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在这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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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虽然早知韵锦今日会回家,可一见到女儿,还是免不了悲喜交集。韵锦心里何尝没有感叹,一年多不见,妈妈竟然憔悴了那么多,显然可见先前在电话里提到的困境还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就连叔叔脸上也不见了原先飞扬的神采,叔叔家的“妹妹”年纪还小,话也不多。饭后,韵锦和妈妈把碗筷收拾妥当,母女二人便在妈妈的房间里谈心。韵锦将随身带回来的一张存折塞到妈妈手里,只说这是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妈妈推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其实韵锦工作了大半年,积蓄也并不是很多,只不过她所在的G市毕竟经济发达过内地城市,而她的收入也算中等,平日里跟程铮在一起,首先房租这一项大的支出便可省去了,尽管平时生活中她不肯让程铮一概包揽开支,坚持付了水电杂费,可毕竟有他在身边,比独自一人在外闯荡要好过许多,她不知道给妈妈的这点钱算不算杯水车薪,但毕竟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随后妈妈告诉她,其实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叔叔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最近靠着朋友的引荐,聘上了省城里一个服装厂的主管,年后便要上任,虽说是替人打工,可将去的这个服装厂的规模自是不比他以前那个私营小厂大上许多,待遇也颇佳。
“这样再好不过了,全靠叔叔还是有本事的人。”韵锦的一颗心放下了许多。
“他纵有本事,不过也靠幸运。”妈妈叹了口气。
韵锦变不提此事,只转弯抹角地问妈妈,叔叔待她可好。妈妈只是微红了脸说,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可求的了。看着妈妈的神情,韵锦知道了,妈妈是找到了可以付托余生的人。为人子女,除了为妈妈高兴,她还能做什么?她身边也有了程铮的陪伴,如果爸爸在天有灵,看见最珍爱的妻女都有了归宿,也当安息了。
心事既了,韵锦顿觉释然了许多,除夕夜的年夜饭上,一家四人总算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韵锦甚至跟叔叔也碰了几杯。饭后她只觉得双颊发热,可心里难得地澄明安详,正想给程铮打个电话,他已经早一步给她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他直嚷着想她,竟是一天也离不得的样子,又说他想让双方父母见上一面,也当作将两人的关系正式明朗化了。韵锦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太过仓促,可酒意一上来,醺醺然之下也经不起程铮软磨硬施,也就答应了。
她只是顺口应承下来,没想到程铮动作如此迅速,第二天一早,他便打她手机说,他爸妈现在便有时间,问韵锦想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哪里。韵锦哭笑不得,今天正是大年初一,那有这个时候双方父母见面的道理,再三讲道理,他才勉强同意再推一天,并且说明他爸妈愿意迁就韵锦家里这边,在她们县城上不拘找个什么地方聚一下。
结束电话之后韵锦只得将这件事跟妈妈和叔叔说了,谁知他们一听之下竟如临大敌般,直说怎么可以委屈未来的亲家到他们的小地方来,当然要他们全家亲自到省城去才不失礼。韵锦也由了他们去,当晚便将妈妈和叔叔的意愿转告了程铮那边,程铮一家都表示尊重他们的意愿,于是便定了省城里相熟的酒楼,末了,程铮父亲还亲自打电话来正式表达了对韵锦一家的邀请,事情变如此定了下来。韵锦着实没有想到她原本想像的一场简单会面竟会变得这么郑重其事,然事已至此,已是骑虎难下。
初二清晨,妈妈和叔叔早早便起来收拾妥当,再把韵锦和妹妹催了起来,韵锦看见妈妈竟然穿上的她衣箱里最隆重的衣服,叔叔身上俨然是跟妈妈结婚喜宴上的西装,她觉得好笑之余心里是感动的,不管是贫还是富,天下为人父母者的心都是一样的。一家人紧张地张罗了一轮终于出了门,上车前妹妹还因为没有记住大人教的见到程铮父母时要说的吉利话而被叔叔斥责了几句,韵锦忙劝住了。待到买好了作为见面礼的土特产,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客车抵达省城时已临近中午,韵锦没让程铮过来接他们,在车站附近拦了辆的士就往约好的酒楼去。
车子停在了他们要去的酒楼前,下车后韵锦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建筑,从门口望去大厅恢宏气派却不显浮华,虽地处市区中心但难得地在巷子里闹中取静,四周车辆也寥寥无几,显然不是一般对外的酒楼,而是类似于私人会所之流的地方。好在程铮已迎出门口,见了韵锦父母便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妈妈和叔叔忙不迭地回礼,见程铮作出要替他们提手中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让他代劳。韵锦只笑着说:“叔叔,让年轻人拿着吧,这是应该的。”程铮忙笑嘻嘻抢过,跟着一身正装的大堂经理模样的人将韵锦一家引至二楼的一个包厢前。侍者推门的刹那,妈妈尤暗暗问了韵锦一句:“女儿,妈妈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吧?”韵锦没有说话,悄悄地用力一握妈妈的手。
进去后,程铮父母早已站立离席等候,双方寒暄了一阵才各自入座。入座过程中,叔叔硬是要程铮先坐自己才肯坐下,韵锦在旁,程铮哪敢造次,只得一再退让,直到他父亲开口亲自请叔叔先坐下,这才罢了。韵锦心中有些不解,只当叔叔是谦逊过分,也不说什么。闲聊间,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将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程铮的父亲程彦生和母亲章晋茵都是家常打扮,并不显山露水,只是言谈举止间男的儒雅,女的端秀,自是另有一番气度,当下两人一如寻常家长,与极有可能成为亲家的两个同龄人闲话家常。程彦生虽和蔼但话不多,一副学者的书卷气,倒是章晋茵忙着招呼。菜上齐后,她夫妇二人举了面前的小酒杯,说道:“这里的菜虽不算好,但难得地方清净,很合适亲友聚会,还请不要见外先干了这杯,庆贺在这新年时候,我们两家人初次正式会面。”
于是几人都举了杯,除了还在读书的妹妹外,其余的人都将酒干尽了。韵锦和程铮喝完杯中酒,两人暗里相视一笑。还没坐下,叔叔忙拿过酒壶,给他身边的程彦生添了一杯酒。程彦生欠身致谢,叔叔又给章晋茵倒酒,倒是章晋茵忙招手唤来了服务员,连说:“您太客气了。”叔叔举杯倒:“哪里是我客气,程院长、章总,千言万语说不完我对您两位的谢意,我们也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杯酒感谢对我们家的关照。”
韵锦的筷子悬在半空,只疑惑地看着叔叔和章晋茵夫妇。章晋茵轻咳一声,脸上笑意如常:“都是自己人,何苦那么见外,程铮,招呼你伯父伯母吃菜。”程铮看了韵锦一眼,忙让服务员给韵锦妈妈和叔叔添了碗汤,再用自己的筷子给韵锦夹了夹菜。
韵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程彦生已将话题扯开,双方只聊些家常,气氛还算融洽。席间章晋茵问到韵锦妈妈身体可好,韵锦妈妈说道:“还算好,多谢记挂,若不是我前段时间身体若一些,老张早就可以去厂里报到了。”程铮忙抢了一句:“还是身体最重要。”叔叔却对着章晋茵道:“不过您放心,章总,一过完年我就会跟李经理报到,服装厂这一块的业务我熟,您交给我就……”“叔叔,你吃吃看这个,味道不错。”韵锦给叔叔夹菜,打断了他的话。
她明白了,叔叔和妈妈的郑重其事,谦卑小心从何而来,她真蠢,早该想到天底下那有那么顺利的事情,这边叔叔刚失业,那边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就找上门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话间,章晋茵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慎滑落在地,还没等服务员反应过来,叔叔已经抢先一步将外套拾起,小心地掸去看不见的灰尘,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原处。韵锦垂下了眼帘,多么熟悉的感觉在她心中翻腾,她几乎就要忘了五年前那一幕,孟雪手中沉甸甸的捐款信封,跟章晋茵的外套一样,红的让她眩晕。那么多年了,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她抬起头来,发现程铮担忧的眼神,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可她有什么权利不高兴,包括程铮父母在内,他们都是好心,是因为程铮爱她,所以他们才帮助她的家庭,而事实上叔叔和妈妈的确需要这份工作。她回应程铮一个笑容,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菜,从不知道,原来鲍汁猴头菇的味道会是那么苦涩,她忍耐着细细咀嚼,硬是咽了下去,然后微笑如常。
席毕,章晋茵夫妇挽留韵锦一家在省城玩上几日,韵锦和妈妈都说家里还有亲戚要探望,他们也不勉强。程铮把韵锦拉到一旁,说道:“亲戚就让你妈妈他们走就行了,你留下来吧。”韵锦笑着说:“天天两个人呆着你也不烦。”他便贼笑着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韵锦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边几个大人看着他们小两口的模样,皆是但笑不语。
毕竟还是程铮了解她,回到家后,韵锦睡前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你还是介意,所以不开心是吗?可能我又做错了,我让妈妈帮你叔叔,只是想让你高兴。”韵锦把手机放在胸口,很久才给他回复:“我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明白,谢谢你。”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春节假期过去,韵锦和程铮一起回到G市。生活就是一天一天的重复,韵锦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叔叔工作的事情,她不愿意让这件事打乱她和程铮正常的生活,只希望叔叔那边凡事顺利,在新工厂里尽心尽力,也就不辜负程铮和他父母的好意。
沈居安和章粤的婚礼就在春节后的第二个周末举行。由于章粤在国外多年,受西方习俗熏陶颇深,而且她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婚礼基本采取西式。整个仪式的过程并没有像韵锦先前想像的那样极尽铺张奢华,而是在一片庄重低调的氛围中进行,受邀请而来的也只是亲友和少部分往来密切的生意上的朋友,记者和慕名而来的好事者都被礼貌地拒之门外。婚礼的地点安排在章家名下一间酒店的草坪上,仪式过后便是轻松随意的自助餐会。
韵锦自己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饮料,坐在一丛矮树后的长凳上静静享受阳光。程铮先前还在陪在她身边,替她一一引见他的亲友,渐渐的,遇到到越来越多的熟人,其中多是些他和章粤自小的朋友玩伴,都是与他们家境相似的世家子弟,多年未见聚在一起,有说不尽的笑话,因此韵锦便随他去,自己推说想到处走走,一个人也落得清净。她抿了口饮料,深深呼吸了一口草地特有的芬芳,看着周围华服俪影,如果没有程铮,这时她完全不能想像的世界,习惯了他平时在身边倒不觉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他,站在一堆与他相仿年纪的少年俊彦中,也完全掩盖不了他木秀于林的夺目,他和章粤在那帮人中谈笑自如,眉飞色舞,那才是他们的世界。而章粤紧紧挽着的沈居安话却不多,他始终保持着和煦优雅的微笑陪伴着新婚的妻子,做工精良的正装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似玉,高贵优雅得让人不敢直视。韵锦觉得居安越来越像一尊玉做的雕像,看上去温润迷人,其实却冰冷坚硬,如果你了解他,就会发现就连他的笑容都是那么疏离――而且,他现在并不专心。这个发现让韵锦觉得相当值得玩味,在场的人中,除了章粤不确定外,她是最了解居安的人,他很有自制力,把自己藏得很深,也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但现在尽管他极力掩饰,眼里的焦虑和不安却瞒不过韵锦。只是韵锦不是个多事的人,沈居安现在已走出了她的生活,她也无意探知别人的隐秘。
她在一旁看着沈居安陪伴章粤良久,最后不知对章粤说了个什么理由,然后跟其余的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走开了去,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场地四处漫步,但留心之下竟是在地上细细搜索着什么东西,只是好像始终找寻不到,眼里的焦灼便越来越盛,不知不觉朝韵锦的方向走来。
“找到了吗?”韵锦见他走近,也不便刻意隐在暗处,索性出声询问。
“韵锦?”他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面色如常,“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笑得从容。
“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韵锦没有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沈居安没有回答,眼神慢慢冷却,犀利如刀,韵锦不动声色。半响,他笑了一声,神色却只剩颓然:“对,很重要的东西。我丟了我的戒指。”
韵锦愕然,“戒指?不是在你手上吗?”她看着他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
沈居安扬起手指,微微嘲弄地看着手上那个戒指,切割完美的钻石阳光下绽放异样的光彩,“不,不是这个。是一个很普通的金戒指,我把它弄丢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凄惶和无助是韵锦完全陌生的,那种失去挚爱宝贝的伤痛是即使是一个心机再深的人也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