰尘的洗衣机和浴室里的煤气罐热水器??
所以其次的生活:酣畅淋漓的热水澡后一个人倒在舒适而面积奢侈的床上,早上十点以前的闹钟把自己吵醒,囫囵地从衣柜里拉出一堆衣服,挑两件穿上,出门。
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习惯了没有多余的人的房间,跟它一起过着主次错位的日子,无休无止地忙,忙得像SOHO。真希望发生点儿什么,比如楼上的盆栽忽然掉了下来,撞到阳台外的遮雨棚;比如邻居家打开新买的音响,声音大到把浴室的窗玻璃震碎;比如忽然有个佯装抄水表的人明目张胆把我一文不值的家洗劫一空??
这回如愿以偿了,在敲字和尚未热水澡时,门外急而重的拍打,开门。
“哇,你的煤气是不是没有关啊?好大的味,传到我家去了。”
“哦,看看??关了,是关了。”
邻居第一次拜访,不,第一次不得不告诉我,我的房间发生了什么,气味应该是从浴室的窗玻璃传过去的。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我想;没那么严重吧,我继续提示。邻居将信将疑地回去了,我随即发现,浴室的窗玻璃被封上了——它朝向邻居的廊道?
为在凌晨三点以前把3000字写完,我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嗅觉藏了起来。到2090字时,思想惯性地短路了——煤气?泄漏?会死人的吧!我抄起电话就给最可信任的朋友打,用户关机?再打给任意一个他。
“不要抽烟,会很危险。”
“嗯。”
“如果实在不行就报警!”
“报警?!”
跟110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知道怎么泄漏的,也不、也不知道泄漏了多久,我担心的是热水器会不会一旋开就爆炸!结果来了整整三个穿制服的人和一辆警车。
“没有煤气味啊,是不是??是没有啊。”他们众口一词。
所剩910字过渡着恐慌和继续着孤身只影,最后加上:我想说它是个没有风景的房间,可,很快找到更合适的症状——内分泌失调。


随笔 车兜里的猫和扫帚上的猫

1。 

我家就在一条大道的一条小岔路上。小岔路里的住户分两种:农民和大学生;大道上的盲流分三种:卖烧烤的,吃烧烤的,扫垃圾的。
某个凌晨,我心旷神怡,饥肠辘辘地游荡在大道上,叼着烟。一辆车从后面开过来了,我亦步它亦趋,如此几秒。与车窗里的男人相视一笑,继续低头走路。本田车“呼”地开远了,然后,又在大道的尽头拐了个弯,迎面开来,近了近了,车窗摇了下来,男人问:”小姐??”嚯,原来大道上还有找小姐和做小姐的。
我丝毫不觉得耻辱,甚至有点儿沾沾自喜,但一脸严肃得像茄子,本田车摇头摆尾一番,无果,终于朝着大道尽头狠狠开去。
我游荡着,就快进入小岔路了,回头望了一眼,大道光溜溜的,爬上来一只小黑点,不是本田车,是个踩单车的老头,他吹着口哨,车兜里装着一只小黑猫,黑猫毛耸耸地站着,耳朵竖着,瞧都不瞧我一眼。嘿,神气什么,本来我也可以跟本田车去兜风的。

2。

当我不回家的时候,我会回别人的家,当别人也没有家的时候,偶尔就去了酒店。住酒店的人有两种:本城的,外地的;住的方式有三种:单人睡,双人睡,多人睡。
很久没住酒店了,终于要去酒店见某人,寒暄,阔聊,又到凌晨。某人示意他困了,我示意回家的路远了,相互示意之后,决定看碟——《魔女宅急便》!
小魔女做了把小扫帚耶!我的手放上他的肚皮,他的手搭上我的肩。小魔女的小黑猫很老成耶!我的手往下挪了一寸,他的手摸到了我的腰。小魔女骑上扫帚送快递耶!小黑猫掉进了大鸟丛耶!小魔女??当小黑猫被扁成方块猫时,我和他已经乱成了一团。
我就像那小黑猫骑在扫帚上,飞起来,落下去,最后,双双进入睡眠。极其难睡的一个长夜,睁开眼闭上眼左转身右转身,终于天亮了。
他说,他整夜做梦都梦见那只小黑猫,我说,早知道回家单人睡。

3。

既没有该死的摇篮,也没有该死的猫。
——冯尼格《猫的摇篮》
类似于爱情
我和她沿着老Take Five的长坡走下来,她将和他去一个地方,我将和不是我的他去另一个地方。0:12左右。
她说:“原来没有城市的差别,我们是同一类人。”她带着她的上海,我带着不是我的广州。
同一类人,是不是有点儿像革命年代,一个同志碰到另一个同志。
但我们不能使用“同志”,那会让人觉得我们是同性恋者,我们不是。
同一类人,已经是很温暖的关系。
在见面之前,就开始求证关于“同类”,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脆脆的,细细的,语速不慢的,我直接就说:”你的声音跟我一样甜美。”
我们写信,她给我看她的小说——《月之暗面》,我说大学时我也听Pink Floyd,她的小说写到想把一个酒吧买下,因为怕它死,我说我也曾热爱一个叫“蓝调共和”的酒吧,在它将死的时候,跟某男友说,我们把它买下来吧;她的小说写到葬礼,我说2000年的万圣节前,我也参加了“蓝调共和”的葬礼,所有熟人在一起,喝光了它的酒。
我也给她看我的小说——《容器》,她花了整整一天才把它看完,这是我所知道的花了最长时间看它的女孩,她记住了很多细节,刚到广州就说:“我想买那张《村上春树爵士印象》,我想去看看你小说里写到的酒吧。”嗯,提到的那些酒吧,只有Take Five还活着。她还说:“看你的小说,我觉得是我写的。”
在见面之前三天,我就很紧张了。我是一个缺乏跟同性交往经验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三个女朋友,我在不同时期爱着她们,都哭过,分别时都伤心过。在我的感情部分,亲情和友情都很微弱,大多数是爱情和类似于爱情,这使我与别人的关系,要么很糟糕,要么很死去活来。
是的,我很紧张——她,见了我,要么很喜欢,要么很讨厌,我猜想。当我这样猜想时,很害怕。
终于见面了。去见她的下午,天气很坏,她给我打第一个电话时,我在吃下午餐,外面下着暴雨,然后雨忽然停了,我换车时,又下起了暴雨,只是冲过马路的那几秒,就把头发淋湿了,车上,雨又忽然停了,我下车去交电话费时,雨又下了。我们终于见面了,雨终于不反复地下了。
没有说你好,没有说,哦,就是你呀。她第一个动作是,把厚厚一沓CD交给我,说:“这都是我很喜欢的,你拿回去听,喜欢的就留下。”我很放松地笑了。记得我现在的女朋友第一次见我就说:“你今晚住我家吧。”这种不由分说让我很感动。这种感动到后来会成为负担,因为我会有不够爱她们的时候,一旦觉察,会很内疚,反正就没法普普通通了,反正就像施了魔咒。
我带她去了阿高的“四眼猫”,她果然很高兴,说了很傻的一句话:“谁说广州是文化沙漠,有这么多好东西。”接下来的几小时,她一淘到好碟,就禁不住重复一遍“广州不是文化沙漠”,真是可爱,傻透了。
在“四眼猫”,她把架上的《村上春树爵士印象》、《迷失@挪威的森林》扫了下来,她还看见小资的《克莱茵蓝》,奇怪,在上海出卖的《克莱茵蓝》只有书,没附着那张很好听的碟,所以又买了一次《克莱茵蓝》。我们都买了新出的那套摇摆爵士、蓝调爵士、放克爵士,其实,爵士都不是我们的最爱,她那套是送给他的,我那套是留着,到小资那般年纪的时候再认真听的。然后就是七块钱一张的DVD了,我们坐在小椅子上,把一张张封套扒下来,交给店员,她发现其中有蔡明亮的《爱情万岁》,还有史努比系列时,简直惊喜。她对我小说里写到的在蓝调看《梦旅人》印象深刻,对,那种正常人看着病人,自己也迅速染上了病,觉得有病才正常的感觉,她也很想要,所以,没有DVD,能找到《梦旅人》的VCD也好。
从“四眼猫”出来,我又领了她去了隔壁的一家书碟店。她跟我有个同样的毛病,用很多形容词向老板询问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碟,我们用的形容词如下:“颓废的,迷离的,糜烂的,不抒情的,不流畅的,有点儿障碍的,刺激神经的,不太重的,不太轻的,像德国战车的,声音不明亮的??”每说一个形容词,老板就找一张碟让我们试听,我们凭第一感觉去肯定或否定,然后相对而笑,有点儿像一起做了坏事。我们要的碟都很像,我们也不想要不像的碟,如果她感觉喜欢一张碟,看到我迟疑的表情,她会跟着迟疑起来,我也一样。碰到柯恩的“more best of”时,都很激动,再找一张柯恩早期的民谣,又都不喜欢,对,民谣是我们小时候才听的东西,过去式了。
整个下午,都很幸福,都表达着幸福。
傍晚,过天桥,乘车,去淘金路,找吃的。她又提到了《梦旅人》,我伸出我的左手,腕口的那个伤疤,就是两年前看《梦旅人》时自己烫的,她很懊恼地说,走得太匆忙,没去上海那家店买走私烟给我,那里有德国烟、法国烟、越南烟??下次,她一定要让人捎给我。
一路上,说着各自的爱情,也很像,爱过摇滚青年,都没有结果,被不摇滚的青年爱过,也没有结果。很容易陷入爱情,曾经。为爱情做过很多傻事,曾经。惟一不像的是,她现在很专注于一份爱情,我不。
我想起了我的三段论,我说:“第一阶段是恋爱狂,第二阶段是唯性论,第三阶段是美食专家,最后阶段是很多老女人喜欢的,我现在还没去做,我什么菜都不会做,正因为这样,下阶段可以从中找到无穷乐趣,可以实现长胖的梦想。”她笑,说减肥是上海女人的生活方式呢,不管胖不胖的女人都每天吃减肥药,爬楼梯。哈哈。
吃饭进行中,女朋友给我发来短信,问我:“在岗顶吗?”我告诉她,我在淘金路。不知道谁告诉她我去了那一带,我忽然有点儿忧伤,是的,本来我是要带着女朋友来见面的,就跟以前我每认识一个新的女孩,都会一起去见面那样。这次,故意的。我跟她说起我的女朋友,我说跟女朋友最近有些小矛盾,说不清楚的矛盾,我们有类似于爱情的感情,但谁也还拒绝不了别人,我对女朋友说过她在我心目中很重要,我有时又觉得有点儿欺骗她,我怕自己会像男人那样伤害了她??用现在这样的方式,把类似的东西蔓延在别的她身上。
复杂的情绪持续了一段,直到Take Five,她的他过来了。
还好,我们最后的结论仅仅是,同一类人。

随笔 酱子和她的关系情人

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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