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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桃花流水 [出书完结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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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忽然有了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靳知远本就高而瘦的身材,此时依然像往日般挺拔,却带了对着她从来不曾有的淡漠。这样陌生的气息,她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

原来还是这样口拙,一句节哀顺变太过见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悠悠看着他的眼睛,此时注满了乌黑深沉,她看不到底,却又惊心动魄。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他,或许是她那样不经意的对他说“大人的事,不用我们操心”,或许是忽然记起自己那时候的表情,有些漠然和随意。最后只是喃喃的说对不起,扬起脸来说对不起,缓缓的滑下眼泪。

靳知远只是抬手替她擦掉眼泪,他倔强的沉默,听着她呜咽,忽然说:“悠悠,我们不合适。”他说得平静,似乎将这句话放在心里考虑了良久,直白,坦率的不留一点余地给她。

施悠悠吓得连哭都忘了,呆呆的抬头看他。

如果没有冷战,如果没有前一阵的毫无音信,悠悠只怕会拖着他,一遍遍的追问为什么,再也不肯放手。

可是那段已经失去彼此的时间里,虽然短,可她似乎早已开始相信,他会这样对她说的。而现在,终于一步步的走到了结尾。

他转身要走。

那一次,他分明走出了几步,又止住步子,只两三秒钟,又回到了她的面前。悠悠漠然的替他数着步子,他走得快,不过数秒,就只剩下身影,她才觉得着急,几乎是小跑着追上那个背影,狠狠的拉住了他的袖子:“靳知远,对不起——我不懂事,我还很幼稚,我错了。我不分手。”

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停滞,似乎想要回头,可是他依然沉默了很久,抿得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是冷冷的扯回了手:“悠悠,我爸刚去世。我可能要转学。”

他只留给她最后一句话:“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的确,他从来都不是。

他的气力那样大,大得轻轻一甩就可以挣脱她的纠缠。而那样的脚步,以前都是他在等她,可是,现在,她再也追不上了。

周夏阳和杨秋敏一起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蹲在原地,抱着肩瑟瑟发抖。路灯都已经熄灭,她们半拖着她回宿舍,一路上暗沉得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求了半天,阿姨才肯开门。一直回到寝室,悠悠忽然有些慌张:“我的书包还在教室呢。”

曹立萍已经帮她取回来了。悠悠哦了一声,她分明看见了三个姐妹惊疑不定的眼神,她很想平静的说:“我失恋了。”可是后来,哭声那样大,最寂静的夜里,隔着一扇门,整个走廊全回响旋着她的哭声。甚至有隔壁的女生来敲门:“这么晚了,怎么回事啊?”

三个人围住她,递给她纸巾,悠悠接在手里,却还是喜欢热热的泪水滑过脸颊。谁劝都止不住,嚎啕大哭,直到沉睡。只在入睡前那一刻,悠悠想,就这样睡死过去,真的也很好。

后来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在某一晚,一个女生在宿舍哭得昏天暗地,甚至惊动了楼管阿姨。那些日子,或许是悠悠知名度最高的日子,可她全然不知道,只是病怏怏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滴滴的等着药水注射进身体里。

发烧,炎症,咳嗽,她从来很少得这样的病。她嗓子哑得说不了话,索性开了假条,安心的在寝室躺了一个星期。间或还是有发烧,于是在被子里出一身汗。回想起那一晚,她得知了疑似恶性肿瘤的一晚,很惊惧,靳知远却陪在自己身边,半步都不离开。

这些日子,除了裹了厚衣服,颤颤梭梭的坐在曾天洋车座上来往于校医院,她从未出过门。寝室里常常就她一个人,室友去上课,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仔细的想,为什么靳知远说他们不合适?

悠悠想,这一定是个借口。可是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脸颊开始潮湿,于是慢慢将脸别过去,原来他们真的不合适。

她理所当然的,从来都认为他该对她这样好,好到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陪她看病,一起旅游,去餐厅订位,可是爱情里,难道真的永远有衣食无忧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难道王子和骑士,面对喷火的巨龙和邪恶的巫术,当真百折不回、气概万千?

或许只是自己太幼稚青涩,所以安然的告诉她的王子:“大人的事,不用操心。”

可悠悠却又不免委屈,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靳知远太过分,他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她想重新找到他,这些想法,她在心里仔仔细细的衡量了很多遍。她并不是一个单纯到只要人疼爱的女生。可是遇到他,他把她变成这样,连悠悠自己都忘了,从前的自己从来不会这样全心全意的依赖一个人。

荞麦枕在头下嘻嘻索索的轻响,泛着淡淡的香气,午后的时光,悠悠想着想着,又轻睡过去。

那次在校医院遇到了苏漾,她也是来输液。很巧,治疗室只有两人。悠悠并不觉得尴尬,是啊,现在她和那些人、那些事,还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苏漾在打量她,索性笑了笑:“师姐,靳知远真的转学了?”

苏漾点点头,眸子很清亮,情绪复杂:“你们没联系了么?”

悠悠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漾却还是开口了,语气很平淡,至少悠悠没有听出幸灾乐祸:“分手了也好。施悠悠,你们两个,真的不合适。靳知远说,他太累了。”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内心这样觉得,靳知远,甚至不相干的外人,他们都知道……或许这就是如坠冰窟的感觉。像是有个人毫不留情的剖析出你的内心,哪怕只被人一个人看见,你也会觉得难堪得近乎绝望。

真正的初夏时节了。天气湿热湿热的,她慢慢的顺着马路往回走。

足球场上,男生们淌着汗,全都在颠球,黑白色的足球已经磨破。她想起以前靳知远向她抱怨过学校的球有多烂。

她抬眼去看球场边的灌木丛,一年四季的还是青绿色,却厚厚的积了尘埃。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大峡谷,也长满这样的灌木丛,还有光秃秃的老树残枝,那时候自己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树?”

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那样矍铄而张扬的枝干,如今,必然点缀着桃意,粉白嫩红,点缀着整个山谷,在绸锦上一瓣瓣的绽开。最后夏风沫雨微微拂来的时候,漫天落英缤纷。只是那些绚烂的色彩,终究会在泥土里,慢慢褪去色泽。

逝似流水的人生

宁远是专门加工生产电机的各色大小企业的集中地。靳知远毕业那一年,尚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小贸易公司,几年间国外的订单纷至杳来,转瞬间公司也滚雪球般涨大。

今天请客的是宁远最大的电机公司的吴总,酒过半旬,吴总敬了靳知远一杯,笑:“小靳啊,咱们也不说见外的话。印度的那张订单,你到底是要给哪家?”

靳知远只是笑,抿了半杯酒:“他家量是大,就是报价太低,我怕吴总不愿意做。”话里留了余地,倒叫吴总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说:“哪能?合作这么久了,咱们还见外么?要不你先把报价传过来我看看?”

这张订单捏在手里,靳知远已经推了数个企业的接洽意向——那个数目,足以用以敲开小半个印度冰箱市场的大门,他安然坐着,并不急着快速出手。

倒是吴总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吃惊,他的公司新迁了厂址,扩充了好几条流水线,倒是问靳知远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些,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最近资金有点紧,你也知道现在做电动机的,都是稳赚不赔,这把你放进来,绝对亏不了。”

话很实在,确实没有骗他,可是靳知远也清楚,拉他入股,以后很多的订单自然会自动送到厂里,而价格方面,他也不能压得太低。倒真是一举两得——靳知远点了点头:“哪天吴总带我去新厂房看看吧?”

吴总大喜,连连举杯:“没问题,明天就行。”

第二天就驱车去了市郊还在建的工厂,几个生产车间极大,工人们正在一点点的安装流水线——吴总亲自陪着,有些得意的介绍:“这条是专门给自动洗衣机的电动机的,马上就能投产。”他又指着窗外才起了两层的楼:“那是行政楼,马上也要完工了。”

机器轰鸣,塑料味道刺鼻,女工们坐着组装零件,吴总匆忙走到远处接了个电话,笑着回来对靳知远说:“我儿子,有事来找我。一起吃个饭吧?”

正午的时间,他们先到了职工食堂,也是极大的一个餐厅,女工们分班下来吃饭,将四条长长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有人吩咐了,收拾了一小间隔间出来,吴总和靳知远先坐下,食堂的职工泡了两杯茶上来,吴总不是抬头看看门外,叹气说:“我这个儿子啊,好好一个厂子不愿意接手,偏偏自己就爱搞科研。”又笑:“我儿子也就和你一个年纪,要是能像你一样,我可真的乐死了——早就退休了。”明明话里却满是志得意满,对儿子也是满意至极。靳知远一时间有些感慨,连接话都忘了。说着已经有人从门外进来了。

极冷的天气,来人只穿了一件厚绒T恤和牛仔裤,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爸,这个地址真难找。”

吴总一把拉过儿子,斥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你的大衣呢?”又对着靳知远介绍:“我儿子,吴宸。”

靳知远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伸出手去:“幸会。靳知远。”

吴总还想留儿子吃饭,吴宸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摇头:“我就来拿个钥匙。约了人,先走了。”又对靳知远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吴总在耳边叹气说了句:“唉,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回家,和爸妈说上半句话像是要了命一样。”虽说是生意人,可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眼见靳知远和儿子一般年纪,吴总又问:“小靳啊,找对象了没?”

靳知远一怔,笑了笑,没有回答。

回到公司的时候,助理推门进来问:“这一季培训时间就定在每周四晚上?”

他点了点头:“你安排就好了。”

“是这样,前一季的培训员工普遍反映说效果不好,培训师光顾着讲笑话了。现在有个新的培训机构接洽上我们,那个机构在外地的评价都很好,是不是这次换一家?”

靳知远笔下不停,简单的说:“可以。”

培训是在最大的会议室进行。

靳知远和小陈经过会议室,门掩着,却传来了调试话筒的声音,轻轻的一声女声“喂”,又有轻拍话筒的声音,那个声音微微偏离了话筒,对旁人说了句“谢谢”。靳知远忽然停下脚步,恰好是走到门缝隙处,他斜插在口袋中的手蓦然握紧,却生生的扭过已经投去的目光,沉默了一会,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小陈,哪里请的培训师?”

还未等到回答,他却加快了脚步,忽然有些心烦意乱,眉间便皱起了轻痕。

小陈答了一句什么自己竟似完全没有听清,靳知远却懒得再问第二次,径直往电梯走去。小陈却在后门处停了脚步:“要不要进去看看?顺便看看出勤情况?”

他的语气淡淡的滑过:“有什么好看的?和奖金挂钩,通知里说的很清楚了。”

手指滑过了电梯的按钮,触手冰凉,他微微一颤,修长的手指停顿着摩挲,到底还是重重的按了下去。

电梯疾速的下滑,再叮的一声打开,苏漾见到他,微微挑起嘴角,笑着迎上去,低声问他:“去哪里吃饭?”

他沉默,却立在原地,望向小陈:“下午那份报价单你给我了么?”

小陈微愕:“下班前就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靳知远轻轻抽出手,微笑着拍了拍苏漾的肩,只说:“对不起,让小陈送你回家吧。我要把那份报表看完。”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去摁电梯。微扬着头看数字一个个的跳跃,电梯很快下来,阖上门的那一刻,苏漾看着那个修长人影慢慢的被金属门遮住,不自禁的往前跨了一步。

他对着她的气息,忽然又变得那样疏离漠然,是极致礼貌的陌生。苏漾微微克制了一下,而电梯已经跳到了那一层,终于不再变换。

电梯里的男子,有着沉静如古谭的眸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那微皱的眉峰,是不是永无释然的一日。

他快步经过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好,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外泄的声音。

靳知远点了烟,办公室只开了一扇窗,有气流轻轻的灌进黑暗中。这些年过去了,他也不过这样过来,只是倦怠得再去寻找。连他自己都忘了,透过麦克风、又辗转的从门隙间传来的那个声音,他并不需要辨别,却像自己灵魂般熟悉。

直到听到门外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喧杂声。

他又稍等了一会,微微推开门,斜斜望去,那个背影,恰好从会议室的前门走出去。公司的人走得已经差不多了,空旷的走廊上只余了她一个人。她站在窗前打了个电话,然后侧过身子,半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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