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离婚的日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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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放假了。
一放假就去了旅游,短程的。漂流。还有六祖的故居。
“何处惹尘埃”的六祖。慧能。那个只有本名无需法号的男子。
想必他不曾尝试过爱情的味道吧。所以他强大,给无数人慰藉。
经历过爱情的人注定脆弱孤独。
德庆。漂流。坐在橡皮艇上,四周是清冽冰冷的山水。酷热的天气,却一下打起寒颤来。莫明地兴奋。从高高的山崖上骤然跌下。虚空,无着落。瀑布般的急流哗然覆盖,劈头盖脸。瞬间的淹没,遂又露出水面来。尖叫,格格地笑。无力可使,却竭尽全力。
像是一个人的恋爱。
波峰谷底。恐惧与痛快。虚脱。又死里逃生。
无人替代。
又像是做爱。从水里抽身而出的刹那,沉重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低头看去,却是无牵绊的。那些胶着分明是幻觉。退却后仍是空无一物的孓然。空洞。
“通往女人的灵魂的通道是阴道。”《色戒》里爱玲引用的话多年后还轩然大波。
而她关了那扇门。从此,两相遥望,不再拈花微笑,心心相印。
晚上在云浮投宿。那个曾盛产云石的地方。八十年代,所有的石山均挖平,再无云石。然而十多年过去,仍遍地是石材批发厂。只是石料都是从内蒙黑龙江仍至欧洲非洲运过来的加工的了。
有些选择。积重难返。即使初衷不再。
方式习惯走向决定了一切。
酒店的房间宽大,垂着白的窗帷。落地窗前是两张围椅。她睡不着,窝在椅上,对着冷气口,让体温接近冷血动物,蛇或是鱼。寂寞像水一样弥漫,无声游动。
白的床单,不经人气的皱褶。情愿一直在路上。蛇或者鱼独自滑动,在幽暗冰冷的深去。不必相偎,寻找温暖。不必闭眼,躲避光芒。
六祖镇生活清静,是平凡平庸的地方。简陋的水泥楼房夹杂着旧的青砖房。没头没脑的一段水泥路,一边是没有刻意规划做旧做古的民房,一边是荒草丛生的田地。导游绘声绘色说着慧能降生玄乎其玄的故事,山上和尚如何赐名,如何得高人择家坟,慧能母亲如何会错意选了“享万世香灯”,于是有了六祖的鼎盛。六祖成名是在韶关南华寺,讲法30年,出生与圆寂便是在新兴的六祖镇。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六祖镇有大法而不饰。
来时不知有这一个景点,她是无意闯入这份清静的旅者。
沿着寺院顺山势而上,两边是莽莽的草,高大的树木,丛林人迹罕至。中间深涧,六祖慧能圆寂的那个山涧。亦名藏佛坑。山水顺谷而流,成瀑成潭,水声嘀嗒。那个“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心动。”的智慧男人。便坐在这涧中岩石上。终结。
有些人活着是一种使命。没有寻常个体的悲欢离合。
来与去,自顾自。一抬脚,天国在望。
无欲则刚。立地成佛。
旅游回来,便是长长的假期。
他依然在家里住,她与他从容地等待分离。等待把俗世的手续一一了结。
买了新电脑。以前一直用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后来就坏了。想着他就要离开了,以后不能再用他的电脑了。便让他去买,IT人士,自是手到擒来,组装的配件,宽大的液晶显示屏。比起原先小巧玲珑的笔记本,自有一番雍容大度。
傍晚,他坐在书房的木地板上,拼砌散落一地的配件,旋紧亮晶晶的螺丝。他兴致勃勃地干活时候,嘴唇微翘,那神情像极女儿砌积木时的喜悦,专注。她蹲在一旁看他,又听话地递工具,头凑在一起,忍不住,轻吻他。他却不觉。
记起没开公司时他说过的一个愿望,其实他最大的兴趣是做航模,他的动手能力极强。做菜也是一流的,无师自通。可惜他的工作与此无关,当然玩电脑也是有意思的。
第五章 性事荼蘼(6)
忽然想起李后主,还有宋徽宗,都是入错行的家伙。舞文弄墨,挥洒丹青,才是真性情。他亦浪费了,他不擅长当职业的丈夫。在婚姻这个课堂里,他只是个差生。当然她原也不是个好妻子,因此,一直互相会心着。包容着。没有很复杂的家庭圈子,所以一直无拘无束,并自以为天造地设。
第二天早早吃了饭,一家人洗澡,给孩子换上白底紫花腰间有一圈子丝质花结的裙子。
打算到公园里照相,
公园就在楼盘边上,一年多了,每次匆匆路过,看看绿树,听听流水,也就走开了。
忙完一切走进那片绿茵时,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尖的古塔,深蓝的天,大半个月亮,一颗孤寂的星,很好的景致。他把女儿往她怀里一塞,凝神拍了下来。
极聪明的人,摄影也是不错的,落在她这种不思技术不耐烦琐的人眼里,总有些仰慕。
小桥流水,芦苇船坞,都是作作样子的簇新的点缀。不敢有太多的奢想,隐逸的梦便付与了通俗的大众式的情思。极凉的风,公园虽说就在路旁,车水马龙,对面的大商城霓虹闪烁。然而大胆地在平地上筑起一弯土墙,不是中国式的随意俯仰,而是工整的梯形,面上植着草,便以为隔开了咫尺外的尘嚣。
许多人都坐在顶上,不说话,夜色中像一尊尊塑像。
想起《倾城之恋》里的那堵墙。
“假如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地毁掉了,什么都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他自会离去,而土墙上的小黄花照样会日日开。摇曳。
回来便围在电脑前看照片。很憔悴的女人,她有几分愕然。这几年,她曾盛放,最美的时候却从没想着要照相。今天,是她莫明的坚持。只是没想到,她窥到了岁月的痕迹。看她讶然,他淡淡一瞥,他已是忘记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吧,尖削的脸,目光炯炯。
那时他唤她的名字,单一个字,带点儿化音,极缱绻。
便睡了。决定离婚后他们反而睡在一张床上。女儿隔在中间。他的长腿不时伸过来。
深夜。
电话铃响。他的手机,急促的和弦,像是床上焦灼的呼吸。
“喂”,慵懒的。
那个女孩的声音清晰地在午夜里响起。
没有什么事,热恋男女,极无聊的话也是说之不尽的。
她翻了个身,继续入梦。
她的心经常与她捉迷藏,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会伤又什么时候学会遗忘。猜不透它的想法时,她只茫然地行走着。没有目的,没有出口。
白天他在家里办公。休息时饶有兴致地看卫星拍摄的地球。仔细搜索,是可以连住的那幢楼都找到的。他津津有味,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
“这是深圳的中心公园,我们以前住的田面新村就在这里,瞧,就是这幢。”
“哎,这是广州,天河,过去我们住过的棠下一带。这一大片房子就是好又多,记得吧。”
最终鼠标游移,落在那个女孩的城市,准确地落在那个楼盘那座楼上。
扩大,旋转,就像是飞机缓缓逼近地面。
卫星图,惊人的真实。她随着国道顺着江岸看到了女孩的家。
看到了他与她的故事的真实的场景,依稀可辨的阳台,泳池,不远处的江景。
那许多个午夜疾驰的归宿。
与那个女孩做爱自是另一番风景吧。他终是找到了另一条通向灵魂的路。心灵获得安息。
“我工作的时候她常会来搔扰我,直到我注意她为止。”
“她会让我觉得被需要,深深的需要。”
“做爱的时候又投入,竭尽全力。让人飞得很高很远……”
他告诉她。女孩的好。
第五章 性事荼蘼(7)
“哦。”明白。
她是想起2001年时的夜来香了。馥郁,盛放。
却不必再提。
第六章 上环纪事(1)
因为算错了日子,上环的计划拖延了一个月。他的户口还没迁来,所以他们的离婚计划也跟着拖延了。大概要到八月才能实施吧。
他与她因为等待离别而住在一起。
他每天做着可口的菜饭,她每天把地拖得一尘不染。
凡间的夫妻,莫过如此。
相敬如宾。
你曾来过,我们执手相看。你要离开,我们把离别的酒举案齐眉。
悠长的假期。
她可以无所事事地站在书柜前,把那些装饰的小玩意,摆弄来摆弄去。又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对街的楼下有个音像店,不时飘来许多时髦的歌曲。便在宽大的客厅里独自跳舞。想起早上起床时女儿认真地说“今天,学校我有表演哦,妈妈。”
吻着怀中娇嫩的小鸡蛋花,寂寞却悄悄地开在心里。一瓣瓣,舒张,那柔软的如羽翼般轻轻的碰触,每一次都让心房颤动起来。
女儿喜欢舞蹈,像她一样。她小时候常跟奶奶去看粤剧,回来后就在家里骑楼下的铺面里表演。楼下是布匹行,地上铺着红阶砖。她披着妈妈床上缤纷的被单,有板有眼地走碎步。 街对面是车缝社,十几台缝纫机在鸣叫着,线梭子摇头晃脑地旋转着。头上的缎带常常是车缝社不要的碎布,用扣边机滚了边,五颜六色地扎了一头。
读书的时候最盼望节日,小学到中学,各种舞台演绎了年少时最飞扬的梦。那时候的学校没有现在的气派,大大的礼堂,层层叠叠的幕布。通常只是一个简陋的水泥台子,表演的时候台子上拉上红幕布,学校里的美术老师龙飞凤舞地写上几个大字,加上一个别致的会标,就是舞台。中学时那个舞台就在草地边,两棵年老的柳树各驻一旁。有一次在上边独舞《葬花吟》,垂柳依依,两个男同学在二楼用大葵扇把各色的纸屑扇下来。花魂漫天飘散。
前几天,女儿一回家就在客厅里跳舞,跟以往即兴的不同,每完成一个动作便要思索片刻。才三岁的孩子,那认真让人莞尔。后来才知道她是在排练学校的节目,竟是有责任感了。孩子就是这样一天天成长的,成为一个社会的人,遵从社会的各种要求吧。
竟然就长大了,可是她知道,社会的舞台太残酷,没有垂柳,没有花魂。
在旋舞中,她似乎看到年少的光阴,一幅幅青涩而发亮的青春。
在大块的闲暇里,她试图了解自己心灵的柔软之处,顺着它,依着它。企望当一切过去的时候,伤痛会在最短时间内结痂,因为自己没有遗憾。企望回首时,每一个姿态都是完美的,而那个人,已事过境迁,消失在光阴的流里,渐渐想不起他的模样。
虽然那一段经历不自觉地丰厚了人生。
旋舞。时光渐流。便七月中旬了。
接到了通知。参加毕业典礼。
她是尊重现世的,所以当周围的人都考了本科,她也照例读了。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终于可以参加中大的毕业典礼。
对于广义的读书,她是认真的,任着自己的喜好,对于狭义的读书,她又是随意的,糊涂得常被他姐姐斥责。姐是中大的硕士研究生,对于做学问极为严谨,不像她,大专与本科都是稀里糊涂地混过来的。姐常说中大的毕业证要是给了她,那是想起都要痛心的。
“姐”喜欢诞着脸叫她,其实姐亦不过比她大一点点。
七年后,他的姐变成了她的姐。
有一次,姐说,“我怎么觉得我多了个妹,而弟成了妹夫。”
她听了得意地笑了。喜欢被宠爱被宽容的感觉,知道自己毛病多,但赖皮着,窃喜着。
有一段时间每到周末她就在广州过,和姐挤一张床,聊天通宵达旦。但这些,都要过去了吧。
他的姐始终是他的姐。
第六章 上环纪事(2)
赶到中大时,下着大雨。在南门停的车,她很少在南门进,因为姐家在西门。知道典礼在梁球琚堂进行,又找到了座位,她便牵着女儿的手冒雨去姐家。路过永芳堂前的草坪。
去年的中秋节是在这里度过的。
晕黄的月,月下是一圈圈的人,星星点点的彩灯。
一草一木,曾见证,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
可最终,还是要相忘于江湖。
他妈妈也过来了,她放下女儿,再回去参加典礼,刚好赶上奏校歌。第一次听,如同中国所有的主流歌曲一样,宏大正气,积极向上。有着一种纯真的情怀。。以前很霸道地想,这是她的中大,他的中大,他们的中大。
中大无语,任她心潮起伏。
下午去医院看病,极熟悉的路线。东山口,电信大楼,往前走,有一间大拇指粥店。再前边,就是中大第一附属医院。因为身体一直不适,所以没有按社区的要求上环。
这条路一走就是两年。路边有个旺铺招租,有个玉石店,有个花店。
撑着阳伞的她忽然落泪。
不舍得的,有时不是那个人,不是那种生活方式。有时,只是一种气味;,只是一种莫明的对尘世的依恋。
没有留宿,赶最后一班车。他妈妈急急忙忙下面,担心孩子饿。很香,盛在碗里,保鲜袋层层裹着。拿着行李袋,拉着孩子,还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婆婆的面。都知道麻烦,可都不说,只是珍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