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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师叔-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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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掌门抬起眼皮子,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溢出泪水来:“知秋……你若是我儿子多好……知春有你半分懂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唐知秋故作慌张地跪下:“掌门何故如此?堂兄发生何事了?”唐知夏和唐知冬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他步上了我的后尘啊……”唐掌门以手捶腿,仰面痛哭,威严退去,俨然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老人。

唐知秋心中悄悄思索着,他知道他的伯父定然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否则这样情绪失控的表现是不会这么轻易展示给他们小辈瞧的。这屋中一早就没有下人,想必老人家是早就准备好要演这一场了。

“如今出了这事,我唐门之中,能担大任的也就你们几兄弟了……”唐掌门果然切入正题,在此之前免不了要插叙一下上一辈的手足之情。想当初他们三兄弟如何相亲相爱携手同心共同投身光大唐门的伟大事业中等等……

唐知秋注意到他哥哥唐知夏整理衣襟的手改为紧紧揪着领口,知道他是在压抑情绪。虽然当初年幼,但所谓上一代的兄弟之情究竟如何,他们并非一无所知。除非他们三兄弟是傻子,才会觉得父辈三兄弟一个做掌门,一个英年早逝,一个重病卧床还常年隐居,就是兄弟情深。

唐掌门插叙完毕,继续正题:“……如今你们堂兄不在了,我痛不欲生,但好在他还留有血脉,我时日无多,你们堂嫂妇道人家一个,我只有指望你们了。”

唐掌门坐直身子,朝唐知夏看了一眼,他不能动,后者接到眼神示意,立即会意,屈着膝盖挪上前。

“伯父有何吩咐尽管说。”

“知夏,你成亲至今还无所出,不如将你堂兄长子过继给你如何?”

唐知夏猛地抬头,唐知秋已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裤脚,他这才隐忍着称是。

“知冬,你虽未成亲,但谁都知道,你堂兄家那小儿子最喜欢你,我本来想将他过继给知秋,不过一想,还是觉得过继给你最好。不过你要是嫌弃会妨碍你成亲,就不勉强了。”

唐知冬忙道不敢,恭恭敬敬称是,并且再三道谢。

唐掌门交代完毕,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却独独留下了唐知秋,脸上还在流泪,看起来似乎只是留个贴心人,权作安慰。

唐知夏和唐知冬二人退出门外时尚且恭敬,转过回廊就各自愤懑地低咒起来。

“老不死的,这是以退为进套着我们呢!”

“可不是,分明是怕孙子出事,干脆塞到我们手里,万一出事,我们都得担着责任!”

唐知冬瞅了瞅唐知夏,又回身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间:“二哥,你说大伯父独独留下三哥,是不是有别的交代?为何他没有摊上这等差事?难不成,堂兄死了,伯父看上的是三哥?”

唐知夏的脸色忽而有些难看,快步走出去几步,忽儿回身低语了一句:“我跟知秋是亲兄弟,相依为命过来的,你少挑拨生事!”

唐知冬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唐知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唐知冬目送他背影消失,又回头去看掌门的房间,隐隐灯火倒映进他眼中,似入泥潭,幽暗明灭。他在廊下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唐知秋出来,咬了咬牙,终于离去。

连续五年相安无事,第六年时,唐知夏开始悄悄安排心腹插入各堂口事务,唐掌门并未察觉,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

唐知冬这年成亲,新娘家颇有背景,但对方一听他已有个养子,居然不愿意。唐知冬当着所有人的面义愤填膺地退了婚,转头娶了唐门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弟子。

据说唐掌门因此甚为欣慰。

唐知秋倒是一如既往,恪守本分,但常年在外,当时有人风传他与江湖上一对姐妹花交往甚密,但他每次回来,都对私事绝口不提。

到第七年,唐掌门身体状况忽然急转而下。唐知秋这次回来,没有再出去,有关他与那对姐妹花的传闻已经了无后续。

没过一年,他娶了个富家小姐。开始似乎挺美满,但没过一年新婚妻子就颇多怨言,似乎怪他冷落自己。不过并没有他金屋藏娇的传言,当然也没有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

随后事情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娇妻与人有染,败露后自杀而亡。他当然隐藏了消息,只说她是重病不治。

有段衍之在,唐门想出头是越来越难了。唐掌门已到了最后时刻,虽不是英雄,却迟暮之态尽显,终日唉声叹气,似乎颇为不甘,颇为担忧。这些年,他两个孙子武艺修为毫无进展,坏毛病倒是学了一大堆,他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至少能保住命。

然而事与愿违。没多久,唐知春刚满十岁的长子被人发现溺毙于后院池中,几乎片刻后,众人就发现了袖口湿透的唐知夏。

但唐知夏对此事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袖口湿透是巧合。但是几大堂主收到密报,发现了他安插心腹的事,怎么可能相信他?

唐掌门急火攻心,盛怒之下叫人给他灌了剧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知冬。

唐知秋赶到时,兄长已经辞世,唐知冬倒在一旁痛哭流涕,双手颤抖。而唐掌门仍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气愤难掩。

他走过去,收敛了兄长尸体,第一次没有恭敬地对掌门行礼。

最多就是半个月的事,唐知春的幼子吃了掺毒的糕点,毒发身亡。

唐知秋被推到风口浪尖,因为那毒药只有他有,据说是他一手研制的。而作为少主之一,他当然也有本事让糕点不经过下人之手直接送到小侄子手中。

唐知春的发妻一连失去两个孩子,得了失心疯,开始成天咒骂诅咒,却是口口声声骂她的死鬼丈夫。众人只有随她去,谁让唐知春生前风流成性,又一肚子坏水。谁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唐知秋被带去见掌门,这属于家事,除了几个堂主,没有人知道内情。唐知冬这次还没被逼着灌人毒药就开始痛哭流涕,望着唐知秋泪如雨下,似乎失望痛心到了极点。

唐知秋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三哥……我知道二哥去了你心有不甘,但他那是咎由自取,你何必想不开要替他报仇……”

“这倒是个好理由。”

唐知冬似乎察觉他话中有话,猛地停下了话头。

唐知秋忽然道:“你当初挺有魄力的,居然舍得主动断了那么一桩好姻缘。”

唐知冬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猛地叫起来:“不是我主动断的!是她们家嫌弃我收养了大哥家的儿子!”

“出嫁从夫,这有什么好嫌弃的。除非你故意说了什么,人家姑娘衡量再三,觉得还不如早点退婚的好。”

“……”唐知冬脸色微微泛白,悄悄看一眼唐掌门,他双目微合,似乎已经睡着。

“三哥,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今日你在此是要替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来的!”

“我不曾做过,为何要赎罪?”

唐知冬一声冷笑:“可是那毒药出自你手不是么?”

唐知秋点头:“不过一月前我那里失了窃,什么都没丢,唯此毒药丢了一瓶。对了,当日弟媳去过我那里,说是思念亡嫂,要去她房中凭吊。”

“……你什么意思?”

唐知秋缓缓抬起眼眸看他,过往的淡然和平静似乎随着这个动作揭去,像是从幽深洞中吐出信子的毒蛇,只一眼就叫人觉得阴冷。

“知冬,二哥出了那事后,我就把所有手上的毒药送过来给掌门了。是他最信任的刘堂主去取的,检查干净,亲手点算。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发现那毒药会少了一瓶?”

“……”

唐知秋从袖中取出一瓶毒药,冲他微微笑起来。唐知冬蓦地后退,他觉得这笑容与唐知夏颇有几分相似。

“这是来此之前,我去问弟媳要来的,她该说的都说了,你做丈夫的,也要有担当些。”

唐知冬双目睁圆:“你把她怎么了?”

唐知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轻轻摇了摇瓶身,轻声道:“少了些计量,到底已取了两条人命了……”

唐知冬骇然地后退一步,猛地扭头扑向唐掌门:“大伯父,您千万别信他的话!他这是嫁祸啊!”

瘫痪的唐掌门浑身无法动弹,只双目愈发合紧,不言不语。

唐知冬的肩头被一只手扣住,那只手顺着他的锁骨移到他下巴上,拇指与食指猛地按住他下颌,迫使他张嘴。

他惊慌失措地仰头,看见唐知秋阴沉沉的双目,奋力挣扎却浑身软绵没有力气,唯有气愤地大喊:“你这个骗子,一直在演戏!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装的跟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好了,这下我们都死了,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了!”

唐知秋微笑:“谁说你们都死了,大哥还有个儿子你不知道?”

唐掌门猛地睁开双目:“你胡说什么!”

唐知秋的视线移到他脸上,笑意更浓:“不是掌门您那晚亲口告诉我的么?”

“没有!我何时说过!”

“您叫我找个机会,把大哥院中一个丫鬟处理掉,这件事我处理的挺干净的,您当时还夸我了。不过事实是,我去时她已经准备投井,临死前将手中襁褓交给了我。别的倒没说什么,只说了句‘大少爷一死,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不是大少奶奶来找我,就是掌门来找我’。我觉得这个丫鬟挺聪明的,所以那孩子断断是不能留下了。”

唐掌门身子一抖,似乎想要站起来,但努力也是徒劳,嘴唇翕张,喉中怪声嘶嘶,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唐知秋安慰般看了他一眼:“我刚研制的软筋香,是不是挺有效果的?”

唐知冬似乎又想骂,但已经软糯似泥,说不出话来。唐知秋蹲下身去,捏开他的嘴,注视着他惊恐的双眼,将毒药送到他唇边。

“大伯父,看着我们兄弟相残,你是不是觉得很安慰?这种事情都是代代相传的。”

“……”唐掌门喘着粗气,双目通红。

“知冬,去吧,不过我不会替你哭的,假哭也不会。”唐知秋随手丢开空瓶,站起身来。

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门被撞开,几位德高望重的堂主闯将进来,见到现状,首先就是围到唐掌门身前护驾。

唐知秋数了一下来的人,有些讶然道:“竟然有六个人?我一直觉得以唐门的现状,顶多四个堂主就够用了。”

六位堂主俱是一愣,面面相觑。唐掌门终于在此时憋足劲吼出声来:“给我把这个孽障杀了!”

堂主们立即要上前,一运功却觉乏力无比,顿觉不可思议。

唐知秋在几人面前踱着步子:“其实这几年唐门里拿得出手的毒药都是出自我手,也只有我能制出让你们都察觉不出的毒来。我刻意隐瞒着,不过是自保罢了。其实仔细想想,如我这般,才适合做掌门吧?大伯父,您说是不是?”他走到唐掌门跟前,从他胸口摸出掌门令牌:“此后我就不再叫您掌门了,因为掌门马上就要换人了。”

唐掌门浑身颤抖,双目似要凸出来,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唐知秋拍了拍他的肩头,举步出门。从外涌入几人,为首二人一高一矮,黑衣蒙面,来势迅速,后面跟着四个年轻弟子,见到他都立即行礼,对屋中其他人却视而不见。

“处理了这里的人,明日新掌门与四位新堂主一并上任。”

“是。”

他走出门,在池边凉亭站定,月上中天,茅草上寒霜粼粼映波。他脱去沾了些许毒液的外衫,露出簇新的紫色锦袍,将令牌别在腰间。

池水在夜色中仿佛是面黑色的镜子,嵌着天上圆月,他的脸在下方若隐若现,竟已隐隐露出沧桑。

高个黑衣人率先处理完事情,回到他身旁。

“我改变主意了。”他轻轻摩挲着手下栏杆:“把那个孩子除了。”

“属下正是来禀报此事的。”黑衣人的声音粗嘎难听,却异常恭敬:“那个孩子……今日趁我们调派人手控制此处时,逃走了……”

唐知秋手下一顿,意外地笑起来:“还挺聪明,看来我当初留他是个错误。”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不过才几岁的孩子,跑不了多远。”

唐知秋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望着池水喃喃自语:“当年大伯父除去我父亲时,哥哥看到了一切,他缩在角落里,但还是被找到了。大伯父死死盯着他,我从昏睡中醒过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指着我哥哥说:‘伯父您看,哥哥胆子一直最小,我丢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就吓得尿裤子了。’然后哥哥开始抽搐颤抖,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我就冲过去大哭,说:‘哥哥别死,爹爹说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岁的话是骗人的,你千万别信。’然后我跟哥哥就活下来了。”

黑衣人垂着头,默默无言。

“哈哈……”唐知秋忽然大声笑起来:“当然是骗人的!我哥跟我合起伙来骗人的!我们甚至后来还故意装作中毒,买通大夫说我们失了幼年记忆。不然以伯父的心狠手辣怎么可能留下我们?千万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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