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无与伦比的自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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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体育选手精密锻炼过的身体。
苍叶以非常狼狈的动作,倾斜,滑倒,往左边异常快速地闪过了刀子。
油头男子隐隐心惊,他这百无一失的快刀竟然只割伤了对方。
同一时间,苍叶的左脚足胫骨狠狠踢中了油头男子的腰。
!
油头男子砰地撞上墙壁,与硬水泥相撞出车祸等级的闷声。
苍叶这一脚充满了求生意志,是肾上腺催化的绝佳作品。
一百多颗隐形镜头瞬间消失。
三度空间的灵魂视角回归到正常的双眼所见。
「……」油头男子面无表情,稳定呼吸。
他的肋骨断了,手里却牢牢握住刀子。
刚刚那一踢,可是前十项全能的体育国手此生最厉害的一搏,代价很大。
没能一刀杀死眼前的「目标之一」,令目标起了非常巨大的变化。
恐惧感持续扩大,却也相对地激发出苍叶「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心」。
苍叶很冷静地看着油头男子,那个要夺取自己性命的陌生人。
过去几天囚禁在这里所吃过的每一个便当,都在苍叶的肌肉里储存了微薄的能量。每一吋肌肉,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准备就绪,全神贯注地等待爆发的时机。
空气凝结。
「可以告诉我……为……」苍叶突然开口,打破了极短暂的僵局。
没打算放过人类在进行语言时自然而然的放松,油头男子的刀又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一百多颗镜头轰然绽放开来。
苍叶又从四面八方仰角侧角俯角看见了关于这个生死对决的所有画面。
画面的切片无比零碎,却又在灵魂深处中瞬间拼凑完整,成为一个世界。
空气被切开。
苍叶不知道哪来的胆气,举起双手就往刀子上砸去。
还扣住苍叶的手铐硬生生挡下了刀子,刀刃只在手腕上留下极浅的切痕。
然后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刀子/手铐」攻防战。
金属交击的亮光如屑,绵绵密密,铿铿锵锵,偶而鲜血喷在彼此的脸上。
的确苍叶的身体中了好几刀,却都是无关紧要的浅伤害,用手铐抵挡快刀做到这样的程度,显示防守的精密度远远胜过于攻击。油头男子认定自己遇上了个中好手。
一眨眼,苍叶的防守逐渐变少,他擅长十项全能的身体在办公室大厅内快速奔逃。跳上沙发,跳上桌子,跳向墙壁借力跨跃,往后,低身,摔四面佛挡刀。
借着一百多颗隐形的运动镜头,苍叶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他还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是怎么回事,身体与潜意识却先一步运作了这个异变的本质,掌握了整个对决。
苍叶的身子不断被刀子逼近划过,刀刀危险,却毫不意外尽数落空。
寻常杀手所作无功到了极限,不耐烦的情绪会扭曲攻击的节奏,提前落败。
但油头男子依旧冷静地做他该做的事,杀出的每一刀都又快又讲究。
「哼。」
只是油头男子的胸腹部剧烈作痛,不断用力挥刀的结果就是动作慢慢僵硬。
百分之一的镜头捕捉到男子挥刀动作的瑕疵。
锁定。
「呼!」苍叶又是火力全开的一脚。
命中!
这一脚踢中刚刚踢中的同一个位置,力量与角度都无可挑剔——
油头男子的姿势维持不变,身体却狠狠撞上了沙发,翻跌在混混的尸体上。
这一摔,断裂的肋骨刺穿了油头男子的肺部,大量内出血涌进了肺脏。
还没结束。
同一时间苍叶跳上半空,一百多颗镜头瞬间调整角度。
落下时苍叶一脚踩在油头男子的胸口,将断掉的肋骨重重又压裂了一次。
油头男子双眼一瞪,口中吐出鲜血。
纵使油头男子的手还是死命地握住那把刀,可什么都结束了。
听着震天价响的心跳,剧烈喘气,双脚慢慢离开油头男子的身体,苍叶的世界恢复到他原先认识的模样。双眼习惯的那个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太不切实际了。」
苍叶喃喃自语,看着油头男子的鼻孔冒出虚弱的血泡。
再过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这个油头男子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苍叶就这么蹲在油头男子旁边,脑子一团混乱地看着这个陌生刺客。
「……你是谁?」苍叶的声音在颤抖:「是黑道吗?杀手吗?还是……」
油头男子嘴角微动,却不像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像是自嘲般那样地笑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是……
是谁的命令?为甚么又要杀我?」苍叶厌恶油头男子笑的表情,沉着声说:「在说出来之前,你别想就这样死掉。」
但他又能怎么办?实际上就是油头男子想说也说不出来。伤得太重了。
一分钟后,血水灌满了肺部,这位陌生刺客终于停止呼吸。
苍叶真正杀了一个人,杀了一个想要杀掉他的人。
这种体验虽然是逼不得已的结果,但苍叶还是难以置信。
坐在沙发后的混混还剩一个还没死,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地看着苍叶。
「救救我……求……」那混混按着腹部,全是血,根本不晓得伤到了哪。
苍叶认出他就是拿着铁条将自己的大腿打肿的坏家伙。
这一认出来,苍叶感觉到左大腿顿时又剧痛了起来。刚刚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让他忘了许多会阻碍他活下去的感觉,现在肾上腺素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左大腿,被刀子割伤的好几个切口都伤烫了起来。
「你去死吧。」苍叶瞪着那个濒死的混混。
不,只是死还不够。
苍叶霍然站起,走出大厅,在厕所旁边的工具间外面找到了那根铁条。
趁着那混混还有意识,苍叶快速回到他身边,高高举起微微弯曲的铁条。
「这是你欠我的,别想拖到下辈子!」
苍叶用力挥下,然后将铁条随意扔在一边。
毫无希望了,那混混的脚挨了这么一下,一分钟后就死了。
该算谁的呢?苍叶想,既然最后那么一下是自己挥下去的,这个死混混应该算在自己头上吧。距离自己第一个杀掉的人,这第二次杀人来得好快。有点虚。
这个空间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与让人头晕的血腥味。
八具尸体,一个活人。
尸体里包括一个最不可能死的超级刺客。
活着的是所有人中最应该停止呼吸的倒霉鬼。
「我该怎么办?报警吗?我应该去报警吗?」苍叶摇头,又摇头。
该怎么跟警察解释,自己身处在这个空间的无奈角色呢?
又怎么跟警察解释,这个油头男子是怎么一口气屠杀了六……还是七个人的吗?
警察会相信透过苍叶口中复述一次、那种只会出现在电影里职业杀手等级的压倒性力量吗?不,这个油头男子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吧?
是吧?没有理由不是吧?
如果警察天真到照单全收以上的讲法,最后又怎么说服警察相信自己只是碰巧踢了那个职业杀手两下,于是就幸运地大获全胜了呢?
没时间犹豫了,得想出一个备胎的第二版本说法才行。
这栋商业大楼的其它楼层还住着其它人,听到那么吵的枪声,一定会报警的。
可都过了那么久,警察怎么还没来呢?苍叶想着警察快快来,却又隐隐觉得警察来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只有一连串的麻烦罢了。
浑身是伤的苍叶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从刚刚油头男子将刀子反插在开门混混的下巴开始到现在,墙上时钟的分针才走了四格半而已。
「……」苍叶越想越混乱,抓着自己的脸。
触觉又黏又怪,这才想起脸上都恶心的血,忍不住想吐,但又觉得吐很麻烦。
电视新闻依旧播报着关于悲惨空难的一切。
事故调查才刚刚开始启动,所有关于坠机的原因都是一片空白。
贫瘠的新闻报导内容无法支起这么重大的飞安事故,却又不能不报,于是主播开始重复着毫无进度、毫无意义的揣测性报导,而新闻画面底下的跑马灯跟着附和,逐一逐排地列出这架飞往曼谷的班机上所有台湾旅客的姓名、与身份证字号。
苍叶原本空白如荒原的脑袋,在他无意识地抬起头,视线与跑马灯上的一行字高速对撞时——如一道闪电击中另一道闪电。
心脏停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他的命运快速归零。
死亡确认,吴苍叶……
当代杀手最强的三大传说之一,就从这间充满焦灼弹孔与血浆的办公室开始。
Mr。NeverDie。
绝对的不死,无与伦比的自由。
6
吊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摇摇欲坠地隆隆转。
「所以,你就从阿莫身上拿走手机,等我打电话给你?」
「我翻了很久,那个男人的身上完全没有能够证明他是谁的东西,就连手机里面也没有任何人的电话号码跟简讯。我想弄清楚这个男人的来历,他是谁,为什么他有这么厉害的身手,还有……为什么他杀不了我。」
「真是让人舒服的自夸啊。」
长春路这间装潢过于老旧的生猛海鲜店里,地上脏脏滑滑的。
龙蛇杂处,吵的很,一点也不适合谈事情。
满座穿着短裤凉鞋的客人红着脸高谈阔论,大火快炒的爆油声,壮汉挥手大喊直接点菜,此起彼落的哈哈大笑声跟咒骂声。这间店最常出现的两个单字是「干杯」跟「来了来了」。每张桌子下都堆着好几只空玻璃啤酒瓶。
但邹哥却选在这里,跟杀了他底下最优秀刺客的陌生人说话。
冷气开得太强,刚上桌的菜还冒着蒸气,拿着筷子的手却早冰凉了。
「你的名字叫苍叶?」邹哥又夹了一块生鲔鱼肉,用筷子掂了掂。
「不,我还没决定我的新名字。」这个不想再叫苍叶的男人说道。
为了遮掩十几道伤口,他的身上贴满了OK绊,看起来愚蠢至极。
「随你便啊,不过我该怎么称呼你?」
「……暂时就叫我,杀死阿莫的家伙好了。」
「呿。」
邹哥的心里颇有矛盾。
中介杀人十七年了,在邹哥底下做事的杀手,有一半不能好好完成制约退休。
一半都会在任务中送命、或是制约定得乱七八糟导致有多少就宰多少。
最优秀的不见得就能活到最后,邹哥看得很多,这没什么。底下的杀手被黑帮逮到用尽种种残忍的方式虐待死,邹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公义……
干这一行还要跟人谈公义,会惹人发笑。
不过,这个人在杀死他经纪的王牌杀手后,接着还想办法跟他接触、见面、聊天「谈生意」这种事,是不是有点白目过头了呢?
邹哥在吃了大半盘生鱼片后,试着了解了为什么此刻坐在他眼前不是阿莫……
而是这个白目又自以为是的狂人。
这个狂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在见面十五分钟内吃了非常非常多的东西。
「你相信命运吗?」苍叶毫不客气又塞了一大堆东西进嘴,含含糊糊地说。
「我当然相信。我也相信命运可以被掌控。」邹哥说着熟悉的杀手经纪语言,开了瓶啤酒:「我相信只要给我钱,这个世界上就会有至少一个人的命运,被我控制了。」
邹哥为自己倒了一杯,也为苍叶倒了一杯。
苍叶一鼓作气吞下满口的食物,为他要说的做好准备,也为了刚刚倒满的酒。
他吐了一口气。
「就在今天中午,一个拿着我护照的陌生人登上了那一班预计从台北飞到曼谷的东航班机。那班飞机摔下来了,摔在太平洋上,就是今天新闻里不断提到的那一架。」苍叶好整以暇地说:「四百五十多个乘客,全数罹难。」
「喔。」邹哥自顾干了一杯。
一架飞机坠毁了,然后呢?
苍叶也干了一杯。
「我不知道讨债公司到底将我的护照卖给了谁,我也不在乎。不过现在航空公司将我的名字列进了死亡旅客名单里,飞机又摔成那个样子,几百条尸体不是烧焦了就是被鱼吃了,或是根本被海流卷走了,绝对不会有什么费事的验DNA确认的问题。」苍叶为自己斟了一杯,像是下定心地说:「在法律上,我已经死了。」
邹哥无动于衷地夹了一把炒花枝。
干杀手,也干经纪人,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二十年了,遇过的怪事可曾少了?
这种离奇的生死经验他不是没听说过,不过呢?
要说,邹哥自有更精彩的故事。
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接了应该打给阿莫的确认电话,就为了跟他说这些屁话?
「我说这个呢……杀死阿莫的家伙。」
邹哥嚼着炒花枝,晃着筷子说:「不知道应该说你无知咧,还是该称赞你很勇敢?我管你什么飞机掉不掉下去的,你宰了我的人,你宰了我的人,你宰了我的人……」
说这三迭句的时候,邹哥拿着筷子不断指着苍叶的鼻子。
终于,邹哥像是释放情绪地恐吓道:「你不怕我找了其他杀手埋伏在这间店里、街上、巷子里,帮我的……好员工报仇?」
苍叶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