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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废名文集-第18章

小说: 废名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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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小莺哭,有人挽着小莺叫不要哭。我走了。

我探得了棺材必经的路,第二天清早,我站在路旁。

头上插鸡毛的,吹号的,小孩子散纸钱的,应有尽有,都是此地杠房习用的人

物。一个驼背打锣,走在最前,时而又站住等。

最后是棺材呵,我认识这个棺材!涌着,涌着,都是汗流的人面,——唉,那

一个,杠子虽扛在肩上,他是夹在当中打瞌睡。

1927年4月

小说 墓

(旅客的话二)

三月杪,四月初,北地也己渐渐是春天了,写信问友人,“西山的房子空着么?”

回信道,“你如果去,那真是不胜借光之至了。”于是我又作西山之客了。这所谓

春天,只在树上,树又只是杨柳,如果都同我的那位朋友一样(神安他的灵魂!)

要那个草的春天,春雨细,到哪里行呢?实在我也算得同党。杨柳而外,山阿土埂,

看得见桃杏开花,但这格外使人荒凉,因为,从我们来看,桃花总要流水,所谓花

落水流红,为什么在这个不毛之地开得全无兴会呢?

天气是暖和的,山上的路,骑驴走,平原在望,远远近近尽是杨柳村,倘若早

出晚归,夕阳自然的没有了,转过山阿,忽然看见那边山上,天边,蛾眉之月,那

这个春天才美哩。若有人兮天一方!

这既不是春又不能说秋的北京春天。

西山之横山,就葬着我的那位朋友。横过横山,一条马路,通往八大处的,山

南山北亦所必经,上山第三天我出去玩,不由得下了驴子一觅“徐君”了。荒冢累

累,认得一块碑。“江西铜鼓欧阳丁武之墓”,这是几个大字,右边则刻着:

春草明年绿

王孙归不归

吾友生平爱好此句爱为

书之于其墓

往下署了我的名字。我喜欢照我的排列,空白多好看,不肯补以年月日。三年

以前,记得是过了重九不久,所以不是九月也必定是十月,欧阳君竟以养病西山而

长辞了。其时我是偶尔来玩,适逢其会,他的长兄在场,说我们是朋友,请写一块

碑,我承认了。这些事我是不大有意见的,但写好了一看,觉得可哀了。

颇有意兴的想到身世这个题目上面去。小毛驴一走一颠簸,赶驴子的一脸的土,

很是诙谐的样子,自己便仿佛是“吉诃德先生”一流人物了。孟轲骂杨墨,“无父

无君,是禽兽也”断章取义,我倒有点喜欢惜用这一个批辞。我不知因为疲倦了的

原故呢还是什么,对于人世间成立的关系,都颇漠漠然,惟独说不出道理的忠实于

某一种工作。或者是忠实罢了,实在这两个字也用得我自己不大明白。但对于这一

句话好像很明白:“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为什么想到这一句话?今之

世其乱世乎?唉,这恐怕还是少年血气用事,莫以为得了意思才好。人何必要现得

人类的野蛮呢?野蛮也要让他与我无关。这些话都跟着驴子跑起来了,原来我所分

明的可怜我自己的是这一点:惟独当面对了死人,有时仅是一张照片,无论与我什

么关系——死人呵,我又不胜惶恐了,生怕我有什么罪过似的,但我不能不天真的

说,那一下子我简直的起了一个侥幸的心喜,“我不管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意识。

唉,原来我同人类是这样的共运命。

死人而已盖黄土者那又不然,于我的朋友更不相干,他是诗人,自有世界,自

然应该疏远了。

本地女人驾驭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她的驴本来在后面响铃,一下跑过我好远

了。我看她自由自在,打坐而骑行,好不羡人。

我住的是横山南。所谓“山南山北”,大概就以横山为言。西山名胜都在山北,

我却不要多走,讨厌那一块儿的人物摆布得如同电影上出现,因此便是卧佛寺之揪

树,古树开花我所爱看的,也打断了探访的兴致了。邻居是一些满人,生活苦行为

则大方,尤其是女人和姑娘们,见面同我招呼,那话就说得好。一天我向一位老太

太打听,“你们这儿还有那儿可玩么?”“可玩的你都到过了,山北你又不去,—

—实在没有那儿可玩。”“昨天我跑到山顶上,望见东南一个很大的树林,是什么

地方呢?”“啊,你说的是王坟罢。”她思索了一会。

那必然是“王坟”,我乃徒步去看王坟了。首先夺目的是那树林的颜色,我没

有见过这么样子的树,真是绿得醉人。但一点也不现得他浓艳,不,怎么想到这个

字而上去,依然是叫人清明的,非一日之可几了,经历岁时的光芒。不是白杨,是

什么树呢?我蜘蹰于路上,遇见摇鼓卖糖果的,问他他说“小叶杨”。反正什么也

罢,我今天能够站在这个树林底下了。

仰望许多叶子我歇息着,我不晓得要感激什么才好,这实在是一个恩惠。我又

颇寂寂然,起来徘徊着走,这么一个深林里为什么不见一个人呢?我的意思是一个

理想中人。我又实是不懂恋爱的。我的灵魂是多么崇高呵,这样我很自傲岸。

范围甚不小,有不少的陈迹,我都不喜欢查考,一迳去过桥,最前面一对石狮

子,一架弓形的石桥。我是喜欢过桥的。可惜桥下无水流了。

是什么人呢,要在我们江南一定是放牛的小孩子淘气了,于一株盘根错节的松

树之荫可以坐下两个人的长石头中央刻着棋盘,分明不是原来之物。仔细一看,这

个棋盘讲究得很,或者世间有那样的高人也未可知。我不禁记起一句诗来了,“世

间甲子须臾事,逢着仙人莫看棋。”生怕见笑于大方之家,只好掉头不顾的循了我

的归途了。

有一个地方名叫小熊儿,名字殊不可解,离西山畜牧场不远。小熊儿的井泉据

说最好,其实都是些穷朋友,朝不保夕的,三四里路之远也来挑他一担回去泡茶喝。

我曾经在这井泉旁边坐过不少的时间的,银杏二株临其上,那是因为白日当天,走

路走得热了,绕道去乘凉。但这个已经不是我的小熊儿了,——小熊儿,莫非我真

怀恋你么?

春天告诉我们要来,终于我不像看见了春天,此地的夏又来得太无情意了,明

明牛山濯濯,几日的大雨,开窗一看,忽而草何深呢,然而已经够我欢喜了。我想

小熊儿那里必定好玩,太阳落到山那边去了,我去逛小熊儿。宿雨初晴,一路上新

鲜之气,一块小石头也自嗅得出,山色如画,晚照宜人,在我简直是一种晨光,我

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了。殊动了音乐之感,想那嵇康的顾日影而弹琴恐怕很有

意思,那个音乐应该好听。小熊儿已经在望了,一条小径上蜒,绿成波,到了顶上

头才有那两棵大树,石头牌坊很是白,几步阶石好像草里头长的。这些我忽然都不

见了,是那里来的一位姑娘肩上一担水踏了石阶下来。——

唉,这难道是人间走路的样子?女人她的步态与腰身格外好看的,她的衣裳也

无有不合身材的了,何况肩上挑了一担水。

我己到了这草坡的中途,只好拣了一块石头上坐下了。此刻回想起来,很是可

怜,有似于罗丹的一座雕刻,那么的垂头枕肱,著地而想,不过实在没有思想,平

白的飞不起一个没有翅膀的爱神罢了。她跃我而过,我未抬头。慢慢的我朝下望,

她把她的担子放下了,那里聚着男女好几人,大概都是眼下那个村子里的。她同他

们谈话,我听不见声音。我想她一偏头,始终只是头发看得分明。畜牧场的牛在路

边放,一匹大弯角牛走近姑娘的水桶要喝水,她反跑开水桶好远了。并不真是怎么

害怕,女人的最是美好的一种表现罢了,站在那里惊异的笑一声了。

我看着那牛越走越近,心里实在着急,仿佛世上的事都没有办法。后来那个放

牛的一声喝,赶快几步来赶开,我是怎样的怅惘呵,为什么我没有做了这一个高贵

的工作呢?

姑娘的后影草上不见了,转进那个村子里去了。

后来我什么时候走了,我不记得,但我总若置身在那个黄昏里,夜不曾袭来。

1930年l月12日

桥 序

我开始写这部小说是在十四年十一月,至去年三月本卷最后一章脱稿,这其间虽然

还作了一些别的文章,而大部分的时光是写我的这个《桥》。上下两篇共四十三章刊成

此卷,大概占全部的一半,屡次三番自己策励自己两卷一气写完,终于还是有待来日。

本卷上篇在原来的计划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写,因为我写到《碑》就跳过去写下篇了,以

为留下那一部分将来再补写,现在则似乎就补不成。以前我还常常不免有点性急,我的

陈年的账总不能了结,我总是给我昨日的功课系住了,有一天我却一旦忽然贯通之,我

感谢我的光阴是这样的过去了,从此我仿佛认识一个“创造”。真的,我的桥它教了我

学会作文,懂得道理。

这一卷里面有一章题作《塔》,当初也想就以“塔”做全书的名字,后来听说别人

有书曰《塔》,于是乃定名曰《桥》,我也喜欢《塔》这个名字,不只一回,我总想把

我的桥岸立一座塔,自己好好的在上面刻几个字,到了今日仿佛老眼有点昏花似的,那

些字迹已经模糊,也一点没有意思去追认它了。至于《桥》的下半,兴趣还是始终未减,

几时再来动笔写下去。

二十年四月二十日,废名。

桥 第一回

我在展开我的故事之前,总很喜欢的想起了别的一个小故事。这故事,出自远方的

一个海国。一个乡村,深夜失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睡梦中被他的母亲喊醒,叫他跟

着使女一路到他的叔父家躲避去,并且叮咛使女立刻又要让他好好的睡,否则明天他会

不舒服的。使女牵着孩子走,小孩的母亲又从后面追来了,另外一个小姑娘也要跟他们

去。

这个小姑娘,她的父亲只有她这一个孩子,他正在奔忙救火,要从窗户当中搬出他

的家俱。

于是他们三人走,到了要到的所在。这个地方正好望得见火,他们就靠近窗户往那

里望,这真是他们永远忘记不了的一个景致,远远的海同山都映照出来了,要不是天上

的星简直天已经亮了哩。

这个男孩子,与其说他不安,倒不如说他乐得有这一遭,简直喜欢得出奇。但是,

那个小姑娘,她的心痛楚了,她有一个doll,她不知道她把她放在哪一个角落里,倘若

火烧进了她的家,她的doll将怎么样呢?有谁救她没有呢?

小姑娘开始哭了,孩子他也不能再睡了,她的哭使得他不安。

大家都去睡了。孩子他爬起来,对他的小邻家说道:

“我去拿你的doll。”

他轻轻的走,这时火已经快要灭了,一会儿他走到小姑娘的门口,伸手向小姑娘的

爸爸道:

“亚斯巴斯的doll!”

亚斯巴斯的父亲正在那里搬东西,吃惊不小,荷包里掏出亚斯巴斯的doll给了他,

而且叫他赶快的走了。

这个故事算是完了。那位著者,最后这么的赞叹一句:这两个孩子,现在在这个村

里是一对佳偶了。我的故事,有趣得很,与这有差不多的地方,开始的掐花。

桥 金银花

小林放午学回来,见了饭还没有熟,跑到“城外”去玩。

这是东城外,离家只拐一两个弯就到了,小林的口里叫城外。

他平常不在家,在“祠堂”,他们的学馆,不在祠堂那多半是在城外了。

初夏天气,日光之下现得额上一颗颗的汗珠,这招引一般洗衣的妇人,就算不认识

他也要眼巴巴的望着他笑。

这时洗衣的渐渐都回去了。小林在那河边站了一会,忽然他在桥上了,一两响捣衣

的声响轻轻的送他到对岸坝上树林里去了。

坝上也很少行人,吱唔吱唔的蝉的声音,正同树叶子一样,那么密,把这小小一个

人儿藏起来了。他一步一探的走,仿佛倾听什么,不,没有听,是往树上看。

这样他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

前面一匹黑狗,——小林止步了。他那里会怕狗?然而实在有点怕,回了一回头,

——你看,俨然是走进了一条深巷子!他一个人!

其实他已经快要穿过了这树林,他的心立刻随着眼睛放开去了——

一边也是河,河却不紧捱着坝,中间隔了一片草地,一边是满坂的庄稼。

草地上有一位“奶奶”带着一个小姑娘坐在那里放牛。

她们望着小林哩,还低声的讲些什么。小林看牛,好一匹黄牛,它的背上集着一只

八哥儿。翻着翅膀跳。但他不敢下去,截然的一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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