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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方方文集-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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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狗友正属于后一拨人。他们借助着人们的愤怒,兴高采烈地挥着手臂往人堆里冲。

有可恶的对手,有配合的看客,金苟几乎全身兴奋。他领了一伙人,挑尽刻薄

之词和下流之句,将司机和售票员骂得狗血淋头。谩骂之中,不断引起围观者的哄

笑。适才的愤怒已被金苟一伙所带来的快乐替代。差不多的人都已忘了从车上掉下

去的大维了。

司售人员闯荡社会已久,几乎每天都在骂骂咧咧的争吵中穿过城市。有个人说

如果司售人员的骂是物质的,那么这个城市早在几十年前便叫这些物质堵塞得水泄

不通了。司售人员的骂大有博采众家之长的优势,似乎金苟一伙还叫骂得不及他们

深刻。金苟火了,尖嘘了一声口哨,仿佛有过默契,他那一伙立即同时举起了手。

既是拳脚相加,便难免混战一团,既是混战,便难保一边的看客不暗中地塞进几拳

过过手瘾。司售人员寡不敌众,终于将深刻的叫骂由悲惨的呻吟所替代。

卢小波到这个时侯才挤进了人圈之中,那还是团支书大维说去看看有没有金苟

他们。叫他们少惹事。卢小波不是个行动敏捷之人,混战时,他怕伤了自己不敢乱

挤,待他挤了上前,战事已告结束。金苟得意非凡,嘴上吹着小曲,而司机和售票

员则躺在地上哼哼不停。卢小波上前扳了金苟一下,说:“气出够了吧?收手吧。”

其实他这实在是一句多余的话,因为他说话时,谁都没有再打下去的欲望了。

卢小波立即后悔自己的多嘴。他感觉到那个躲在地上大声呻吟的司机很认真地瞥了

他几眼。卢小波后来说他当时便产生一种不祥之兆,心里惊了一下。

次日,这条路线上的公共汽车全部罢了工。理由是司售人员的人身安全得不到

保障,并举例说×××、××被闹事的乘客打断了几根肋骨,几处软组织受伤等等,

只字未提何故受伤以及车上摔下乘客之事。

这条公共汽车线是市郊顶重要的线路。它仿佛是一根藤,沿路各家工厂都是它

这藤上的瓜。藤若一死,瓜又如何得活?工人无法正常上班,工厂频频告急。于是

几方代表开始了谈判,司售人员的要求倒也简单,即严惩凶手。

这事便全盘地交到公安局手里。公安局差不多想都没想,立马带了鼻青脸肿的

司机来装卸站认人了,据说售票员躺在床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公安局直冲我们站的

理由十分充足,因为这个站里至少有十个以上是劳改过的,而且前科以打架斗殴者

为多。事实上他们的判断十分准确,一时间弄得全站人都紧张万分。

指证凶手是在吃午饭之时,全体职工都被集中到了食堂。虽然女人可以自由出

入,可这样难得的热闹谁不想看一看呢?

令人奇怪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司机脸上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个笑意恰让我捕捉住了。我正暗想这样

的场合如何会出现这种神情呢?未等我细思,只见司机越过面孔发白的金苟们,径

直走向卢小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大声道:“就是他!”

卢小波惊愕地瞪大眼睛,他几乎用他从未显示过的高腔爆喊起来:“你疯了,

怎么是我?”

司机冷冷一笑,说:“不是你?不是你又是谁?”

卢小波说:“我怎么知道?是叫你认人的呀!”

司机说:“我就认得你,昨天是在场的。”

卢小波说:“我在场可我连一个指头都没动。”

司机又冷笑道:“你说你没动手,那你说说谁动的手呢?你刚才承认了你在场,

你总该晓得动手的人吧。”

卢小波说:“关我什么事,我去时都打完了。”

一个公安员说:“检举揭发,人人有责,不是你,总有别人,你指出凶手,我

们就可以证明出你是否动过手。”

卢小波说:“我不知道,”另一个公安员说:“带他走!”

装卸站至少半数以上的人知道底细,即令不知道的,也相信动手打人的人绝不

会是卢小波。于是,在公安员要带卢小波走时,全站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

公安人员一脸茫然地望着乱吼乱叫的人们,仿佛这种场面他们从未经历过。抓

住卢小波肩上的两只手松了开来。

司机倒是镇定自若,扬声高喊:“不是他,那你们说是谁?”

居然是以一片鸦雀无声作答。

应该说那司机是个机警过人之徒或者是狡猾过人之徒。至少他懂得江湖,装卸

站很多的人都走江湖而来,以致我们那里许多规矩都是江湖上的规矩,不分是非,

只讲里外。一个再坏的人只要是我们站的,都是“自己人”。倘有人出于正义揭发

了他的什么,站不住脚的不是被揭发人,而是揭发者。因为他“出卖”朋友,在以

后的日子,他随处可遇警惕的目光,没人与他交朋友,当面的或背后的辱骂、讽刺

像三顿饭一样,每日不可缺少。明白了这样的利害关系后,谁还有勇气挺身而出,

伸张正义呢?即令他是站长也得退避三舍。

当时的场面有些尴尬。后来站长在公安人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我猜测他是说

交给他来查办,眼下的状况硬抓也不合适之类。一个显然是负责的公安员说:“好

吧,三天后我来带人。”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角落。他说完后扬长而去。

那司机仿佛不甘心,悻悻地朝卢小波横了一眼,随之而去。

卢小波简直不明白这老兄何故如此这般地敌视他。他与他素不相识,更无过错,

怎地就能凭空地生出些仇恨呢?直到多年后的一日,卢小被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弄

清了这一点,当时他按捺不住自己,冲上去掴了那司机一个大嘴巴,那司机退了几

步,看清汹汹而来的人是卢小波,竟没敢还手,拉了他身边年轻的女人也就是他的

老婆急遽地逃窜而去。卢小波说他逃走后,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呆了半个多小时。

卢小波痛苦的日子就由那一声刺耳的“就是他!”拉开了序幕。

当天下午,站长和书记便将他找了去谈话。站长和书记一向意见不合,从来都

是你要这样我偏那样,这一回却联手对付卢小波了。

站长说:“小波,你看,事到如今,还不好收拾哩。”

卢小波没好气道:“关我个屁事。”

书记显得惊讶地说:“怎不关你的事?人家指名要抓你呀。”

卢小波说:“我又没动手,他敢抓?!”

站长说:“这我们都晓得,不过人家只认你。我说小波,你是不是去顶一下算

了?”

卢小波跳了起来:“我疯了,我去干这种蠢事!”

书记说:“你莫激动嘛,你看我们站去年刚得了个先进,如果一下子把金苟他

们交出去,影响多不好呀。”

卢小波说:“把我交出去影响就好了?”

站长说:“你和他们性质不一样。你去顶,大不了关个十天八天,这个我有数。

金苟呢,抓他一个就是一帮,他们那几个宝贝,哪个没前科?撞上这事,市里又重

视,还不一个个判上三年五年?你想想一个小装卸站,一下子几个人同时判刑,我

们这些领导怎么向上级交代呀。”书记说:“我们研究过了,如果你去顶替,工资

照发,绝不记档案,只当你是帮站里完成一项光荣的特殊的任务,你说呢?”

卢小波头一甩说:“我不干!”

那天卢小波是摔门而去的。他对领导还从来不敢这么强硬过,使得站长书记大

为感慨,说是想不到早上一声吼,倒把卢小波从糊涂中喊明白了,居然人模狗样起

来。而卢小波后来说他之所以敢这样,是他以为自己撞上了两个神经病,感觉上已

不认为这是他的顶头上司,那一夜,卢小波一下也没合眼,隔壁房里他父亲老苍苍

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原想将此事讲给他父亲听,请父亲帮助决策一下。可他

终于没说。一则他觉得父亲一生不顺,不想给他再添紧张感,二则也是觉得算不了

什么大事,他卢小波没打人,不心亏,什么也不必怕。卢小波那夜没料到居然是这

件事将他的父亲击垮。他的父亲临终前,双泪长流。说:“小波呀,你若告诉我就

不会这样了。我是过来人。我会让你晓得,任何人的许诺都是靠不住的,一个人只

能相信自己的心。”卢小波说他当时连眼泪都没有了。他只是品味着他父亲的话。

想着他父亲怎么走过的一生道路。

卢小波第二天上班时,红着两眼,打着悠长的呵欠。他们小队那天派工是卸黑

粉。这是件人见人厌的活儿。卸完黑粉,整个人如同换了人种,漆黑比非洲人更甚。

卢小波心里暗骂着调度,披着搭肩走出大门。门口遇到团支部书记大维。

大维手摔骨折了,没有在家休假,吊着胳膊来上班了。他不是工伤,休假也是

要扣薪水的。大维说:“小波,今天干什么活儿?”

卢小波:“他妈的卸黑粉。”

大维说:“你别去了,我有事找你。”

卢小波一听正中下怀,管他什么事,只要不卸黑粉就行。便说:“行,你跟队

长请假去吧。”

大维说:“这没问题,你先到办公室等我一下。”

卢小波在团支部办公室的窗口,看着金苟几乎无精打采地披着搭肩朝仓库方向

走去。他心里不觉对他们生出些怜惜,一旦他们真吃了官司,他卢小波心里也不好

受,毕竟朋友了一场。卢小波倚窗眺望,心里头涌出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装卸站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大维方堆着笑脸进门来。他很亲热地拍拍卢小波的

肩,又为之倒了一杯茶。原来漫不经心的卢小波叫他这一番客套得警觉起来。卢小

波觉得大维这动作就如同欲钩大鱼先放饵一样。团支部办公室他卢小波去过多次,

做书记的大维有时连望也不屑望他一眼。

大维说:“小波,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卢小波说:“没怎么样。”

大维说:“还是有些紧张吧?”

卢小波说:“你硬要这样说,就算是吧。”

大维说:“我理解你。我完全可以为你做证明,你那天的确没动手,不仅如此,

你而且是准备扯劝的。”

卢小波突然忆起大维要他扯架的话,不由高兴起来:“是呀,还是你让我去扯

劝的哩。”

大维作深沉一笑,算是认可。卢小波方想原来茶不是饵,人家是给他帮忙的。

如此想着,便忙从口袋掏烟递给大维。大维也没推,抽出一支,同卢小波脑袋凑在

一起点了火,尔后狠狠地吸了几口。

大维又说:“小波,你入团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根据你一贯的表现,今年

‘十一’入团是有把握的。你还得找两个介绍人才是。”

卢小波说:“那你算一个吧,另一个,我找方方可以不?”

大维说:“完全可以,只是……我私下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卢小波爽快地说:“是结婚打家具?”卢小波的木匠手艺不错,他常给人帮忙

做家具。

大维无言一笑,摇摇头。

卢小波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想象不出自己有什么能耐可以给书记大维帮助。

大维说:“我现在面临的是绝境,必须有个人救我一把,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卢小波更是奇怪,他眼睛瞪得溜圆,伸着他细长的脖子,想尽可能快些听到下

文。卢小波说他当时直想说你有没有搞错哟,我等你救我一把,你倒是怎么还要我

救你?

大维却连连吸了几口烟,将吸短的烟蒂看了看,摸出另一支慢慢续上,迟迟不

抖开这个包袱。反而又盯了一句:“不晓得你肯不肯伸手救我的命。”

卢小波事后说他以为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觉得不管自己明白不明白,救人命

总归是要紧的。更兼卢小波自幼也读过一些杂书,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一说。于是他忙不迭地点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救你。”大维说:

“那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卢小波说:“怎么救?你出了什么事?”

大维说:“大事呀。直说吧,金苟他们几个青工打人,如果抓起来,非得重判

几个不可。我是团支部书记,手下出了这种事,乃是工作不力的结果,是一定会被

撤职的,说不定还得吃处分。”卢小波似乎悟到了什么,说:“不至于吧。”

大维说:“这个结果是无疑的。但是你若出头顶一下,那就会是另一种局面。

你顶多关个十天八天,不算什么大错,也不记档案。我也不存在过关的问题。而且

你出来后,我人在位子上,你入团的事还不易如反掌?”

卢小被这下才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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