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武氏-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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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整了整袖子,又抬手摸了摸后喉下领结,极满意地向后坐在那黄花梨木椅上,对着郎世宁道:“开始吧!”,又对着武宁一眨眼,道:“朕画完就该你了,朗先生只要画个大概,记录下来就能回去补充完整,不用耗时太久。”。
武宁惊惧:你要我扮什么啊……
郎世宁一叠声道:“皇上,请您坐在那边儿,那里光线更大!”。
胤禛忍不住纠正他:“是光线更亮!”。
郎世宁好脾气地微笑着:“是,光线更……亮!”,他发那个“亮”字的时候,似乎颇为吃力,武宁在灯光下看得清楚,见他口水唾沫都喷了出来。
胤禛一动不动地坐在郎世宁对面,屋中静寂无声,武宁在一边的侧椅上坐了,想起历史上雍正著名的那句;“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的禀性!”,忍不住哑然失笑。
胤禛画完,便击掌唤来几名宫女,第一人手中托盘中是一套淡蓝烟色衣衫,第二人、第三人手中却是一些配色珠钗,武宁看着那衣裳,只觉不像旗装,愣道:“这是?”,近前看去却是一套立领的明式汉服,胤禛推着她进了那里面暗间,示意清明进去服侍,又将门关上了。
武宁见那暗间中别有洞天,设置周全,四周墙上挂着的俱是画像,那屏风后垂着层层素色帘幔,清明伺候着她换上了那套淡蓝色汉服,又帮着换了发型,挽起发丝,在她左边鬓发上戴上了一朵淡蓝色的花簪,武宁揽镜自照,只觉得颜色清新浅淡,在这盛夏夜里让人看着也觉得凉快了五六分。
她出了房门,胤禛见了她,眼中俱是一亮,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点头道:“好看!”,又兴冲冲地拉着她到屋外檐下围栏的桌案边,那桌案上放着棋盘、折扇等物,自然散乱,又有一只白底粉彩梅瓶,中间插了几株雪白舒展的花枝,背后墙上乃是“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对联,胤禛让她倚着桌子,眼睛看着后院中的山石,连连让她换了几个姿势,才让郎世宁来画。
武宁见胤禛兴致颇高,不忍拂逆,微笑着由着他摆布了,恰巧那园中有蝴蝶翩翩飞过,胤禛指着道:“将蝴蝶也画进去。”,武宁索性摆出了个观赏蝴蝶的姿势。
郎世宁的画做成卷轴,送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秋凉了。一日傍晚,武宁正在桃花溪边看晚霞,苏培盛却带了人来寻她,道万岁爷在九洲清晏摆了小宴,让宁嫔娘娘过去一同小酌。
天上晚霞渐渐散了,武宁随着轿辇去了,见胤禛将小宴设在百花深处,正是暗香浮动月黄昏,见她来了,挥手免了她的礼,笑吟吟将桌上的卷轴向前一推,道:“看看。”。
武宁已经猜到了六七分,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见果然是那日自己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纤丽,神态自得,着了一身淡蓝汉服,半倚半站地挨着桌案,衣上的深蓝色飘带拖拂在地上,廊下山石、细竹、彩蝶无一不勾勒得十分用心,若不是她知道是郎世宁所画,真正是完全看不出西洋画的痕迹。
胤禛见她脸上神情,笑着伸手替她斟了一杯酒,道:“试试,这是靑莲竹酒,酒味淡薄,没有后劲,最是适合女子饮用。是御膳房前几日新折腾出来的花样。”。
武宁接过来饮了,眼光仍望着那画上。胤禛带了几分得意道;“不错罢?”,武宁点头道:“嫔妾很是喜欢。”。
胤禛哈哈大笑,又道:“可惜朕比你更喜欢,这幅画,朕要好好收着了,却不能让你讨了去。”。
武宁眨了眨眼,只觉得胤禛的笑容里似乎别有深意,她垂下头,双手捧了那杯子慢慢啜饮着那青莲竹酒,果然听胤禛凑过来柔声道:“朕将这卷图画收进库房,除了朕,旁人谁也看不见。”。
武宁放下杯子,故意微微皱了眉头道:“就不能送给嫔妾么?皇上可真是小气!”。
胤禛笑道:“往后每年七夕,朕都亲手帮你打扮设计好衣装,再让郎世宁给你画上一副,一直凑到十二幅,统统送给你做个十二扇屏风!”,他说着,放下筷子,抬手在空中煞有其事地比划。
武宁一个没撑住,捂着脸伏在桌上笑了出来,半晌才抬起头对胤禛道:“嫔妾谢皇上恩典,谢皇上大大的恩典!”。
月过中天。
月光从窗格间投射在那寝殿的明黄帘帐上,胤禛仰面躺在枕上,手里握住武宁的长发,轻轻在指间打着转,武宁在他怀里,想着方才那屏风的事情,仍然忍不住低低轻笑。
胤禛低头道:“宁儿笑什么?”。
武宁转过身去,将脸闷在枕头里道:“没什么。”。
胤禛自她身后拥住她,在她颈上轻轻蹭了蹭,道:“还不说实话?”,说着在她腰上一掐。
武宁整个人立即蜷缩成一只大虾米,她是最怕痒的,当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去阻了胤禛的手,连声哀叫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又坐起身掀开被子向床尾躲去。
胤禛早有防备,猫儿捉鼠一般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过来扼在怀里,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忍不住低头狠狠在她脸上吻了一口,盯着她看了一眼,又慨叹道:“现在这刻,倒真有些像从前,朕还是四阿哥时的时光。”,武宁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眼里笑意慢慢隐去,只是静静凝视着胤禛。
第102章 白首不离
雍正六年,七夕。
武宁斜倚榻上;手中摆了个把玩合璧连环的造型;室外喜鹊鸣叫喳喳,背后屏风书满“寿”字,她微微侧过脸对着郎世宁;眼光落在窗外;却见胤禛负手立在庭院中;背后是月影朦胧,灯意阑珊。他的面目亦是朦胧,一如当年穿越初见:她方从四阿哥府外别居归来;四阿哥见了她第一面只淡淡道:“若没完全痊愈就再躺躺,你向来身子弱。”。
雍正七年,七夕。
武宁手持薄纱纨扇,坐于月亮门前,梧桐树下,做势品茶,屋内半遮半掩着黑漆描金书架,书卷满屋。胤禛微笑着,站在郎世宁画板边看着她。
……
雍正十年。
武宁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红烛下,低眉垂首、十指纤纤,手中托着件衣裳,窗下荷花缸里,二白二粉的荷花绽得正艳,另有小小蓓蕾初出水面。武宁做了个飞针走线的姿势,只觉得灯光下那锦缎生辉耀眼,几乎刺得眼睛也花了,她抬眼望向胤禛,顺势揉了揉眼睛。郎世宁连忙道:“娘娘,请别动!”。
……
雍正十二年,倒春寒。
前几日还是初春的暖阳气候,枝头初萌绿意,一片大地回春,欣欣向荣的预兆,紧接着便突然下了一场大雪,紫禁城内各条通道上,俱是洒扫太监,缩手跺脚地挥着大扫帚,将雪推到路边去,那雪中,又有已经冻上的冰,冰雪夹杂在一起,干湿俱备,凉意一丝丝地渗到皮肉里。
春禧殿里。
天光还没完全暗下去,殿里阴沉沉的,武宁没让掌灯——她从上个月开始,就偶尔地觉得胸口不舒服,气闷咳喘,最近这几天更是明显。
午膳以后,她在床上躺了半天。
直到现在。
灯一亮,她就觉得眼前有重影,黑乎乎地晃来晃去,直晃得她头晕,饭都吃不下去。
荷田忧心忡忡地看着撤下来的晚膳——茶香奶糕、梅花酥饼、银丝鱼羹,虾须八宝面……武宁几乎一筷子都没有动。
清明眼中亦有忧色。两人对看了一眼。
胤禛过了晚膳的时辰才来,他在养心殿看了一天的奏折,连晚膳也是在御案边胡乱用了几口,这时终于能休息下来。清明跪下将情况说了,荷田在一旁补充着,胤禛听了,紧皱着眉头,当即便让苏培盛宣了太医来春禧殿。
太医一来,便来了三四拨,武宁的病情却不见好转,越发沉重。
从冬到春,连着两个月,整个后宫都惊动了。
名贵药材、远疆补品流水一般地送进宁嫔娘娘宫中,春禧殿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浓浓药味。
太医轮流上阵,却是怎么也找不到症结所在。这一日,武宁隔了帘子只听他们隐隐约约地又道什么“气虚血滞……娘娘素来体弱……”云云,不过那一套四平八稳的说辞。胤禛声音带了遏制不住的怒气,喝道让他们全滚下去开药。
武宁心里担心,在枕上撑起上身道:“皇上?”。
屏风后,胤禛高大的身影晃了晃,随即绕过来到床前握住她的手,道:“觉得怎样?”,见她还要起身,又按住武宁肩膀道:“别动。”。
武宁看他眼里忧色重重,两鬓已有斑白色,不忍再让他担心,微笑着摇摇头道:“嫔妾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皇上也是知道的,不用太担心。”,说话间只觉得胤禛的人影在面前一个变作了两个。
她不敢再看,索性闭上了眼睛。
胤禛坐下在床头,让武宁靠在自己身上,紧紧从背后拥住了她,武宁只觉得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衣衫,传到了自己身上。看她头发上也沾满了汗水,乱七八糟地披散在白色单衣上,只不过短短两个月,整个人都消瘦了,只觉得脸越发瘦削,衬得眼眸乌黑如墨。
他心中跳了一跳,接过一边宫女递上的帕子替她擦汗,武宁轻轻摇了摇头,握住胤禛的手,抚住胸口,不住喘气。胤禛见她似乎是呼吸都困难的样子,当即抬头对那宫女大声吼道:“杵着做什么!传太医!快去!”。
武宁抬了手,阻住胤禛,靠在他肩上,胤禛不料她病势竟发展得这样迅猛,心中暗惊之余心疼不已,轻轻挨擦着她的脸颊,握了她的手,语音带颤道:“宁儿,你莫要怕,朕在这里!朕陪着你。朕贵为九五之尊,说你不会有事便不会!”。
武宁顿了顿,带了几分惫懒的笑意,埋怨道:“皇上,听您的话,倒似乎是嫔妾就快要走了似的。”。
胤禛全身一颤,猛地斥道:“不许胡说!”,又收紧了手臂,将武宁整个人裹进怀中,只觉心如刀割。
武宁抬手轻轻搭在他臂膀上,半晌道:“皇上,还记得从前嫔妾和您说过的话么?”。
胤禛一字一顿道:“你说的每句话,朕都记在心上,太多了。都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
武宁强撑着力气,转过身来凝视着胤禛,也不再一口一个“嫔妾”了,只微微喘着气道:“我这一辈子,是赚来的。我比别人多了……多了一辈子……皇上对我……这样好,是我这……这一世的福分。”。
胤禛只当她病糊涂了,心里难受,伸手试图将她重新抱回怀里,口中柔声道:“什么一辈子两辈子,别多想了,一会儿喝了药好好睡罢。”,又亲了亲她耳垂道,强装笑意道:“不管一辈子两辈子,总之朕都一样疼着你,宠着你!”。
正说着,荷田已经将药碗送上来,武宁见她两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一场,便轻轻道:“好荷田,莫要难过,你主子不还是好好在这儿么。”,她胸口烦闷不适,说完这两句话,又是一阵喘息。荷田看她难受,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主子!”。胤禛头也不抬,只接过药碗,冷冷命道:“不像话!下去!”。
那药黑漆漆地盛在瓷碗中,胤禛低头尝了温度,才舀了一勺送到武宁唇边,武宁就着他手慢慢喝了,又转过头了皱了眉,胤禛轻轻抚着她后背,待得她顺了气,才继续喂给她,一碗药半天方喝了下去,他不欲叫宫人内殿里来回行走,让她看了烦闷,便起身在桌案上斟了一杯茶,走过去坐在武宁床头,仍是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了,又试了试那茶温度,才一点点喂着她喝了。
那茶盏既小又浅,不多时已经见了底,胤禛将它放在武宁枕边,腾出手来依旧抱着武宁,武宁望着窗外一钩上弦月,忽然叹道:“圆明园里的武陵□□……桃花溪……这时候应该已经很美了吧……”,想着那里清溪脉脉,兰舟缓过,人从花下过,花瓣落人头。
胤禛心里一酸,低头看她嘴唇上仍然沾着药汁的黑色,却掩不住底下的苍白,便转开眼道:“你想去么?那就乖乖喝药,乖乖养病,待得身子养好了,朕便陪你去。”。
这些年胤禛带着武宁在圆明园之时,往往是由春末至秋初,秋末至春初这两个时段,若说真正的繁春美景,武宁的确看得不多。
想到这里,胤禛不由得心里难过,拿了边上的帕子帮武宁将嘴上药汁擦了,哄孩子般道:“今年朕让郎世宁一直待在如意馆,哪儿也不让他去,天天帮你画画,好不好?”。
武宁捧场地笑了,道:“皇上今年还扮洋人吗?”,想着从前第一次见到胤禛扮成假洋鬼子的模样,她忍俊不禁。
胤禛想起往事,也笑了:“你还想看朕扮成那样?那假发燥热得很,领结也不甚舒服。”,顿了顿,又道:“罢了,只要你喜欢,朕‘舍命陪君子'罢!扮给你看,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武宁疲惫地垂下眼,盯着被子上明月千山惊鸿的图案,嘴角勉强浮出一丝笑意,声音却十分轻松调皮,快速地道:“我想看皇上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