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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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站了很久,是因为大家都注意不注意的就会看他们几眼,而每每看到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看着各自的星星或者花朵,而不是交谈。
他们交谈的绝对极少,就像他们交谈时的表情一样少
——可贺敦像所有人所有时候看到的那样嫣然的笑着,副使则像所有人所有时候看到的那样优雅而凉淡的笑着。
直到最后他们的谈话完毕,没有人看得出来可贺敦有无成功。
沙钵略可汉为了表示对可贺敦意见的重视,觉着自己该问一问结果的。
但他没开口前发现自己亲爱的可贺敦向自己笑的时候虽然仍是那样无比的美丽动人,却好像有一点点累了,于是就心疼的忘了去问,温柔而体贴的扶着她去帐篷休息了。
至于那位副使大人,他自己在那河边起了一堆篝火,静静坐着。
直到夜又深的时候便惯例的吹起了箫。
他的箫吹得好极了,没有哀伤也没有喜乐,像是行云流水风吹花开,但有让整个大草原都静下来聆听并沉醉其中的魔力。
就是因为这样不可思议的魔力,虽然他是南人,虽然他从未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武力和能耐,却被草原上包括沙钵略在内所有人在心里远远而莫名的尊重着。
当然,身为现任草原上最大的狼主,沙钵略心里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尊重这个人的。
毕竟,在他自幼及长所有的观念里,只有勇士和强者才是值得尊重的。而那个神秘清冷的吹箫副使,他就是看上去之后让人实在找不到不嘲弄的理由罢了。
* *
第二天时候,当冬猎人马顺着安根河畔,缓辔驰返都斤牙帐的途中,两只老雕盘旋在了这支队伍的上空,吁吁地叫啸。
然后,其中一只如电般翻身而下,叼走了挂在第二可汗马后一块烤的喷香的鹿腿。
顿时,猎犬狂吠,队伍一阵骚乱。
密集的利箭挟带着勇士们的劲风向那只抓着沉甸甸兽肉的巨雕飞去,但慢慢飞回云端的老雕并不慌张,它悠闲地扇着翅膀,自如地避开来了自地面的射击。另一只老雕则似乎觉得地面的射击很好玩,于是从云中飞来,不加回避的迎向箭矢,再以一双翅膀自得其乐的将之扇飞。
贵族们的箭雨点般徒然的射啊射,双雕的翅膀悠然写意的扇啊扇……
南人们眼里的这情形很滑稽,于是开始有含蓄有礼的小声的笑—— 突厥人尊严的情况很紧急。
沙钵略可汉也举起了他那等长身高的大弓,但搭上的箭迟迟没发,所谓弯弓射大雕,有这豪情固然是好的,但除豪情外想要射雕还要臂力眼力准头和运气的,现任草原上最大的狼主在这一刻不能确定老天是否能够让他射出的箭有这四项全能,因为今天天气似乎不那么好。
——阳光强了一点点,于是不那么像正常塞外的冬天了,这不像样的天!
——沙钵略向四绕看了看,确定事实如此。
今天天气不大好,这是草原众狼主们的共识。
就在他们达成共识准备收弓随那对雕去的时候,一袭紫衣,玉树临风,飘逸的有点靠不住的长孙副使,忽然开他来突厥之后的先河,第一次主动开口以突厥语与人交谈,而且还是张手向人要东西。
他是对身侧一个正努力开弓的、十一二岁小孩子伸手,并开口,他说:“给我。”
正对付这支弓在兴头上,但他那纯正而微凉的突厥贵族发音,让这个平素里从来很有个性的小孩子很乖的缴了自己的弓。
那并不是一般草原孩子们用以练习的小弓小箭,那是属于沙钵略的亲弟处罗候突利设(主管突厥东方的军事统帅)极为宠爱的儿子——染干的小弓小箭,用纯金打造的,主要是用来好看到根本拉不开、或者拉开了也就是拉断了的黄金小弓和黄金小箭。
长孙副使大人一路都在漫不经心中,忽然决定射雕,借箭的时候只是凭感觉,感觉到身侧有一个凝神用力的人准备发出极有分量的一箭。
哪知接过弓箭不但这分量不对,连触感也极是不对,细看之下,不觉呆了一呆,一旁的染干已朗朗笑道:“北周国的副使大人,我很宝贝这只弓和箭的,连父亲大人都不许碰,还是第一次让别人去用呢,你可绝对绝对不许弄坏它啊!”
随着染干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长孙晟和他手上镂花刻纹煞是宝贝的弓箭上,一时间突厥人与南人的神情调换了过来。
只不过,本来并不准备怎么着含蓄有礼小声笑的突厥人却没笑出声来。
因为长孙晟先笑了,那无声却明显的笑意就像他吹出的箫曲,纯粹到无关一切喜怒哀乐,却比满山黄金或者酷暑的骄阳更耀眼、更慑人心魄,让所有人在一刹那间但觉眼前光芒太盛到失去视物及反应能力。
“好。”长孙晟淡淡的应承染干。
即之,在人们近于呆滞的目注中翻身下马,轻盈优雅的拉开并弯足了那只十足真金的小弓,射出了小弓之上同样十足真金的小箭。
难得的极好的阳光,于是那不太大的金箭反射着太阳的的光,一如夜空里最是惊心动魄的流星般直飞入了云霄。
**
大草原上,人们的呼吸、自然的风和云、及万物的律动,都停伫在那了一刹那。
清清楚楚,所有人看到了那金色的光点穿过一只停滞空中不能动的巨雕咽喉后,激起雨幕般的血雾,稍稍的变了方向却毫不停顿的继续飞行,又准确的从另一只停滞空中不能动的巨雕咽喉穿过,洒下另一篷血色的雨幕。
然后,长孙晟招了招,那被赋予了神话般生命的金箭流星般再次闪耀了众人双眼的回归长孙晟手中。
“还你。”当两只巨雕临终的凄厉长鸣终于响起,然后枯叶也似自云中跌落尘埃时,长孙晟将绝对完好无缺(小箭上滴血未沾)的真金弓箭递回此时仍不能想起呼吸的染干手中。
呆呆的接过,然后,恍然大悟又恍如隔世的深吸了一口气,染干毫无意义的大叫了一声,即之远远的抛飞了他的宝贝,疯子也似、却快到不可思异的由马上直接扑到长孙晟身上,欢呼起各色自己所知的、与箭有关或者全然无关的神祗的名字,并迭声叫起先生。
人们的呼吸在染干的疯狂中被找回,即之跟随染干的疯狂,齐齐大声的发出各色自己也不知甚么意思的单音节,怪叫着草原上的各路神仙向长孙晟扑去。
那是一种疯狂,疯狂的兴奋。
于是,从那一刻,在悍勇无匹到被称之狼族的塞外突厥人中多了一个来自中原,名唤长孙晟的无尚神祗与信仰。
花事 章九 仲光
* *
永远都是素色的衣服,从来没有炫耀的举止,但无论何时,只要他出现,就会是唯一的焦点。
俊雅无双的容颜,虽是浅淡却绝对真诚而怡然的微笑,他什么都不必说,更不必做,只是那样静静的伫立便已足以让世人忘却一切尘俗。
建德初年,祟尚道法的武帝尤好玄言,于是求学兼经史,特建通道馆,召天下精于玄法者为通道馆学士。十五岁的他着一袭浅黄上殿,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刻便觉天与地都清朗起来。
武帝甚至高兴到一时忘情、拍案而起,大呼:“仙风道骨当如此,称之天人境界亦不过也。”于是,未出一言,他已得学士资格。
是的,长孙炽、我的侄儿,他合该是一个超脱于一切凡俗之外的天人。
可是,他的字被取做仲光——仲兴与光复——他被我们长孙一族寄予的,是一个天下的期待。
* *
从一出生,我们就认定他是上苍赐给的奇迹。
世代以来,我拓跋氏一族中再没有比他完美的天才,即使杰出如先圣孝武帝、先祖文宣王。
他并不爱武,日以博览群书为乐,对汉人的诸子百家哲圣先贤无一不通。但,自他六岁时我教其习武,一切武功要诀与招式无不一点即通并举一反三,内息修为更是在他八岁那年便已与我持平。
也在他八岁那年,我每有征战便携其随行,开始是我将纸上兵法加以实例教他,仅仅一年后却成了他在征战中以兵法教我。
又因兄长多病不甚世事,全不知何时起,族中事,大到对外进退行止、小到彼此偶有的争纷心结,已皆由他决议解决。
无论何种情况,他谈笑间永远让人如沐春风,但又每每有如目见前事与未来,所言之下从无差误。
仲光,永远都可以让人信赖依仗,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他会轻而易举更改了我们本来的愿想。
同样是建德元年之初,当然更是在武帝真正掌权之前。
那是一次宫变,那是我长孙一族所能拥有的最完美的一次机会——报家仇国恨、回归至高荣耀的机会。
那时候,宇文护部属多遭贬逐,周室出现短期的权力真空,实权在握而倍受信任的我若真的有所动作,则绝对有极大赢面的。若再加上仲光天纵智能,则一切已成必然……
可是,十五岁的仲光,扬眉剑出鞘的惨绿年纪,他却已比我们所有人都成熟太多、睿智太多。放开了胸襟与怀抱,他看的那样远而深,更超脱出一切权名富贵的枷锁,就那样微笑着,他说服了我们所有人。
——那一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我诛杀权臣宇文护一家,即之交还兵权,将事实改写做为武帝从其王叔手中夺回旁落大权。
——交回的兵权,是放弃了长孙一族这永远不会再来的机遇,也是彻底放下了那些国仇家恨、而确定了自己臣子身份,确定天下至重的真义。
‘爱自代阴,来仪京洛,门传钟鼎,家誓山河。’魏晋以来,世族门阀大行其道,这样的评语被安给无数家族。
但,所有知道长孙一族的人都可以自心中确定,这个评语、我长孙一族担得尢是当之无愧。
* *
我是仲光的叔父,拥有他绝对的尊重;而仲光是我的家主,拥有我绝对的服从。在我与仲光之间,一直都会配合的天衣无缝,叫人赞叹欣茨。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心结、没有芥蒂,甚至连个一点矛盾都没有。
我说甚至,是因我终究不够确定——在我和仲光,或者说是在长孙一族和仲光之间,有一个隐隐的、也许终有一天会成为矛盾所在的存在。
那个存在,是一袭紫衣,是兄长和大嫂以生命交换的生命,是仲光的同胞弟弟,我另一个超凡脱俗的侄儿。
他叫长孙晟,小字季晟——晟字寓意阳光、希望,茁壮和繁盛,是仲光为他所取。
很好的名字,可是驱不散季晟那天然的冷寂——他是那个古老而禁忌的预言中的冰蓝色魔族,且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在他出生之前,久负盛名的袁天罡曾来到长孙家族,并一切告之。
我们都确定自己愿意为他的到来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们更确定仲光在这所有献祭者之外。
可是,猝不及防,仲光在我们所有人之前,继兄长和大嫂后做了第三个接近他的人……
侥天之幸,季晟那可怕双眼居然自己闭上——仲光没有受任何伤害。
但后来,因袭种种原因,理所当然的,仲光肩负起了抚育季晟的全部工作。
是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能做的更好,他绝对做到了更好。
只是,仲光做的太好太够,
甚至,我完全不能知他最终的底线……
为了季晟不喜介入人世喧嚣,他约定要与之远离尘俗、相携走遍山山水水,细看人世风光。
就是他十五岁时那场通道馆学士的应征,化身平民入宫,他的主意里竟是要避过几月后的家主祭典,让我去坐上家主之位。
——那是第一次,我们叔侄没有互商更无法达成一致的事件。
在武帝下旨召仲光入馆,并命为馆主之前,我讲明了仲光的身分和我的愿望——那是我们一族最大的希望,未来的家主,请给予他一个最好的安置。
武帝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仲光也看清我的意思。
共同的心照不宣中,仲光终究还是没有忍心拒绝我,忍心抛下整个家族。
在通道馆与诸学士交谊一段日子后,也就到了建德二年,他被授雍州仓城令,寻转盩啡令,频频宰二邑,考绩连最,迁崤郡守,入为御正上士。
……
就这样,二十年间转眼过去,一路走下来,又到高祖(杨坚)受禅,仲光率官属先入清宫,即日授内史舍人、上仪同三司,寻以本官摄判东宫右庶子,出入两宫。
而今,更授左领军长史,持节使于东南道三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