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孤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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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今天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大概是大家都忙着出外串亲戚了吧。庄仲百无聊赖地漫步在墓园外的马路上,“嘎吱嘎吱”地踩着地上积的雪。那条马路上只有寥寥几个人踱着步,还有几盏射出强烈白光的路灯,和地上的雪映衬着,把这个昏暗的夜装饰得无比刺眼。庄仲这时感觉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钉子正悄悄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呢。庄仲蹲下理了理它的毛,苦笑着抱起它。
“现在也就你能陪陪我了啊……”庄仲任由钉子用它的脸蹭着庄仲的胸膛,弄得他一阵痒。
“好了钉子……好了,别闹了……”庄仲一边说着,一边把钉子放到地上。钉子在雪地里打起了滚。
这时,前面拐角处的一阵“喵喵”的声音让钉子停止了原本癫狂的动作。它爬起来,静止了一会儿,,动了动耳朵,也“喵喵”地叫了两声。拐角处那“喵喵”的声音越来越强了。庄仲仔细一看,从拐角处露出了一张带有黑斑点的白猫的脸,正怯怯地向这边望。钉子仿佛也看到了这只猫,蹬蹬地跑过去,冲着那只猫“喵喵”地叫。两只猫一下子活跃了起来,用身体互相蹭着对方,在雪地里翻滚着。
“花花儿,你哪了,赶快给我出来,快回家……”远方传来一阵天津话味道很浓的妇女的呼喊声。钉子和那只猫听到这个声音,好像被什么固定的程式操纵了一样,一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方的身影渐渐靠近了,是一个有些胖的中年妇女,头发烫得很高,戴着一副大大的耳环。
“呦呦呦,小虎儿也在这儿啊,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长时间吗?”那女人看到钉子差点哭了出来,一把把钉子抱进怀里,用那粗壮的手臂熟练地蹭着钉子的毛。钉子看起来也很舒服,不停地叫着。
“孩子啊你这些天去哪啦……呦呦,看都瘦成这样了……呦呦,回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真是心疼死我了……”那女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抱起地上的那只猫,转身走了。大概是因为找到了钉子太兴奋了,她根本就没看到庄仲。庄仲也只是笑了笑,看着女人怀里面渐渐远去的钉子,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下,庄仲又是一个人了。没了钉子,他今晚不用先把它哄着了再去睡,也不用每天例行理它的毛、揉它的脸,更不用再因为害怕寄生虫在睡前洗一遍手……但是,他总觉得少了这些麻烦以后自己心里面很不自在。这天晚上,他很晚才睡,不知是想出现在自己整个童年的老院长,还是想陪伴了自己寥寥几日的钉子。不过细想一下,人都是渴望重逢的吧。就像姜山渴望和儿时的那些人重逢,即便他不知道那是被他欺负的人能不能原谅他;就像老院长渴望和那些先他一步离去的同学和朋友重逢,即便要抛弃现在的这个世界永远不能再回来;就像钉子渴望和那只斑点猫还有它的主人重逢,即便可能会伤害着与庄仲这些天来培养的感情。不过,庄仲还是替他们高兴,无论是姜山、老院长、还是钉子,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重逢时的那种喜悦。
而庄仲,他也渴望着重逢,渴望着与那个和他在星空下听着歌的少年重逢。
但这样的重逢,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吧。
第五章 变迁
第六章 陈年
庄仲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梦里面的生活还没有完满就被温倩摇醒了。睁开眼睛时,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和家名的母亲说话。天这时已经有些大亮,看来家名那不愿多事而且能忍丈夫**的母亲还是报了警。
家名赶快坐起来。刚才和庄仲的母亲说话的一名警察走到庄仲面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庄仲摇了摇头,说:“我也联系不到他。”
警察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庄仲,说:“要是知情不说这可算是包庇罪啊。”
“我真的不知道……”庄仲有些怵了,声音也伴有些颤抖。
“他撒谎!他有凶手的电话!”家名的母亲有些不依不饶。警察又用锋利的目光瞄向庄仲,问:“真的吗?”
“有他电话是有,但是他关机了……”庄仲解释道。
“那现在再打一个!”警察命令道。庄仲顺从地掏出手机,却看到姜山的一条短信赫然地显示在屏幕上,上面写着:“我在咱去的酒吧南面一百米左右的一家咖啡馆等你。”
庄仲赶忙按掉短信,他怕警察看见直接去那里抓他。而如果是自己去的话,还有可能劝姜山自首,这样量刑时会减轻一些。他拨通了姜山手机的号码,依旧是在关机。庄仲怕警察不相信他,还把手机给警察听了听。
“跟我回警局做个笔录吧。”警察说道。
庄仲和温倩同警察来到警局,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言语间不停地强调着“过失”这一重点。他没有说是因为开房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件,只是说是他们两个突然闹起了矛盾才会打起架来,因为他怕温倩会因为这个不情愿的决定而被认定为“性工作者”从而触犯法律。对于这种事情,庄仲还是果断地决定要瞒着,就当是他对温倩造成的伤害的补偿。而说到姜山的时候,庄仲卡壳了,他知道姜山住在孤儿院,也知道警察去了孤儿院会一无所获,可能还会对孤儿们的心里面留下阴影。经验老道的警察看出了他的犹豫,再三追问,庄仲也只好说出这些事实。而温倩进了警局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听着庄仲那些省略了很多细节的陈词。
“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警察问温倩。
“没什么了,事情……就是他说的那样……”温倩看起来似乎有些恐惧,支支吾吾道。
“那好,”警察把记录本合起来,说,“你们先回去吧,需要配合的时候再联系你们。”
出了警局,庄仲对温倩说:“你先回学校吧,我还有点事情。”
温倩似乎也猜到什么,但自己也不便过问,便和庄仲道了别,却又被他叫住了。
“别忘了……辞职……”庄仲提醒道。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谢谢你,庄仲。”温倩招了招手,消失在了街角。
庄仲长舒一口气,他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姜山要对他说什么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姜山的年龄本来就比自己高,阅历也比自己丰富,有些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其实庄仲也明白,姜山还在这附近活动,证明他有去自首的想法,只不过意志不坚定罢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坚定他的意志。而姜山之所以害怕,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不想再触碰自己过去的影子吧。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姜山说的那个咖啡店,店里面灯光很暗,一股幽静而温暖的气氛扑面而来。他环视着四周,看到在走廊尽头的墙角处被咖啡热气笼罩的姜山,戒烟好多年的他面前的烟灰缸里面满是烟头。姜山这时也看到了他,又恐惧地看了看外面,看见没人才招手让他过来。
此时的姜山和前一天相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一双忧郁而警惕的眼睛下衬着一对夸张的黑眼圈;头发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并且凌乱着;衣服不再整齐而体面,显得很邋遢——这一切都让庄仲觉得他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一晚上没睡?”庄仲一边问着,一边坐到他的对面。≮更多好书请访问。 ≯
“嗯。”姜山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而无力地回应道。他挥了挥手,让服务员拿来一杯咖啡,放到庄仲的面前。
“你……怎么打算?”庄仲问道。
姜山用那残缺的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没有正面回答庄仲的问题。“家名……他救回来了吗?”姜山问。
庄仲眼睛看着面前的咖啡,点了点头。姜山的表情里面露出一丝轻松,这可能是他从晚上到现在最轻松的一瞬了。
“不过可能以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庄仲补了一句。
姜山的眼神倏地一下凝滞了,脸上的肌肉又回到了紧绷的状态,这对于姜山无异于是把他从地狱拉了上来,但是那根救命的绳子却在中途断了。
庄仲把手摊在桌子上,说:“其实你当时根本就不用跑,你如果不跑也就算是过失伤人,赔些钱就能解决问题,而且你又不差那些钱……”
“你还是不懂,”姜山打断了庄仲,“你不知道在监狱服刑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不仅仅是孤独,还有空虚与恐惧。我当时仅仅坐了半年牢,可是那种漫长就好像过了半辈子一样。”
庄仲也没再说什么,拿起咖啡喝了几口,一股苦涩的温暖遍布了全身。他放下咖啡杯,说:“其实我真的不希望你进监狱,真的,进监狱的不应该是你,应该是躺在医院病床上昏迷的家名!我们以前对你有偏见,但是现在我敢说,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好人?”姜山抢过话来,说,“世界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或是坏人,要知道,罪恶向来是被掩饰的,而真善也不会那么简单地浮现在人们的眼前。”
姜山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着他在监狱碰到的一名狱友的故事。那是姜山进了监狱以后第一个觉得从外表看起来是一个不应该呆在这种地方的人:瘦弱的身材,一副金丝眼镜,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斯文的气质。他在监狱总是受到那些身强体壮的罪犯们的欺负,姜山也是欺负他的其中一个。可是有一天,姜山烟瘾犯了,可是手头又没有烟,于是就一个人有气无力地倚在栏杆边上看其他罪犯们活动。
这时,那个“四眼犯”过来了,递过来一支烟,熟练地搓了个火,把自己嘴里面的那支烟点上,又引燃了姜山嘴里面的那支烟。
“挺熟练。”姜山瞟了“四眼犯”一眼,说。
“关了一年多了,能不熟么。”“四眼犯”狠狠地嘬了几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犯了什么事儿啊?”姜山问道。
“四眼犯”“嗨”了一声,笑着说:“我说因为**你信吗?”
“不信,”姜山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没那个胆儿。”
“四眼犯”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变得僵硬了。他把烟扔到地上一下子踩灭,一点一点地讲述着他的故事。
他是一个典型的从小被父母“催生成人”的书生。从在娘胎里,隔着肚皮的他就听着外面的父亲不停地唠叨着“长大以后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之类的话。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哥哥不争气,没考上大学,一家人的希望也就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是公平的,这个“四眼犯”不但考上了大学,还因为成绩优异被顺利地保了硕士,而且成功考取了博士,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父母的心愿。
读博士的时候,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很爱他,家境很富裕但是不乱花钱,在经济上他没有任何的负担。但正是因为这个“家境很富裕”,让他锒铛入狱。
他和他女朋友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过简单平淡的生活。但是,女方的父母是在经济战中打拼了很多年的商人,在他们眼里,“四眼犯”这个穷小子什么都不是,而且他们的“共同目标”在他们眼睛里是“没出息的”、“懦弱的”。为此,他们强烈反对女孩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两边闹得越来越烈,女孩每天都哭,男孩也不知所措,最终,女孩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分手。但是女孩太爱他了,以至于决定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也要在这最后把身体给他。
“我脑子当时也不知道走哪跟筋了,居然答应了,现在想想,她注定与我无缘,我从她那索取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呢?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的不甘心吧。”“四眼犯”冷笑着,吐着烟雾说。
可是没想到,就在他们同床的转天早晨,床边的女孩已经不见了。他赶忙穿好衣服去找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却在河边的人群里面看到了女孩的尸体。他悲伤极了,在河边的人群里面痛哭,他早该想到,平时守身如玉的女孩愿意把身体给他,这并不是一种爱与开放,而是一种绝望。
女孩的父母自然也是悲痛万分,但是他们的悲痛并不是单纯的悲痛,而是夹带着对男孩的怨恨,以至于他们臆测着就是这个男孩杀害了他们的女儿。
警方不得不介入调查了,因为女孩跳河时一对正在河边遛早的老夫妇看了个满眼,所以也就排除了“四眼犯”杀人的可能。然而可能冥冥自有天意,法医从女孩的身体里提取出了男孩的**,于是男孩也就成了**的嫌疑犯。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迫于女孩父母的社会关系和舆论的压力,法官也不得不进行不合常理的有罪推断。那时候的司法秩序存在着腐败,这个文弱而且没家庭背景的书生免不了要被严刑逼供。终于,经不住折磨的他认了罪。
“赶上了一个好法官,因为本来证据就不足,不能准确量刑,判得就比较轻。”“四眼犯”把烟熄了,说。
“多少年?”姜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