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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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满地的枯叶也大同小异,要不是牢记着井壁有所不同,真要怀疑是兜了个圈子回到起点。胡为又看穿他心思,苦笑道:“不同的地方,建造格局类似,那也没什么奇怪,这两处都是小人家的厨房。”李亦杰哭笑不得,道:“你带我到厨房干么?让我给你煮菜烧饭来了?”胡为道:“李爷觉得捉弄老实人挺开心?你说得如此贤惠,就令我想到老婆也给那高官强权霸占去了,气得真叫做‘怒发冲冠’。”李亦杰不耐道:“行了,别糟蹋岳将军诗句。你且说厨房和皇宫有什么关联?”胡为道:“难道皇宫就没有厨房?只是他们的说法比较好听,称为‘御膳房’,可是黑猫白猫波斯猫,还不都是猫?扯远了,要是带着您走皇宫正门,少不了受守卫一番盘诘,缠夹不清,小人是养在暗处的生力军,跟他们来往不多,交情也不深……”李亦杰冷笑道:“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个见光死。”胡为赔笑道:“李爷说见光死,小人就见光死,去变做一只蝙蝠。李爷恐怕还不知,每个人要进吟雪宫,都须先通禀过瑾姑娘知道,请李爷在此稍候,小人去去就来。”李亦杰问道:“瑾姑娘是什么人?”胡为道:“是吟雪宫的主事侍女。”李亦杰失笑道:“先前说你不受重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就算说了十个谎,这件事总没骗我。面见主子,还得看丫鬟的脸色?”
胡为道:“她可是韵妃娘娘面前的红人。本是这一届参选的秀女,听说家族跟先帝爱妃沾亲带故,颇有些来头。凭她家的后台,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封位,但她故意装病落选,才被发配到吟雪宫当差。名义上是丫鬟,可谁也不敢轻看了她。寻常的宫女太监见她,都得小心翼翼的赔笑脸。要拉拢娘娘,首先还得同瑾姑娘搞好了关系。哎,其实娘娘刚进宫时,什么明规暗矩都不懂,大祸小祸闯了不少,多亏瑾姑娘辅佐,既巩固了皇上宠爱,又在**稳踞一席之地,也成就起一派势力。我看人一向很准,瑾姑娘如此冰雪聪明,将来绝对是个干大事的料,居于人下也真是大材小用,不知她还另有何长远计划。”李亦杰心道:“原来如此,这样的人跟在韵儿身边,真不知是福是祸。”胡为又道:“李爷,曲指算来,您同娘娘分开时日也不短了,十年八载都等得,怎地这一时半刻反而等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李亦杰脸上发烫,不自觉的就将这话联想到了另一层意思,道:“别说了,等也要带我到她宫前去等。”胡为长叹口气,带着李亦杰慢慢走出小院。刚出院门,入眼尽是一片金碧辉煌,楼宇轩昂,琉璃瓦顶。突如其来的景态转换,有如挪转时空,各处建筑透出的显赫气势就令李亦杰深深折服。他自幼在华山长大,与青山绿水为伴,后来涉入江湖,除摄政王府外,其余所见多半是些简陋的低矮平房。乍入皇宫,只感个人身处其间,像一片卑微的尘埃,如何与这一份“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相抗衡?也终于有所理解,为何天下那许多豪气干云之人,不惜打破了头,也要来争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朝到此,确能令人虚荣之心臻至顶点,正惊叹得合不拢嘴,看到胡为向一位丫鬟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丫鬟领命转入一座华丽宫殿。李亦杰放眼望去,只见殿前悬着一块黑漆牌匾,刻了“吟雪宫”三个大字,既具阳刚之悍,亦不乏阴柔之媚。又看片刻,沉思道:“这笔迹……似乎和其余宫殿有所不同?”
胡为道:“这宫殿是皇上特别赐给韵妃娘娘的礼物,原本另有他途,并不叫吟雪宫,娘娘精通书法,亲笔题字,后交由工匠雕刻为匾额,受宠可见一斑。”李亦杰想到自己号称钟爱沈世韵,而今对她诸般近况,竟反不如胡为清楚,心里阵阵发酸。没话找话的又问:“那些侍卫怎都与正殿站出一段距离,就像有意避开似的?”胡为道:“娘娘商讨军情要事之时,不喜闲人打搅,不过我是回禀任务,不包括在内。”那是指明了李亦杰是个十足闲人。但他想到与朝思暮想的沈世韵仅余一门之隔,心潮澎湃,再大的羞辱也忍了。这时那名先前传讯的宫女来报道:“娘娘请胡先生觐见。”胡为粗声粗气的回答:“知道了。”随后对李亦杰点点头,微微一笑,昂首阔步,抢先走在那宫女身前。等她关上宫门,阻隔了李亦杰视线,才又换上副低眉顺眼的谦卑神态,迈着小步轻挪上前。
第十五章(10)
沈世韵坐在一张红木方桌旁,手中紧握着一支毛笔,聚精会神的写写画画,不时在桌面摊放的地形图上勾勒。洛瑾坐在旁边,一只手托着头,没精打采的瞧着她画,眼皮几度合拢,极力忍着不打瞌睡。沈世韵将几处地名连成一道弧线,沉吟道:“依常理推断,下一步我军应发兵经淄博应援,途径泰山,江冽尘定会利用着山脉地势险要,在此地设下埋伏,本宫偏不遵循牌理,而要先守稳长沙,再以之为据点,向各处征讨,逐步蚕食鲸吞。待将各处城池均扩展为我方势力,再掉头攻打泰山,杀一个回马枪。”洛瑾闷闷的道:“娘娘用兵如神,定能出其不意,战无不胜。那江冽尘他跟您就没法比,全然够不上同一层面。”沈世韵愁眉不展,道:“可本宫既能想到这般计划,他也可照如此设想,若趁现今军力驻扎不稳,先一步突袭长沙……咱们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派援军从郑州绕行,先乱他们后方阵脚。”洛瑾道:“娘娘料想周全,算无遗策,那小子就是有十个脑袋,一齐都想破了,也想不到这许多。”沈世韵道:“不对,本宫能想到的,他也同样能想到,要是派人在郑州堵截,恐将功亏一篑……不如兵行险着,选最危险的道路,直接穿过泰山。”洛瑾道:“这样一来,不是又绕回原点去了?”沈世韵似乎全没听她说话,自语道:“本宫能这样想,他也可以这样想……”不断想出新一套战略,又都因此死结逐一推翻,到后来脑内搅成一团乱麻,濒临崩溃边缘,食指按住太阳穴,面色痛苦。
胡为看不过去,插嘴道:“娘娘大可不必过于杞人忧天,那江冽尘与您非亲非……故虽然是故,但他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也算不上跟您心有灵犀,您在想什么,他怎会知道得那般清楚?要是他徒有虚名,实则笨得厉害,连您设下的第一步都推想不到,您在这里好一番盘算,不都成了瞎忙活?”沈世韵脸上慢慢恢复了些血色,瞟了胡为一眼,冷冷的道:“他有什么虚名了?江湖上能听到的,尽是魔教的虚名,此番虚名还不是凭他的作为才创下的?当初闯入我无影山庄,大摇大摆犹入无人之境,爹爹同二位叔伯集举庄之力,依旧奈何不得他,另折满门尽数丧生于他手底。假如这些都算不得真功夫,你不如说是我无影山庄有名无实。谁要敢大意轻敌,小看了此人,那才是自讨苦吃。”顺了一口气,问道:“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别多问了。让你取的东西到手没有?”胡为躬身道:“没有,卑职已然尽力寻找,实在不知那老太婆将东西藏在哪里,也许确是早随着沉香院化为了灰烬。不过卑职还有个请求,这回出行遇到些麻烦,险象环生,差点就再也见不着娘娘了,请您再加派我些兵力。”沈世韵不悦道:“说得惊险,本宫很想见你么?你要人手做什么用?”胡为道:“返程途中,卑职与武林盟主李亦杰起了正面冲突,带去的官兵……全部英勇就义,无人生还,只有卑职拼死逃了出来。”沈世韵震怒道:“你说什么?”洛瑾拍手嘲笑道:“胡为胡为,胡作非为,一事无成,像个傻瓜……”沈世韵怒斥:“够了!”洛瑾吐了吐舌头,胡为只当沈世韵是在回护于他,急于争功,忙道:“也不算全无收获,好歹卑职拿到了一样东西,是那些武林好汉争破了头也要抢夺的宝物。”从怀中取出个药丸大小的球体,捏破封蜡,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丝的图纸,摊开摆在沈世韵面前。
图纸上半张凌乱排列着几圈圆点,粗看毫无章法可依,下半张是些起落极大的折线,如说是某块地区的方位图,明显仅有一半,但从图上尚有较多空间看来,版面松散,不似有所残缺。沈世韵看过许久,问道:“洛瑾,你可瞧得出端倪?”洛瑾耸了耸肩,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看得懂这些鬼画符。”胡为也忙道:“您和瑾姑娘这么聪明,都看不出异常,卑职这榆木脑袋就更看不出了。”沈世韵看他两个事不关己的模样,勃然大怒,拍案道:“都是没用的东西!本宫怎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胡为道:“请娘娘息怒,我等都已竭尽全力,试想您同祭影教较量,屡战屡胜,连夺他几处领地,天下间多少自负正义之师,有谁能做到这一步?而今连教主也被惊动出山……”沈世韵道:“魔教的教主究竟是何来头?”胡为道:“卑职不知,但听说他身份极为神秘,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其实娘娘的确不必大动肝火,江少主对您的一举一动也都十分关注,在英雄大会上更当众赞誉有加,意示极为推崇。”
沈世韵身子一震,道:“你……你见到他了?怎么不早说?”胡为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禀报也得按部就班的来。江少主曾在英雄大会现身夺图,气慑全场。卑职不仅见着了他,还想方设法跟他搭上了几句话,态度恭敬,不敢或忘娘娘吩咐。”洛瑾不耐道:“哪儿这么啰嗦,你只管说,你跟他……不对,他都跟你说什么啦?”虽是简单的顺序差异,含义却大不相同,胡为苦笑道:“你这分明是指他的话中听,我的话就不值得听。”但他当时只顾自说自话的讨好,其后事情一多,也记不清江冽尘具体说了哪些,只好凭着三分记忆,再参杂七分胡编乱造,道:“江少主说娘娘可真是个人才,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别的女子站在您边上,那可全是东施效颦,要说还有人配得上他,也就只有您了,他是真心敬服您,他的智慧堪比湖泊,您的智慧就像海洋,漫无边际;他的光芒堪比皓月星辰,您就像太阳光芒万丈。另外瑾姑娘也美得很啊……”洛瑾笑道:“他又没见过我,怎知我美是不美?”胡为道:“能在韵妃娘娘身边做小丫鬟,容貌当然也不会太差,虽说绿叶衬红花,那绿叶本身翠绿翠绿,通透雅洁,不也挺好看的?江少主还说,能给娘娘当差,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因此非常羡慕我,假如能让他给娘娘当一天,不,一个时辰的奴才,都宁愿拿任何东西交换。江少主又说,‘既生瑜,何生亮’,两大聪明人不可并世而立,没成想千百年后悲剧又再重演,他永远比娘娘棋差一着,不论做下再多努力,一碰到您,当即全成一场空,就连您身边的侍卫我,也是文武双全,比他高出那么一大截,于是他心灰意冷,决定从此自暴自弃。”叉开拇指食指,做出“一大截”的动作,又将距离稍稍拉大,想了想再稍稍伸张,正自夸得津津有味时,沈世韵怒道:“住口,凭本宫对他的了解,他何等恃才傲物,足能自比天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手下败将,绝没可能说如此丧气之言,你还要欺瞒本宫到几时?”胡为心惊胆颤,忙单手指天,道:“卑职对天发誓,刚才转述时确是加了些主观成分,但那‘东施效颦’四字绝对是原话引用,一字未改!”洛瑾笑道:“他说了那许多话,你怎地唯独对东施念念不忘?”胡为小声道:“跟你待得久了,不想对东施印象深刻也难。”
沈世韵蹙眉沉思道:“他说东施什么的,当然不会仅指容貌,定是讽刺本宫不自量力,敢与他争天下。哼,本宫偏要效颦,但要换作是我,结果可与旁人大不相同,他早晚会知道。”又沉下了脸道:“胡为,你几次三番任务失败,又对本宫不老实,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会长记性,准备受罚罢。”胡为叫道:“娘娘恕罪,江少主是不敢见您,不过我另外给您带来一人,是他的朋友,足可以代表他求见。”也不待沈世韵回应,急忙向外招呼道:“有请李爷!”暗自感叹造化弄人,一路上总想办法尽早除去的李亦杰,如今倒成了救命法宝。沈世韵起先一怔,随即起身踱到殿内正中,双袖笼在胸前,摆出一脸倨傲之色,眼神尽现不屑,轻蔑地投向大门。李亦杰早等得不耐,一听唤他进去,直如天籁之音,真觉遇到胡为以来,从没听他说过这般好听的话。心急火燎的奔上前,张双臂推开殿门,将前来开门的丫鬟吓了一跳。
李亦杰视线在室内快速一扫,立即定格在沈世韵身上,再也挪不开了。只见她比初逢时更为消瘦,足踏凤头靴,身披一件杏黄色长袍,戴着一顶以青绒、青缎所制旗头,侧悬流苏,发梢插着些压鬓针,气质雍容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