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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废名文集-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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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玩。”

琴子更奇怪,街上也有村庙!

“我那个村庙里那个叫化子,住了好几年。”

“他不害怕吗?”

“害怕又有什么办法?自己没有房子住,只好同鬼住!”

说得琴子害怕起来了。

“嗳哟,人死了真可怜,投村!倘若有两个熟人一天死了倒好,一路进去,——两

人见面该不哭罢?”

他说着自己问自己。忽然抬头问奶奶——

“奶奶,叫化子死了怎么投村呢?他家里不也有一个村庙吗?他又住在这个庙里。”

这叫史家奶奶不好答复了。他们已经走出了大门,望见坝上的灯,小林喝彩:

“啊呀!”

史家庄出来看的不只他们三人,都在那里说话。在小林,不但说话人的面孔看不见,

声音也生疏得很,偏了一偏头,又向坝上望。

这真可以说是隔岸观火,坂里虽然有塘,而同稻田分不出来,共成了一片黑,倘若

是一个大湖,也不过如此罢?萤火满坂是,正如水底的天上的星。时而一条条的仿佛是

金蛇远远出现,是灯笼的光映在水田。可是没有声响,除了蛙叫。

那边大队的人,不是打仗的兵要衔枚,自然也同这边一样免不了说话,但不听见,

同在一边的,说几句,在夜里也不能算是什么。

其实是心里知道一人提一灯笼,看得见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灯,是比萤火大的光,

沿着一条线动,——说是一条线,不对,点点的光而高下不齐。不消说,提灯者有大人,

有小孩,有高的,也有矮的。

这样的送路灯,小林是初见,使得他不则声。他还有点怕,当那灯光走得近,偶然

现一现提灯者的脚在那里动,同时也看得见白衣的一角。他简直想起了鬼,鬼没有头!

他在自己街上看送路灯,是多么热闹的事,大半的人他都认识,提着灯笼望他笑,他呼

他们的名字,有他的孩子朋友杂在里面算是一员,跑出队,扬灯笼他看,谈笑一阵再走。

然而他此时只是不自觉的心中添了这么一个分别,依然是望着一点点的光慢慢移动,沿

一定的方向,——一定,自然不是就他来说,他要灯动到那里,才是走到了那里。

“完了!没有了!”

最后他望着黑暗,怅然的说。

“到树林那边去了。”琴子说。

许许多多的火聚成了一个光,照出了树林,照出了绿坡,坡上小小一个白庙,——

不照它,它也在这块,琴子想告诉小林的正是如此。

桥 瞳人

小林睁开眼睛,窗外射进了红日头,又是一天的清早。昨夜的事,远远的,但他知

道是昨夜。

只有琴子还在那一个床上睡着,奶奶早已起来上园摘菜去了。

琴子的辫子蓬得什么似的,一眼就看见。昨天上床的时候,他明明的看了她,哪里

是这样?除了这一个蓬松的辫子,他还看得见她一双赤脚,一直赤到膝头。

琴子偏向里边睡,那边是墙。

小林坐起来,揩一揩眼矢。倘若在家里,那怕是他的姐姐,他一定翻下床,去抓她

的脚板,或者在膝头上画字。现在,他的心是无量的大,既没有一个分明的界,似乎又

空空的,——谁能在它上面画出一点说这是小林此刻意念之所限呢?

琴子的辫子是一个秘密之林,牵起他一切,而他又管不住这一切。

“琴子你醒来!”他仿佛是这样说。琴子如果立刻醒来了,而且是他叫醒的,恐怕

他兀的一声哭罢,因为琴子的一睁眼会在他的心上落定了。

什么地方郭公鸟儿叫,“郭公郭公!郭公郭公!”这一叫倒叫醒了他,不,简直救

了他,使得他说,“让你一个人睡,我到河里去看郭公。”他刚刚翻到床下,记起昨夜

里他还做了一个梦,自言自语道:“我还做了一个梦!”这时琴子一掉掉过身来了,眼

睛是半睁开的。

“起来,我告诉你听,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琴子慢慢一句:

“清早起来就说梦,吃饭我砸了碗,怪你!”

“我不信那些话,我在我家里,一做了梦,起来就告诉我的姐姐,总没有见她砸过

碗。”

小林是梦见“活无常”。活无常,虽是他同他的同学们谈话的好材料,而昨夜的梦

见当是因了瞥见送路灯的白衣。活无常是穿白衣的,面孔也涂得粉白,眉毛则较之我们

平常人格外黑。映在小林的脑里最深的,还不是城隍庙东岳庙的活无常,那虽然更大,

却不白的多,是古旧的,甚且有蜘蛛在他高高的纸帽上做网。七月半“放猖”,人扮的

活无常,真白,脚登草鞋,所以跟着大家走路他别无声响,——小林因此想到他也不说

话。是的,不准他说话。

据说真的活无常,倘若在夜里碰见了,可以抱他。他貌异而心则善,因为他前世是

一个孝子,抱他要他把路上的石子秤作金子。不知怎的,小林时常觉得他要碰见活无常,

一动念俨然是已经碰见了,在城外的洲上。何以必在城外的洲上?这可很难说。大概洲

上于他最熟,他所住的世界里又是一个最空旷的地方,容易出鬼。至于秤石作金,则每

每是等到意识出来了,他并没有碰见活无常,才记起。

他告诉琴子他梦见活无常,正是洲上碰见活无常的一个梦。

分明是梦,说是夜里,活无常却依然那么白,白得他害怕。不见天,不见地,真是

夜的模样,而这夜连活无常的眉毛也不能遮住,几乎愈是漆黑,活无常愈是白得近来,

眉毛也愈在白脸当中黑。同样,自己在洲上走,仿佛人人可以看得见。不过到底是夜里,

不看见有人。尤其古怪的,当他钉眼望活无常的眉毛的时候——活无常是想说话罢,也

就在这时猛然知道是做了一个梦。

小林唧唧咕咕的说,把琴子的眼睛说得那么大。琴子一听到活无常三个字,联想到

的是秤石作金,小林的梦里没有提到,她也慢慢的随着眼睛的张大而忘却了。

“这么一个梦。”

她惘然的说。起初说小林不该一早起来说梦,梦说完了又觉得完得太快似的。此时

她已经从被褥上头移坐在床沿,双脚吊着。

小林站在她面前,眼睛落在她的赤脚,他简直想她去过河玩。她拿手揩眼矢,她抬

头道:

“哭什么呢?”

琴子知道是说来玩的,笑了。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看你的瞳人。”

其实除非更凑近琴子的眼睛跟前,瞳人是看不见的。

桥 碑

太阳远在西方,小林一个人旷野上走。

“这是什么地方呢?”

眼睛在那里转,吐出这几个声音。

他本是记起了琴子昨天晚上的话,偷偷的来找村庙,村庙没有看见,来到这么一个

地方。

这虽然平平的,差不多一眼望不见尽头,地位却最高,他是走上了那斜坡才不意的

收不住眼睛,而且暂时的立定了,——倘若从那一头来,也是一样,要上一个坡。一条

白路长长而直,一个大原分成了两半,小林自然而然的走在中间,草上微风吹。

此刻别无行人,——也许坡下各有人,或者来,或者刚刚去,走的正是这条路,但

小林不能看见,以他来分路之左右,是可以的。

那么西方是路左,一层一层的低下去,连太阳也不见得比他高几多,他仿佛是一眼

把这一块大天地吞进去了,一点也不留连,——真的,吞进去了,将来多读几句书会在

古人口中吐出,这正是一些唐诗的境界,“白水明田外”,“天边树若荠”。然则留连

于路之右吗?是的,看了又看,不掉头,无数的山,山上又有许多的大石头。

其实山何曾是陡然而起?他一路而来,触目皆是。他也不是今天才看见,他知道这

都叫做牛背山,平素在城上望见的,正是这个,不但望见牛背山上的野火,清早起来更

望见过牛背山的日出。所以他这样看,恐怕还是那边的空旷使得他看罢,空旷上的太阳

也在内。石头倒的确是特别的大,而且黑!石头怎么是黑的?又不是画的……这一迟疑,

满山的石头都看出来了,都是黑的。树枝子也是黑的。山的绿,树叶子的绿,那自然是

不能生问题。山顶的顶上有一个石头,惟它最高哩,捱了天,——上面什么动?一只鹞

鹰!一动,飞在石头之上了,不,飞在天之间,打圈子。青青的天是远在山之上,黑的

鹞鹰,黑的石头,都在其间。

一刹间随山为界偌大一片没有了那黑而高飞的东西了,石头又与天相接。

鹞鹰是飞到山的那边去了,他默默的相信。

“山上也有路!”

是说山之洼处一条小路。可见他没有见过山上的路,而一见知其为路。到底是山上

的路,仿佛是动上去,并不是路上有人,路蜿蜒得很,忽而这儿出现,忽而又在那儿,

事实上又从山脚出现到山顶。这路要到哪里才走?他问。自然只问一问就算了。然而他

是何等的想上去走一走!此时倘若有人问他,做什么人最好,他一定毫不踌躇的答应是

上这条路的人了。他设想桃花湾正是这山的那边,他有一个远房亲戚住在桃花湾,母亲

说是一个山脚下。他可以到桃花湾,他可以走这条路。但他又明白这仅仅是一个设想似

的,不怎样用力的想。

他没有想到立刻上去——是何故?我只能推测的说是有这么一个事实暗示着,太阳

在那边,是要与夜相近,不等他上到高头,或者正上到高头,昏黑会袭在他的头上。

总之青山之上一条白道,要他仰止了。至于他是走在绿野当中大路上,简直忘却,

——也真是被忘却,他的一切相知,无论是大人或小孩,谁能平白的添进此时这样的一

个小林呢?倘若顷刻之间有人一路攀谈,谈话的当儿也许早已离开了这地方罢。

但是,一个人,一掉头,如落深坑,那边的山又使得这边的空旷更加空旷了,山上

有路,空旷上有太阳。

依然慢慢的开步子,望前面,路还长得很哩,他几乎要哭了,窘——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突然停止了,远远路旁好像一只——不,是立着的什么碑。

多么可喜的发现,他跑。

见了碑很瞧不起似的——不是说不好看,一块麻石头,是看了碑上的四个大字: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谁也会念,时常到他家来的一个癞头尼姑见了他的母亲总是念。

他又有一点稀奇——

“就是这么‘阿弥陀佛’。”

听惯了而今天才知道是这么写。

石碑在他的心上,正如在这地方一样,总算有了一个东西,两手把着碑头,看不起

的字也尽尽的看。到了抬头,想到回去,他可怕了,对面坡上,刚才他望是很远,现在

离碑比他所从来的那一方近得多,走来一个和尚。

他顿时想起了昨夜的梦,怪不得做了那么一个梦!

虽然是一天的近晚,究竟是白天,和尚的走来随着和尚的袍子的扩大填实了他,哪

里还用得着相信真的是一个人来了?

未开言,和尚望他知,他觉得他喜欢这个和尚。

最有趣的,和尚走近碑,正面而立,念一声阿弥陀佛,合什,深深的鞠一个躬,道

袍撒在路上,拖到草边。

“小孩,你在这里做什么?”

“师父,你对这石头作揖做什么呢?”

两人的问差不多是同时。

“这石头——”

和尚不往下说了。这是所以镇压鬼的。相传此地白昼出鬼。

他又问:

“这一齐叫做什么地方呢?”

“这地方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史家庄来。”

“那么你怎不知道这地方呢?这叫做放马场。”

放马场,小林放眼向这放马场问了。一听这三个字,他唤起了一匹一匹的白马。

马到这里来吃草倒实在好,然而很明白,这只是一个地名,马在县里同骆驼一样少,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在衙门口的马房里见过几匹。

他是怎样的怅惘,真叫他念马。

“小孩,你头上尽是汗。”

和尚拿他的袍袖替他扇。

“从前总一定放过的。”他暗地里说,以为从前这里总一定放过马的了。著者因此

也想翻一翻县志,可惜手下无有,不知哪里是否有一个说明?

“你回去吗?我们两人一路走。”

“师父往哪里去呢?”

“我就在关帝庙,离史家庄不远,——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找了一半天村庙没有找到。”

和尚好笑,这个孩子不会说话。

一句一句的谈,和尚知道了底细。村庙就在关帝庙之侧,不错,树林过去,如琴子

所说,小林却也恰恰为树林所误了,另外一个树林过去,到放马场。

两个人慢慢与碑相远。

“师父,关公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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