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倾天下-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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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的集体遭戮元气大伤,致使南蛮不但无力拓展疆土,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如果不奉命入城,琅王就会认定我们要谋反。”
素问最为忠心,她是孤儿,又是从小跟随张卓,顾虑最少,猛一咬牙道:“入也不行,不入也不行。琅王既然生了疑心,定不肯放过小王爷,小王爷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如索性攻入城去。小王爷也是南蛮的王位继承人啊。”
“攻入都城并不困难,南蛮的精兵如今尽在本王手中,这也是琅王忌惮本王的原因。”张卓摇头道:“可即使攻入都城,杀了琅王登上王位,南蛮又将如何呢?一旦内乱,国内人心惶惶,臣民不能同心,外面虎视眈眈的诸国就会趁机进犯。我们希望南蛮落到被敌国宰食的地步吗?”
一番话说得素问低下头去。
众人都知道张卓在深思,不敢打搅,跪在地上不作声。
平原上的风势越发凌厉,旗帜不断拍打旗杆,数万精兵,沉默着等待主帅的决定。
“为了害我,她竟然不惜暴露自己就是制毒药者。可见为了大靖,她是什么都不顾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既害得南蛮陷入内乱的危险,更让南蛮和大靖成为死敌,好,好计。”
苦笑摇头片刻,渐渐收敛了笑意,脸上神色一整,恢复沙场上决策千里,傲视前军的气概,眼中神光迥现,高声喝道:“众将听令!”
“在!”
“立即进攻都城。攻破城墙后,不遇抵抗不许杀戮,平民一律驱赶进房舍,贵族一律捆绑等待发落。”张卓又喝命:“龙将军!”
“末将在!”
“城破后,你领一万人马,负责整顿城内秩序,派兵驻守在王族和大臣们的府邸外,严禁有人趁乱抢夺财物。”
“遵命!”
“闻将军!”
“末将在!”
“城破后,你领两万人马,在都城外围驻守,不许让城中任何人逃出,严禁向其他城市发放都城内乱的消息。”
“遵命!”
“其它将军,随本王一道,率兵将王宫团团围住,我们杀入王宫,去见琅王。”
“遵命!”
一轮命令发布下来,张卓露出一贯运筹帷幄的从容,淡淡微笑着扫视众将领一圈:“这次是为了南蛮,也为了我们自保。大家记住了,此次不同与以往攻城,我们以整个南蛮最强大的兵力对抗人心已经动乱的都城守军,可以轻而易举控制局面,杀人越少越好。”
“谨遵小王爷之命!”
夜空下,蛇一样蜿蜒漫长的黑压压的队伍,向南蛮都城迅速扑进。
第118章 易主
月圆之夜,杀声满天。有赫赫之功,贵为大王的儿子张卓今夜尽起南蛮精锐,倒戈相向。
琅王站在王宫高处,看沉沉暗夜中龙似的火把从远及近,厮杀声已到耳边。
“琅王!”高声惨叫着的侍卫长满身鲜血地扑进来:“王宫即将被叛军攻破,此处不安全,请琅王立即移驾!”
王后和一众亲信惊得面无血色。王后身着素服,尊贵地昂首道:“他已杀了大王,阴谋败露,势要杀绝我们。如今都城内外都是他的兵马,还能移驾到哪里?”转身向琅王的背影婷婷跪倒,含泪奏道:“琅王,臣妾不愿受辱,王宫即破,请琅王赐臣妾一条白绫。”
“王后娘娘,万万不可!”王后身边跟随多年的老侍女李姑猛然跪倒,膝行到王后身边哭着伏道。
顿时,大殿中哭声一片。
琅王缓缓回头,开口道:“苏雷。”
“苏雷在!”侍卫长苏雷只道琅王要下令撤退,高声应到。
琅王却沉吟着,忽问:“百姓如何?”
“琅王?”
“张卓的军队,屠杀平民吗?”
“叛军入城,告示所有人留在家中,不得探头窥望,并不进入民宅。不趁机作乱的百姓,性命应该无碍。”
琅王缓缓点头,又问:“官员呢?素日与他不和的,可遭到了屠门之祸?”
苏雷听见外面厮杀声越来越近,琅王不思躲避,却还在磨蹭,不由露出焦急神色,但君臣有别,只好皱眉禀道:“听说官员的宅子都被看守起来,那些叛军将领对官员都很熟悉,一路上见一个抓一个,不知囚在哪里,性命应该暂时无忧。琅王,时间宝贵,请琅王移驾。”
“能移到哪去?”琅王苦笑道:“自授意丞相出城迎接卓儿,本王已猜到会有此刻。本王过于相信叔侄之情,让王兄将兵权外放而导致今日,能怪得了谁?可叹我南蛮大乱在即,只盼……”
话音未完,喧哗声猛得增大,犹已厮杀到眼前一般,又骤然停止。
一切安静得近乎诡异,所有人的心往下一沉。
轰!殿门被忽然推开,跑进一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太监,跪着颤声道:“琅王,启禀琅王……他他他……”
王后脸色煞白,心里也明白大势已去,反而镇定下来,抹着眼泪站起,挥手就给了小太监一个巴掌,冷冷道:“有事奏报,只管清清楚楚报来,哆嗦什么?”垂下的手五根芊芊玉指拽得凤袍发皱,现出发白的关节。
小太监脸上顿时肿了半边,口齿却真的伶俐了一点,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启禀琅王,小王爷求见。”
虽知道王军已经攻了进来,但此刻听见小王爷三个字,众人还是震了一震。
王后凄然道:“他来了倒好,想是要亲手杀王叔杀母后。”
“琅王!”
白发苍苍的左丞相苏笑猛然高呼一声,扑到琅王脚下大哭道:“老臣当日苦劝琅王莫对小王爷下那道严令,以免精锐尽叛,可是琅王心痛大王之死不听劝阻,派何耿出城颁令,如今果然遭来我南蛮大祸。事到如今,老臣再进一言,若琅王不从,老臣立即一头撞死在大王脚下。”
琅王苦笑,缓缓摇头叹道:“你哭的是什么,本王心里明白。王兄惨死,蛛丝马迹指向卓儿,本王一时糊涂起了疑心下了密令,逼反十万刀口舔血的精兵,导致国家大祸。如今看来,老丞相所言极是,王弟要夺这王位又何必杀我二子,十万精兵在手,回师反扑都城就可篡位。”
“琅王!”王后惊呼:“难道琅王到现在还不相信张卓的狼子野心?杀我大王的定然是他。事到如今,怎么琅王竟糊涂了?”
“就是事到如今,寡人才不糊涂了。”琅王沉声对王后喝了一句,低头看着脚下泪流满面的苏笑,叹道:“但国事已有变动,一切无法挽回。你还有什么进言,尽管说吧。”
苏笑身体剧颤,咬牙道:“老臣斗胆,请琅王下达王令,以王叔的身份,将王位传与小王爷。”
“什么?你疯了?”旁人皆震,群情顿时汹涌。
“苏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相快快收回此言,您老糊涂了!”
“老臣没有发昏,琅王。”
苏笑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琅王,老泪纵横道:“四国纷乱多年,南蛮军曾三番四次攻占大靖国,已经是结下深怨。如果南蛮发生内乱,国力稍显微弱,仇敌群起报复,四国中第一个被灭国的,就会是我南蛮啊。为了我南蛮,请琅王拥小王爷上位,以免酿成内乱。老臣……老臣说出这等叛逆之语,自知死罪,甘愿立死。”头重重在打磨得闪闪发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连磕几下,声声见血,染得满脸鲜血。
白发血容,狰狞中无限凄凉。
王后等本欲叱骂,见他这般模样,蓦然心中发悸,都不忍地别过脸去。
殿中一时无声。那小太监还跪在地上,一直打着哆嗦,怯生生道:“琅王,小王爷……还在殿外。”
众人心中凛然,殿外毫无动静,空气中却充满了风暴前的诡异,隔着一重墙,谁知墙倒后是何等地狱。
琅王长叹一声:“罢。请他进来吧。王后及其他人都到殿后去,左丞相留下。”
“琅王……”王后轻轻低呼一声。
“王后去吧。”
众侍女搀扶了王后离去,偌大的殿里只余琅王和苏笑。不一会,听见大门被轻轻推开,外面熊熊火光扑进眼来,略一闪,火光隐去,大门重新关上。
面前已经站了一人,一身满铺尘土的盔甲,面容俊朗,气势不凡,手按腰间宝剑,叹道:“王叔见了卓儿,心里滋味一定很难受吧。”正是为南蛮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小南蛮王爷。
见琅王不语,张卓轻轻苦笑:“其实卓儿见了王叔颁下的王令,心里的滋味又何尝不和王叔一样?”
“大错已成,追悔不及。”琅王别过脸,朝苏笑淡淡道:“左丞相,你起草吧。”
“谨遵王命。”苏笑提笔,也怔了半日,放下了笔。他为大王起草王令数十年,经验丰富,偌大的长篇文书,中途毫不停顿一气呵成,待停笔,一篇洋洋洒洒的让位王令已成,上面滴着几滴老泪,化成几点墨迹。
苏笑放下笔,捧着王令,必恭必敬跪到琅王身前双手递上:“琅王……请用王印……”声音哽咽。
琅王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张卓,他与张卓叔侄感情亲厚,向来一同谈笑国事,不料竟有今日。他掏出王兄临死前交给他的玉玺,在这道决定南蛮未来的王令下用了印,连同大王玉玺一共交给苏笑,强笑道:“交给南蛮下一任国主吧。”
张卓静静站在远处。自从苏笑提笔,他就没有说过一个字,仿佛是被念了咒语般成了雕像,只有一双怎么望也望不透的眼睛,注视着大殿内的每一个动静。
接过苏笑双手递上的大王玉玺和让位王令,张卓默然良久,忽然抬头道:“王叔,我能否用这个宝座,向王叔换两样东西?”
琅王转头凝视他,动唇:“你说。”
“一样是王叔的允诺,绝不追究这次攻城众将的过错,南蛮一切如常。”张卓道:“至于我,我乏透了,再也不想留在朝廷,请允我归隐。”
“不追究叛军,你认为我会答应?”
张卓信任地点头道:“问罪这批军队的猛将,将削弱南蛮军力,招来更大祸患。王叔若不是为免生灵涂炭,怎会甘愿拥我坐上王位?唉,我虽是无双猛将,论为王,却远远不如王叔的胸怀。”
琅王深深凝视张卓:“卓儿要的另一样东西,又是什么?”
张卓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自由……”他轻道。
南蛮都城一夜易了两次主,只有身在其中才明白里面的惊心动魄。
次日清晨精兵尽散,百姓们浑浑噩噩在各自家中被关了一晚,只晓得昨夜通天火光,杀声不断,但王宫还是王宫。
后宫安置妥当,被囚禁的官员们都送到王宫。
琅王逐个召见将领,不但不加斥责,反而安抚鼓励一番,左丞相起草嘉奖王令,把个叛逆行为调个头写成君王有难众将不畏生死攻城护驾。
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磕头大呼万岁。
除了攻城时的对阵和少数人顽抗外,死伤不多,也有王令下达命官员厚加抚恤。
而曾经显赫一时统领整个南蛮兵力,他国兵将闻之丧胆的小南蛮王爷,已远离。
黄尘大路中,一队没有旌旗的车队缓缓而行。
队中有车有马,骑马者人人脸色冷漠,眼睛时有精光闪过,显然都不是易与之辈。两车妇孺在中间,另有两车不知内装了什么,车辙深陷泥中,看起来非常沉重。
其中一辆马车,装饰虽不华丽,朴素中尽显贵气,从车辕到轮子所用都是难得的上好木料,造型古朴大方。
过了漫长一夜的张卓,此刻正坐在车中闭目。
南蛮大事已了,经此一役,王后和琅王也将不会再疑是他杀害父王。
但儿子失去了父亲,王叔失去了王兄,南蛮也失去了护国大将。
第119章 盟死志
这一场劫难余下的后果,将要南蛮用多少年承受,连张卓也不敢想象。
而毒药,怎么会出自南宫冰玉的手。
曾几何时,南宫冰玉的心是那么的善良,连小小的蟑螂,她都不敢去杀,可是为何到了这个时空,她的心竟会如此的狠?
张卓举起双手,看着虎口被剑磨出的厚厚老茧。记得她的手,纤纤十指,白而细嫩。
“最毒……真是妇人心?”漆黑双睛徐徐眯起。
不愿让人看清自己眼底里的伤痛,闭目再陷入沉思,渐渐呼吸均匀,似将睡去。
大路凹凹凸凸,马车颠簸,一步一步,离过去更远。
车轮似乎碰到石头,猛然颠了一下,张卓均匀的呼吸断了,坐直身子,忽然若有所觉,喝道:“停车。”
掀开车帘,身躯骤然剧震。
路旁静静站着一道纤弱背影,一手牵着马匹,一手垂着握住缰绳轻轻扫触及膝高的草儿。听见车队停下,徐徐回过头,露出一张令人惊艳却比任何人都能震撼张卓的脸,轻轻启齿叹道:“张卓,菲儿赴约来了。”
见面前大队人马连同张卓都木雕似的不能动弹,南宫冰玉红唇微扬,勾起一丝浅笑:“实不相瞒,我一直不安惶恐,不知你会如何处置我,故在路旁等待你的车队。若你与我擦身而过,那是你我缘分已尽,我也算实践了到南蛮见你的诺言,从此两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