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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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极了,手上用力,抽回纱裙,这力气用的太过迅猛,只见白玉曦身子一滚,当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锄禾月中天了。
花梓撒腿便跑,一路感叹杜妈妈之用心良苦,这身白衣若不是上好的料子,刚用力拉扯早已碎成两半,可见杜妈妈在打造花魁之事上毫不含糊,如此嫣红楼才能门庭若市,客流不断。
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心里好受些。
……
两日后……
山风清冽,细雨绵密如针,自云层漫天弥布。
院中一株参天古榕树浸在雨布之中,硕大的树冠蔓延至整个庭院,枝桠横溢斜出,姿态慵雅,树干嶙峋攀盘,地上裸出几道极粗的根,像条条巨蟒,蜿蜒盘旋,支柱根如溶洞中绮丽石钟乳,自上而下垂落地面,深深扎入泥土,一木成林,十分壮观,在电闪雷鸣中透着古木独特的气韵。
依旧是浓浓的夜色,身后却灯火煌煌。
玉花梓站在树下,身上着了一件男子穿的白色长衣,身后烛火将她影子拉的老长,直铺眼前。
雷声大作,细密的雨丝顷刻滂沱,无根水划过枝叶点滴落在乌发袖口、眉端额角,她已觉不出寒意与湿冷,也无谓身处何地,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曾想过死,然一闪而逝,因诸多牵挂。
此刻她想,若真的死了,就死了罢!
即便睡了两天,依旧身虚体乏,她委身坐在树下,将单薄的脊背靠在树干上,冰凉的雨水顺着树干汩汩而下。
她打个冷战,紧了紧衣服,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耳畔是风声呼啸、天雷滚滚,然院墙高筑,榕树枝繁叶茂,违背天意似的在苍穹之下辟出一处净土。
她抱着双膝蜷缩在树下,心中空空荡荡,低下头,将苍白的脸没入膝间,长发从身后划至耳畔,如两扇倏尔展开的黑色扇面,携着雨水湿冷的潮气,将她层层包裹。
第六十四章 祁桀
“啊!”
她听得一声惊呼,循声望去,院门大开,一人撑着墨色油纸伞,瞧见她又惊又喜,随后便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他身后一片翠绿,是隐约可见的幽幽竹坞。
那人大步朝她走来,蹲下身子,八骨油纸伞漠然躺在身侧,上头绘着暗色碧竹。
“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你赔!”他盯着花梓身下沾染了泥土的长衣,本洁白一片而今开出朵朵泥花儿。
花梓听着那稚嫩的声音,打量男子面庞。
微胖,十分白净,双眸大而圆,却不空洞,黑漆漆的眼珠十分明亮,像月光下的白雪,夜幕里的星子,毫无杂质,干净如一汪清泉,似是弱冠之龄,一身墨蓝大氅,领口袖口皆织成黑色花纹。
她认得他!
连忙摸摸头发,才反应过来,头发一直散着,一片凌乱。
对了,那红色琉璃发簪她放在脂粉奁中未曾带在身上。
那夜除夕,也是他的声音:“醒了,醒了,真好。”而后将一枚血红琉璃发簪胡乱插到她头上。
此刻,他撅着嘴巴,嘟囔道:“送你的簪子弄丢了不说,还把别人衣服弄的这么脏,真是无礼之极。”
花梓心中无措,保持原先的姿势,瞪圆了眼睛瞅着他。
忽而一道闪电划开厚重的云层,随之而来一声乍雷,他惊呼一声,立时钻到花梓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将她箍的几乎窒息。
花梓身子虚弱,微微挣扎之后,未果。
随之而来的轰隆雷声让他抱得更紧,身子微微战栗,花梓睁圆了眼睛,打起十二分警惕,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许久,雷声渐止,他方松手起身,花梓也倏然起身,两人又对视半晌,各怀心事。
花梓正欲开口询问,却被眼前之人抢了先。
“不许说出去!”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摸了摸袖筒,又弯腰拾起油纸伞,却见伞骨折了一根。
“什么?”花梓觉着自己思维速度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对方却转移了话题,嚷嚷着:“你看吧,小黑也被你弄伤了,你这个坏女人!”
花梓嘴角微微抽动,风雅之人予物件以名字,这倒无妨,可一把油纸伞名叫“小黑”可真是标新立异,不落俗套。
她想起刚刚只手撑地之时确实压到了什么东西,听到一声脆响,这会儿想来,怕正是压在了“小黑”的骨头上。
“骨折了就要接骨,我把它修……”花梓连忙道歉。
“多疼!”
“……”花梓嘴角第二次微微抽动,想对面这男子是风雅的过了头,太过入戏。
他摆弄着手中折断的伞骨,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耳畔风声未减,零星几片叶子被雨水与冷风吹打而落,新鲜翠绿便委身泥土。
半晌静默后,他忽而喝道:“不许说出去!”
“什么?”花梓觉得自己的思维不仅跑的慢,跳跃性更是与他有着云泥之别,不敢企及。
“你知道,别装!”他双手抱着“小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花梓心悸,难不成这“小黑”大有来头?不然为何不让说出去?想想也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渐渐的,发现整个院子都透着古怪,寻常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参天古树,又有谁会给纸伞取名“小黑”?
“我……确实不明白你说的话。”花梓一脸无辜,想顺势了解一下这“小黑”的来头,保不准是什么遗失记载的上古神器,得之便可得天下之类,茶肆的说书先生总是讲这样的故事,耳熟能详。
“就是……我怕打雷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前半句声如蚊蚋,后半句底气十足!
花梓嘴角第三次抽搐,他的思维不能用跳跃来形容,简直横亘整个穹宇,天马行空。
雨势渐歇,花梓坐在地上靠着软榻,手中摆弄着断了的伞骨,还是觉着屋里不够亮堂。
她起身拾起银针,挑了挑灯芯,火苗忽而腾起,映在窗棱上的影子轻轻摇曳,久久之后,才归于宁静,如一副剪花,精致却诡异。
屋内一应摆设简约素雅,透着书香气,对面男子泪眼婆娑,圆溜溜的黑眸子泛着水雾落着泪珠,直若梨花带雨的勾栏花娘,柔情似水地盯着花梓手中的“小黑”微微啜泣。
花梓嘴角不住抽动,急忙找个话题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何在这里?你又是谁?”
“我叫祁桀,我每次看见你,你都是睡着的,”他揉揉眼睛,擦掉脸上的泪水,疑惑又胆怯地瞧着玉花梓:“我两日前下山,见你就躺在山脚,浑身湿漉漉的,白裙子都破的不成样子,我摇你的胳膊,你怎么都不醒。我怕你冻着了,就脱了衣服给你穿上了,就是你现在穿的这件,让你弄得这么脏。”
他又撅着嘴巴,满心不悦的样子继续道:“我把你背回来,累的我掉了二斤肉,你得给我买好吃的补回来。”
“然后呢?”花梓垂着眼眸,手指僵在绿竹伞骨之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随后两滴三滴,竟是越落越急。
祁桀见她哭了,慌了神,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花梓头一偏,便躲了过去。
“我不用你赔了就是了,我也没责怪你,你不要哭了,你看,小黑骨折了,我都忍着不哭,你也不要动不动哭鼻子了,我真不是故意说你的。”祁桀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忘了刚刚是谁哭的梨花带雨涕泪横流。
祁桀见花梓不说话也不哭了,心想,可真是坏心眼儿,为了不赔钱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这会儿不用她赔钱了就一滴眼泪也不掉了。
于是继续道:“我把你背回来,找大夫给你扶了脉,喂你吃了药,”他顿了顿:“你也没有醒,今天药没了,我去拿药,回来就见你醒了坐在树下。你整整睡了两天呢,可真懒。”
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探入袖筒,取出两包药材,半点儿没有淋到雨水。
她还是不说话,盯着伞骨,忽然抬起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哑着嗓子呜咽道:“为什么不早点儿下山!为什么!”
她本以为那是个噩梦,却不想竟是真的,为什么她一再的失去,失去记忆,失去亲人,失去容貌,如今连干净的身子也失去了。
大片大片的水泽漫过指缝,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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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噩梦
祁桀这下彻底慌了,手足无措,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在那,对不起,你别哭了,不要哭了……”
她一直哭,他一直道歉,直到天边泛着雨霁云歇的晨色,她还在哭,他……睡着了。
晨光扯开云层,天空一片晴好。
一缕山风拂过,成片的榕树叶子迎风曼舞,如绿色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排闼追逐。叶片上挂着雨珠,忽急忽缓如琉璃珠帘纷纷滑落。
山间的清晨四处透着清澈,隐隐能听到不远处山泉汩汩,几只晨起的绣眼鸟在树枝间雀跃,寻觅着红珍珠般的榕树果子。啁啾的鸟鸣在山间回荡,清凉婉转,唤醒了清晨第一缕晨曦。
花梓推开桃木院门,红肿的眼睛,凌乱的长发,苍白的脸,骇人的伤疤,还有失了血色的薄唇,她顾不得形状,只想出去透透气,分分神。
门外果然是一片滴翠竹坞,曲幽小径直通天际。
这景致,美极了,她纵然心中郁结催生,此情此景豁然呈现却也抑制不住的心生向往。
她忽然忆起,曾几何时,她日日晨起为白玉曦采药,想他醒来,定要拉着他的手一起看迷蒙山色,晨霜暮雪。
她不敢再想下去,如今,连叹息的气力都没了。
没有记忆的人是无根水,不知来时路。
没了记忆便是一张洁白的宣纸,潦草几笔涂满的都是关于白玉曦的回忆。
可这墨太浓,太重,命运是压在白纸上的狼嚎,丝毫没有一丝怜惜,只盼着如何将纸浸透甚至划破。
她看不懂世人,仿佛自己不是世人,是鬼魅。
世人是个迷,当她对你笑的时候,你却不晓得何时她便翻脸视你为仇敌。白玉曦如此,思茗如此,悦灵也如此。
凡事都有因果,她想,自己失忆前,定是做了大奸大恶之事,故而这些人都要怨自己、恨自己、害自己。
竹坞尽头视野广阔,她瞧见山路如细长的小蛇蜿蜒而下,脚下所在,正是半山腰。
山间云雾寥寥,已被天光散去大半。
两日前,她撇下白玉曦,沿着湖畔一路跌跌撞撞却不知该去何处,终于累的坐在山脚处大口喘气,见四周杳然无声,想来白玉曦并未追过来。
靠着一块山石闭目凝神,身上不住打着寒颤,哗然听到不远处的林间发出窸窣响声,她立时起身却没站稳,跌倒在杂草中,脚下已满目苍夷,伤口密布。
她盯着不远处的林子,只怕跳出个什么豺狼虎豹,将自己生吞了,想到这里,心跳几乎都静止了,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妄动。
事情没有想的那么坏,反而比想象中更坏,她却不知。
见到悦灵,她脸上霎时绽出笑容来,白纸一般的脸庞竟也能现出一点光彩。
悦灵却并不急着过来,遥遥几步她却停了下来,怔怔看着花梓笑,即便冰冷彻骨,那笑容也依旧美丽。
花梓定睛凝视,瞧见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她认得,是悦灵的情郎肖泽,另一个却面生的紧,从未见过。
她心中隐隐泛起不详的预感却不愿相信,笑着唤道:“悦灵,你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嘶哑却喜悦。
“因为,我一直跟着你呢。”四周静如死水,夜色格外浓重。悦灵的声音婉转却突兀,带着几分笑意却冷得刺骨。
“你还惦记着我……”花梓有些受宠若惊。
“不,是他惦记。”悦灵打断她的话,将身边陌生男人拉至眼前。
借着稀薄的月光,花梓瞧见那双贪婪的眼神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忽然盯住自己脸上的伤疤皱了皱眉,目光顺势往下看去却又展眉笑道:“这脸,不碍事,反正,”他顿了顿,伸出手去抚上花梓的脸:“天这么黑,也看不清,这身段倒是诱人的很。”
花梓这才觉出不对劲儿,起身要跑,腿上一软,重重跌了一跤。
她是害怕了,想抽出腰间的鞭子,才想起并未带着,身上只着了一袭淡薄的白色长裙。
眼见那目露淫光的男人就要扑上来,她存着侥幸,嗓音喑哑呼喊道:“悦灵,悦灵姐……”
“人是我带来的,我会拦着吗?喊也没用,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就好好享受吧。”悦灵呵呵一笑,脸上也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十分扭曲。
肖泽霍然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她不予理会。
花梓不死心的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那男人力气极大,按着她的手,压住她的腿,她无力抗争,转头死死咬上他的胳膊,男人闷哼一声调笑道:“我就喜欢这烈性子!”
悦灵歪着头,好似欣赏折子戏似的:“毁了你,我还是花魁,毁了你,你就不会鄙夷我。”这一席话云淡风轻,却比湖水还要冷。
花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