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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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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秀丽的眼睛瞥了一眼王一民,又接着说道,“对,我看您就干脆当着老爷的面,把这门葫芦揭开了,把事挑明了,省着过后还得和他老人家费唇舌,说不定为救燃眉之急,老爷一下子就上了咱们这条船呢。”
卢淑娟对冬梅点点头,转脸看着王一民,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裁决”。王一民毫不犹疑地一摆手说:“不行。”
卢淑娟脸又刷一下红了。还没等她张口,冬梅先瞪着眼睛问上了:“怎么不行?是您不行还是……”
王一民这时反倒异常冷静地说:“我说不行,是因为这样做就会出现一些我们难以预料的复杂情况。冬梅,我先问你,老爷是不是没有说你家小姐已经有了……”


冬梅眨眨眼睛说:“当然没有。这个招数不是才想出来的吗?”
“既然没有,”王一民转向卢淑娟说,“你去一说,首先是把老伯置于被动地位上,使他老人家措手不及。如果再让对方看出是你自作主张,岂不伤了老伯的自尊心,你应该熟知老伯的秉性,他是一位非常自重的社会名流啊!如果弄僵了,岂不是要把你这位名门小姐也置于难堪地位上,而让不怀好意的坏人看笑话,甚至到处传播,败坏你的名誉;其次,那位勇爷最近常来你家,而且从各方面了解了你的情况。所以无论你去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他现在是日本侵略者的鹰犬、奴才和走卒,为了讨好他的主子,连他亲爹都会出卖,何况你这还隔着一层的亲戚。所以你去不但于事无补,反会坏事,闹不好会像往干柴上泼油一样,使火势加剧。”
王一民这一席话像一服清凉剂,使卢淑娟和冬梅那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了。她们愣愣地看着王一民,稍停了一会儿,淑娟轻声问道:“那你看该怎么办2 ”
王一民一指冬梅说:“冬梅再去听一听。老伯当然不会答应,听也是为了弄清情况。”
淑娟点点头,对冬梅说:“快去吧。”
冬梅答应着快步走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他和她。
卢淑娟痛苦地看着王一民,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听方才的话,你好像已经知道日本人的打算了?”
“知道。”
“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玉旨一郎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王一民回答得很平静,很坦荡,但这平静的回答却激起了强烈的回响,只见卢淑娟杏眼圆睁,像似在噩梦中猛醒一般地“啊”了一声,又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蹩眉凝目地瞪着两只明亮的眼睛,紧盯着王一民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明亮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光亮不见了,两颗晶莹的泪珠从里面滚落出来。她猛一低头,又一侧身,跑到写字台前,抓起那张《白头双飞图》,哗哗地就往起卷,她卷得那么快,以至出了许多皱褶,皱褶压皱褶,整张画被卷成了一筒破纸,泪水又滴在画上,画要变成废纸了!
王一民急走过来,他一只手抓住画卷,激动地说:“淑娟,你有气,你有怨,你有恨,你有千言万语,都对我撒,别糟蹋这片心……”
王一民话没说完,卢淑娟竞哇一声哭出声来。她松开画卷,一扭身,跑到沙发前,投身在沙发上痛哭起来。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越这样越显得悲切,真哭得凄凄惨惨,痛断肝肠。
王一民把画卷又放在写字台上,走到她的身旁,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的哭声减弱些才说道:“淑娟,你的心,我明白,你在怨我,而当这怨气和天外飞来的误会碰到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恨,恨极才生悲。所以一定要把你这误会先解开。”
淑娟哭声小了,她微微抬起头来,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说了一句:“我哪来的误会?”
“你有,而且是很大的误会。”王一民又走近她一些说,“当你方才弄明白我是从玉旨一郎那里听到求婚的事情以后,你就像明白天大的机密一样喊了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声呐喊当然是冲我发出来的,你喊的时候还接连着往后退,两只眼睛紧盯着我,好像第一次看明白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竟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一块软骨头!“
卢淑娟的哭声止住了,仰起那像雨后梨花一样的脸庞直望着王一民。
王一民激动地说下去:“你以为我是听见哈尔滨的太上皇玉旨家族要来求婚,就害怕了,就在你的一片真情面前吞吞吐吐,畏畏缩缩,却步不前了?淑娟,你错了!你没有冷静地想一想:第一,如果我惧怕玉旨家,就不会说出我已知道他们的打算,那结果不正会像现在这样,被你认为是可憎的懦夫吗?第二,我必须向你说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玉旨一郎本人是一个难得的正派青年学者,是一个同情中国人民的人,甚至是可以帮助中国人民和日本侵略者进行战斗的人!”
卢淑娟那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又睁大起来,她惊讶地说道:“能是这样吗?你,你前几天还说他是一个难解的谜……”
“这谜已经解开了。今天上午他向我讲了玉旨家族的历史,讲了他和他叔叔玉旨雄一的复杂关系,使我对他有了全面的了解。在这同时,他也讲了他要娶一个中国姑娘的愿望,并且讲了他对你——请原谅我不得不使用一个不大合适的现成词句——一见钟情的强烈感情,他讲得那么真实,可信,他简直像仰望一位天仙一样地看待你。使我听了,十分感动。”
卢淑娟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切地说:“那你,你是怎么表示的?”
“淑娟,别急,你还是坐下听我说。”王一民等淑娟又坐下才接着说道,“我感到这问题很严重,因为他的愿望已经得到他那魔鬼叔叔的支持,这就会危及你们全家的安全,就像方才听到的一样。所以我就极力劝阻他,我晓之以大义,动之以人道,当他觉悟到这样做是以势压人,以强凌弱,甚至是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目的服务的时候,便毅然决然地向我表示:他将放弃这个在感情上难以放弃的企图!”
卢淑娟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问道:“那怎么还是来了/‘”这我将进一步去了解。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是他叔叔个人的意思。他叔叔很久以来就想迫使老伯出山,为伪政权效力。几经努力,都没能如愿,这才想出这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给玉旨一郎定下了终身大事,又可借此把老伯拉上贼船。所以我估计工旨雄一是不肯轻易放下这如意算盘的。即或一郎反对,他也要端着打下去的架势。“
卢淑娟听到这里点点头,轻轻说道:“这么说是我……”她的头又低下去了,“误会了你。”
“不要说这些了,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大容易判断清楚的。”
卢淑娟又微微抬起头来说:“这么说你不怪我?”
王一民也直望着她说:“完全相反,只求你不怪我。”
“那你为什么……”卢淑娟侧过头,又向写字台上望去。当她的眼睛落到那卷被卷皱了的《白头双飞图》上以后,又接着说道,“你是不理解?还是……”
“不,我完全理解。”王一民低下头,语言沉重地说,“可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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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淑娟像被迎头痛击了一下似的,身子一哆嗦说:“为什么不能?为什么?问题在哪?”
“在于你的家庭,也在于目前的时局情况。你想,伯父和伯母能同意吗?如果不能同意,我和你们家的世代相交也就结束了,我就得从这里搬出去……”下面的话: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怎么完成?王一民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当着卢淑娟的面讲出来。
卢淑娟的眼睛一亮,嘴角上绽出了一丝笑纹,这是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最甜蜜的微笑。她仰着头,紧盯着王一民说:“那,我明白了。我要和爸爸妈妈正式提出来,妈妈早有这心思,她听见会高兴的。爸爸对你一直是赞赏的,我想也会同意的。如果真像你所估计那样,说什么也不点头的话,我也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还有两条腿。”卢淑娟昂起头说,“腿是我自己的,我让它往哪里走它就会往哪里走。!‘出乎卢淑娟意外的是,王一民又摇起头来,随着王一民的摇头,卢淑娟的嘴闭上了,闭紧了,那一丝笑纹消失了。她大睁着惊讶的眼睛,不可理解地望着王一民。
王一民说:“方才我说了两个原因,一是你的家庭,二是时局。关于时局,我所抱的态度你是清楚的。我那首同你唱和的诗你还记得吧?”不等卢淑娟回答,王一民就念道:“胸怀报国志,仰面向长空,誓雪汉家耻,国难需英雄!”念完诗,他又激动地说下去,“我当然不是什么英雄,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报国雪耻,这就是我的志向。我深深记得,当我写完这首诗以后,你曾流着泪和我说:一定要把那题诗珍重地藏好,等到国土收复之日,再装裱高悬起来,以为纪念。你的话,不但深深地感动着我,也激励着我,我已经把它铭刻在我的心上。我甚至期待着那一天,高悬起来的不只是你和我那张共同唱和的题诗,还有……”
“还有什么?”卢淑娟那方才还是惊讶的眼睛这时又闪射出希望的火花。
“还有……”王一民眼帘低垂,没有再说下去。
卢淑娟忙向前走了两步,紧站在王一民眼前,仰起头,焦灼地问:“还有什么!”
“还有……”王一民的眼睛往旁一移,落在那张揉皱了的画卷上。他忽然一转身,快步走过去,拿起画卷,展开,举向卢淑娟说,“还有你画的这张《白鸟双飞图》!”
“你是说把它和诗高悬在一起?”
“对!等到胜利的时候!”
“一民……”卢淑娟眼睛里那希望的火花燃烧成幸福的火光,她情难自禁地向王一民奔去……
王一民这次没有躲闪,他直视着卢淑娟那火热的目光急切地说:“可是你慎重地想过没有?我们的胜利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到的,也许要奋战十年。八年……”
卢淑娟毫不犹疑地脱口而出说:“那我就等你十年、八年!”
“如果时间再长……”
卢淑娟一指画说:“一直等你到白头!”
“淑娟,你……”王一民热泪盈眶地向淑娟张开双臂,淑娟一头扑在他的怀里……
挂钟里的“布谷乌”又跳出来叫上了,叫得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轻快悦耳,而且那“布谷,布谷”的声音好像也变了,变成“幸福,幸福”的和乐声。
60
当天夜里九点刚过的时候何占鳌和葛明礼离开了卢宅,王一民和卢淑娟从冬梅口中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在卢运启的斥责声中离开的。他俩从进屋到离开,始终是和颜悦色,逆来顺受,任凭卢运启怎样发脾气,拍桌子,摔茶杯,他俩也毫不动火。但是坚持为玉旨一郎求亲的态度始终不变,临退出前还请卢运启慎重考虑,三思而行,不要因儿女亲事,弄出不可收拾的悲惨结局,等等。言词中带有强烈的威胁性。气得卢运启一直把他俩骂下楼梯才住声。
王一民听冬梅讲完,又安慰了淑娟以后,就借着给斯杰潘道喜,观看他那追回来的财宝的机会,向斯杰潘了解葛明礼打听他的情况。斯杰潘都毫无保留地当他讲了。王一民从斯杰潘的讲述中得知葛明礼确实已经注意上自己了。
第二天,王一民就提高了警惕,从一上班开始,就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动态,一直到下班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下班的时候,他到传达室李贵的小里屋坐了一会儿,谈了一下反日会的发展情况,又布置一下工作,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钟了。他打算先到老何头的白露小吃铺吃顿晚点,然后再到花园街李汉超家汇报昨天卢家发生的情况,研究一下对策。但当他一迈出学校大门的时候,他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在一中对面摆着几个租书摊,是出租武侠和言情小说的,也有少数的文学书籍。出租对象主要是一中的学生。每当课间或放学的时候,书摊前总围着一些学生。现在放学后的高潮已经过去。围着的人不多了。王一民脚一迈出校门,眼睛就向四周环视了一下,他突然发现,在正对着校门的书摊后边,和租书老头儿并肩坐着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家伙,他虽然戴着一副宽边的墨镜,王一民从那红不红紫不紫的特殊脸色上,也马上认出他就是那个几次和自己遭遇过的花脸特务,葛明礼手下的得力鹰犬。这家伙一见王一民走出来,就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租书老头。正在答对主顾的老头忙抬头看了王一民一眼,就向花脸特务点点头,于是那个花脸特务就站起来了。
王一民一扭身向南边石头道街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紧张地暗自打主意。他想起上一次在柳絮影家门前的小铺里和这个花脸特务遭遇的情况,那次他派一个乍出茅庐的特务崽子跟踪自己,被自己轻易地就处置了。这次花脸特务自己出马了。当然,要甩掉他也是能办到的,但是甩掉以后怎么办呢?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住处和教书地点,今天甩掉,明天还会再来,卢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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