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爱留给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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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变得不懂了。他的眼里看的,映满着宋佳琪;她就站在他面前,依在他身旁,他为何还会露出那种神情?他的世界那么广阔、那么大,他的眼神却又为什么有时会变得那么远?
宋佳琪尴尬地掩饰什么似的笑一下。有我在,有些矜持和教养她不得不维持。我是一个妨碍。
“我想……那我先告辞了。”我觉得还是离开的好。
“等等!”宋佳琪叫住我,起身将我拉到琴前。脸上的笑容始终亲切地附着。“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潮远主动指导你练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不必在意我。来吧!”说着,鼓励地望着我。
“我……我不……”那嗫嚅不安,直比我内心的难堪。
江潮远慢慢地,以分解的动作弹奏简单的节奏,侧身向我,眼神鼓励着我。
“就照这样,试试看。”
我迟疑着。避开宋佳琪疑惑的目光,伸出粗糙的手,强忍着令我难堪的汪视,笨拙地触碰着琴键。琴身发出像即将断气的哀鸣,鸣咽着求饶,反映着我难堪涨红的脸容。
我以为宋佳琪会说什么,出乎我意料,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我笑了笑,说:“你们慢慢练。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比讽刺我还让我挫折难过。她伸手拂开散逸的发丝,手指修长纤细,玉白柔嫩,天生就是一双艺术家、适合弹琴的手;我强烈感到自己的卑微,觉得自己渺如尘埃。
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眼眸空自相对,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我想逃,身体却宛如被钉住难动。我果然还是没有那种天赋才能;我生来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管靠得多近,地球到月球,还是遥隔着三十八万四千公里。
“那──”我站起来,划破沉默的突然。“我想我该回去了──”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随即匆匆地──应该说是用逃的,半跑着离开,冲下楼去。眼眶凝满泪,模糊了视线;我努力想将它逼回去,想赶走内心的难过酸痛,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可悲可怜。
但是,泪水是那样关不住──我以为,我会流满面;但没有,我没有掉下泪。我只是快步地逃着,急切想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荒僻之处躲起来,舔舐流血的伤口;野生动物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孤独地躲起来,面对自己的伤口。我也只能依循那么的方式,悄悄躲起来,舔舐自己心口那一团淌血的烂肉。
我没想到的是江潮远竟然追了出来。
“沈若──”叫声在弯道的角落追上我。
我低着头,他停在我身前。我感觉得到,那夜黑深邃的眼神俯望着我;它在检视我的颤抖。
“沈若──”像海潮的声音在呼唤。
没有。我没有哭。
我抬起头。眼底干干的。
他俯看着我,月一样淡而远的表情。他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从初见面,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
“这个──你拿着。”他给了我一张记着地址的纸条。“下次到这里来。”
他看出了我的自卑,看出了我在人群之前、在宋佳琪面前的自惭形秽,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摇头。“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们并没有……”
我想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甚至还谈不上相识,他不必、也没有理由义务安慰我的伤口。
“你是我的小小朋友。”他将纸条塞进我手里。“一定要来。我会等你。”
小小朋友?
是因为年纪吗?因为他的人生,是我人生的两个重叠?
是的,他一直是这样地看我。
他并没有想得太多,并不知道,十五岁的我也有着青春的爱念思愁;他没有想到,情之所钟和年龄立场是无关的;他也没想到,这样的我,会因为那个江潮,对他一念成痴而情氐执着。听过了那个最初最美的海潮声,我的心弦便不再为任何人扣动。
这些,他统统没想到。他当然不会想到,在他眼中,我是那么微小。他一直是那样看着我;我只是他小小的朋友。
他不知道,不知道我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
我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关于我的心情,难难难。
秋尽月亏。随季节的褪逝,关于月的美丽神话和传说,也渐渐被遗忘,寂寞地不再被提起。
虽然他说他会等我,可是我始终没有应诺过。
我没去,他也不会找,我跟他之间的相识就只到这样的界线。
这段日子,我很努力地念书,比以前更拚命地用功;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能否改变我的未来,但我只能这样做。我把所有的时间精神都放在书本上,当同学流连在电影院快餐店、迷恋偶像明星、追风逐月、大把大把地在各个街道角落洒落他们的青春欢笑时,我固定在家里和学校之间的路徘徊,默背着一个个陌生的英语单字和狄克生词组。偶尔,有那么失神的时候,那几句诗句会突然在我脑海中浮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每每叫我怔住,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日子在吃饭、睡觉、念书和不预期的恍惚怔忡中自被打发,遗忘掉很多事。仰头、低头,我面对的,依旧是一个糟透的世界。
我跟妈,一如以往,过着恒常的生活。
“若水,动作快一点!我快赶不及上工了。”星期天上午,妈准备到工地上工。我手忙脚乱装着便当,急得满头大汗。
妈穿戴好了准备出门。我连忙将便当用布包好,扎实地绑个结,递给她。说:“妈,真的不必我也跟着去吗?两个人一起做,速度比较快──”
妈在工地挑砖,一天的工资是固定的,我跟着去上工,假使没有额外算工钱,有我帮着,妈的工作量也会减轻。只是在现实利益上面,算不上投资报酬率。
“免了!你那点力你能干什么?工头若不给算工钱,还不是在做白工!”两个人做工一份工钱,妈觉得不划算。
“可是──”
“什么可是!你留在家里把那些衣服洗洗,才比较实在。”妈把便当放在塑料袋里拎着,戴上斗笠。
我看好走出巷口。而后在门口站了一会,正打算进屋子洗衣服,意外看见明娟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
“若水!”她很高兴,挥着手跑到我身旁。“幸好遇见你!你家实在有点不好找。”
“你怎么突然──”我觉得困窘。倒不是怕被她知道家里的寒酸,而是没预期,内心一下着了慌。
明娟本来就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也没瞒过她,但如此突然,不免让我手足无措。她一下子贴靠得太近,太接近我的真实。
“来看你啊!好久没见面了。”她眼里脸庞满满是笑,有些俏皮。“我怕你会跟着你妈出门工作,太晚来就碰不到,所以一早就跑来。”她探头张望一下。“你妈呢?”
“她去工作了。”我把门推开些。“要不要进来?我正打算去洗衣服。”
房里的阴暗显然让她不适应。到了厨房后头,半透明塑料搭建的顶棚透下些明亮;重新见了光,她才像是又活现过来。
“对不起,没什么可以招待你。”我搬个小板凳让她坐着。
“没关系,不必跟我客气。”
我将衣服丢进洗衣机,余下几件较为脏污厚重的用洗衣粉浸泡在水盘里,用手清洗。洗衣机太老旧了,负荷不了这么多衣量。
“若水!”明娟将手肘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我搓着一手的泡沫。昏昏的天光,将她的脸晕上一层暧昧的模糊。“听我表姊说,江潮远主动找你,教你弹钢琴?”
感觉已是很久很远的事了,我早要将它忘记,偏偏又再重提起,惹我怔忡。
“不是那样的。”我专心搓洗衣服。“只是有一次,我碰巧在街上遇到江先生,随便谈了一些。他问我喜不喜欢钢琴──事情就是那样。就那么一次而已。你表姊大概还误会了。其实,我只是好奇,再说,学琴这种事,是要有些天赋的;而且,这时候才开始学琴,也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明娟恍悟地点点头。随即嘟着嘴,埋怨说:“你也真不够朋友,这么好的事都不告诉我!否则,我也可以请他指导我──”
“这又没什么好说的。”我把搓洗好的衣服放在一旁,倒掉洗衣粉的泡沫,重新又注满水。“再说,他是你未来的表姊夫,你比别人占了一分便宜,随时可以请他指导。”
“还说呢!”明娟却悻悻的,摇头嘟嘴说:“我本来也是这样以为!谁晓得,江潮远那家伙挺难缠的,他不轻易接收学生,也不轻易指导别人,听说他这次应邀回国,在XX大学客座半年,也是我姨丈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说动他点头的。好歹是他未来的岳父嘛!他不卖点面子也不行。但尽管如此,他也只肯答应每个周末下午拨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而且,只挑选几个他认为资质还不错的指导。”
我听得有些愕然,诧异地抬头。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讶异了,明娟瞪瞪眼说:“怎么,你不相信?”
“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
“没办法!音乐家嘛!总是比较有个性。他那么有名气,一大堆人争着拜托他指导,他如果照单全收,根本应付不来。”
明娟长吁短叹,嘴巴里虽然替江潮远辩解,内心却免不了自己也被拒绝的遗憾。
“你请你表姊拜托他不就行了?”我把清洗好的衣服稍稍扭干,再连同洗衣糟的衣服一起倒进脱水机将水脱干。
明娟摇头。“不成的,怎么说就是不通。我表姊说,连大学那份客座的指导教授工作他都显得很勉强,只差没有表现得很意兴阑珊。我只好死心喽!”
我将盆中的清水倒掉,水波中映现出江潮远那双夜黑深邃的眼。我想,我懂。他的“意兴阑珊”,只是未遇见撼动他心灵的共呜震荡。
“所以喽!”明娟托着下巴,又说道:“我说你连气真好!我求都求不到;你却不费吹灰之力,还不当一回事。沈若水,你会遭天谴的!”说到最后,明娟咬牙切齿,半带玩笑半埋怨地诅咒我。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我能认真吗?”
我把竹竿斜架,擦拭干净;一件一件晾晒好衣服。态度是那样无动于衷,流于过度的无所谓。
“你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明娟一派天真。“音乐本来就是为了陶冶性灵,只要有心,不管何时都可以开始。”
“你是当真的吗?明娟!”我觉得她在说风凉话。“就算我真的有心,我的家庭情况也不允许,更何况──”我看看自己粗糙的双手,甩甩头说:“才能也是有一定的限度,有时间的界限。”
“你不像这么悲观的人──”
“这不是悲观,是事实。”我盯着她,近乎冷淡。“不然,你以为你爸妈为什么从你五岁起就让你学琴?”
明娟回视着我,反驳不出话。
“我说不过你。”她放弃争辩,也是无话可辩。“可是,我还是要说,你这样不在乎,不把它当一回事,一定会遭天谴的!”
我默然一会,转开身,将洗衣机和小盆收拾安置整齐。塑料顶棚射下来的光亮,总有一种黄昏似的昏暗。
“我没有不在乎。”我低声说道。既问她,也反问自己:“可是,我又能怎么样?”
大概是我的神情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无奈或酸楚,明娟觉得过意不去,好半天没有再说话。这个沉默一直延续到我们走回屋子前头,出了门,重新见到天日以后。明娟将双臂交到身后,仰起头吻着太阳的光热。
“哇!天气好好!”露出像小孩一样满足的笑容。“这么好的天气,待在屋子太可惜了!”
我跟着抬头望,太阳都快上中天。光清洗那些衣服,就花了快一上午的时间。
“你下午有事吗?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明娟伸手挡住阳光,偏过脸探问。“从我表姊演奏会那天见面到现在,快两个月了,我们都没再碰过面;我找了你几次,老是找不到你。你们学校功课很忙吗?你忙着念书,也不来找我!”
“最近考试比较多,所以──”考试是理由,我想忘却不时在我耳畔响起的潮声。
“又是考试!”明娟咕哝一句,情绪性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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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肩走往街上,沿着六十米宽的大道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微微有风吹,虽然阳光在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