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悲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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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门口的老娘们儿扯着嗓门哭喊:“杀人啦!”,这嗓门在这个寂静的村庄格外的刺耳,方圆一公里都能听见。
背上被刘海柱砍了一斧子是蓝色人民服抄起了把柴刀,按理说柴刀的杀伤力比斧头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刘海柱眼睛一瞪斧子一抡,这蓝色人民服居然扔了刀转头就跑。刘海柱继续追,喜欢追砍是刘海柱的癖好,不把人追服了他是绝对不罢休。
这时,这院子墙那边又翻进来了两个壮汉,生力军。农村院子连着的多数都是亲戚,看样子,应该是这哥儿仨的堂兄弟。这哥儿俩一个手持杀猪的条刀,另一个手持一把割地的镰刀。院子里已经被刘海柱撵得抱头鼠窜的爷儿四个见到帮手来了,也跑到了这翻墙进来的哥俩儿身边,虽然已经是残兵败将,但是六个大老爷们儿站在一起,也显得颇有声势。
刘海柱也顿了顿,他刚才是手持利斧凭借着一股悍劲儿杀了这爷儿四个一个冷不防,而且逐个击破,现在这六个人站在了一起,他虽然手里拿的还是最霸道的冷兵器,但是心里也多少犯点嘀咕。
刚才那老娘们儿扯着嗓门喊显然有效果,院门外,又冲进了五、六个村民,各个手持家伙。而且,还不断的有人进来。
“二大爷,他是谁?!”
“操,整死他!”
“整死他!”
“干死她!”
老头子没说话,脸上的肉在不停的抽搐,一步一步的向刘海柱走来。从院门外进来的村民,也向刘海柱走了过来。两帮,朝刘海柱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今天,就要把你留在这!”老头子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的肉还在抽。
“留?!操!”
刘海柱抡起斧子就冲向了从院门口走来的村民,他是号叫着冲过去的,野兽式的号。他知道,这些刚进院的村民根本还没领教他的厉害,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有多不要命。一阵惊唿过后,村民又被刘海柱冲散,纷纷侧身躲避或者掉头开跑。此时,刘海柱又杀了个回马枪,举着斧子掉头向那爷儿六个杀了过去。只要有人一见到红着眼睛狂抡着斧子的刘海柱,无人不吓得肝胆俱裂。心理素质好点儿的,还能跳墙跑,心理素质差的,跑不了几步就自己滑到。
刚才满院子飞的、跑的都是鸡和鹅,现在满院子里跑的都是人,都是20、30岁的精壮男人。尽管就一个追的,但是却是所有人都在跑。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打架不要命,不要命时间长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气势。这气势难以用语言形容,总之,只要这人一发狠,多数人只有等着挨剁的份儿。刘海柱身上就有这气势。二狗前段时间听百家讲坛,说是岳飞率几百勇士杀进金营几进几出,结果这几百子弟兵没折损几人却杀敌上千。杨再兴误走小商河,三百兵虽然全军覆没,但是杀敌两千,最后死后身上箭簇两声。三百人杀两千人是个什么概念?二狗认为这绝不是因为岳飞或者杨再兴带领的士兵们个人武艺有多高强,能高强到以一杀十的地步。二狗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早已为国忘却生死,那亡命徒的气势震慑了对手。当自己的心理和手都硬到了一定地步,对手一定会软,一定的。
刘海柱生错了时候,他生在了和平年代,要是早生上几百年,那就又是个杨再兴。刘海柱这头磨牙吮血的猛虎在这院中左冲右突几个回合之后发现,这院子里,刚才聚集的近二十个人全没了,只剩下了呆立在门口却再也喊不出声的那个老娘们儿。刚才那些人,究竟是从门口跑的还是跳墙跑的,刘海柱也不知道。
院子里的雪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的主人都跑了,就剩下了刘海柱。
刚才在乱飞乱叫的鸡和鹅,也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刘海柱这杀气给震慑得不敢叫了。
那只刚才还在朝刘海柱狂吠的狗,也蜷在了狗窝边儿上,一动不动。
这个村庄,又恢复了宁静。
刘海柱的军大衣被砍了不少口子,鼻子也在淌血,耳朵好像也在渗血。但是,这爷们儿,还站着。而且,这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夜的大院儿里,就他一个人站着。
揣着那把斧子的刘海柱踢开了自行车的脚梯子,跟门口那老娘们儿说:“这是我朋友的车子,我骑走。”
然后刘海柱又想了想,一脚踹在了黄狗身上,说:“这狗,我牵走。你家人把我朋友打了,我牵你家狗走,回去给他补营养。”然后刘海柱还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没地方养,我非牵你家毛驴子走!”
刘海柱解开狗链子,栓在了自己的车把上,看着这只大黄狗那驯服的样子,刘海柱舔着自己上嘴唇上不断从鼻子里流下的血,笑了。
他难得笑一次。狗这东西真奇怪,虽然对主人忠诚,但是一旦有人真正“归拢”了它,它就会服帖的跟着另一个主人走。
自行车推到门口,一只大鹅出现在了刘海柱面前,扯着脖子就要用它那硬嘴“嗛”刘海柱,刘海柱放倒车子,一只手抓住了鹅子的头,另一只手捏住了鹅子的颈,奋力一拧,又是一拧,再一拧……
门口一直撩着棉门帘的老娘们儿一声惊唿放下了门帘。她当然见过杀鹅子的,但是没见过这么杀鹅子的。
人挡杀人,鹅挡杀鹅。刘海柱就是与众不同。
刘海柱蹬着二八大卡,斧头挂在车把上,已经被砸的稀烂的铁伞夹在了后车架上,一只大黄狗在自行车后面跟着,从供销社门口晃悠悠的蹬了过去,消失在了雪夜中。或许,有很多只眼睛在黑暗处盯着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一个人、一辆车、一把斧头一只狗,一串孤单的自行车轱辘印,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雪夜,柱子哥,凯旋了。
在这个叫段家屯的村子里,留下了个神话。
据说,解放前土匪最猖獗的时候,也没有土匪能从这个屯子抢走一只鸡。但今天,有这么孤身一个人,就抢走了一只狗。
就在刘海柱在段家屯酣战的同时,市区某公园的门口也爆发了一场斗殴,这场斗殴,是由一个叫黄鼠狼的诗人引起。虽然引起这场斗殴的这个人在当时并不起眼,但是这场斗殴的引发的后果直接改变了我市二十年的江湖格局。因为,这一战过后,西郊的李老棍子,过江了。
第三节、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在这场大战之前,二狗认为很有必要讲一个二狗小时候就听说过的故事。这是一个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初真实发生的故事。这故事的主角,据说姓黄,家住在我市西郊。我市在40年代自然是伪满的势力范围,国人的地位普遍低下,日本人才是一等公民。但是当年盘踞在我市的日侨居民数量并不很多,为数不多的日本侨民多是军人或者军属,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太爱耀武扬威,但是中国人一见到日本人都赶紧低着头走,没办法,谁让那时候咱们“二等”呢?
据说几十年前我市最繁华的一条街在现在的市一中后面的那条马路,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有集市,卖啥的都有,甚是热闹。有的老百姓甚至从百十里外赶过来就为赶这个集。但是吧,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街上多了个日本人,基本上有集市他就会到。这日本人也就不到30岁的年纪,手持文明杖,一身西装,留着八字胡,走路一步晃三下,甚是有派头。哪儿人多他去哪儿,走路时眼睛看着东北那特有的湛蓝湛蓝的蓝天,还看那东北特有的雪白雪白的云彩,或许他还看天空上欢快的飞翔着的小麻雀,但他就是从来不看人。那时候咱国人谁敢得罪日本人啊,见着普通日本人都绕着走,更何况见到这样派头的日本人了,咱们百姓一见到他都纷纷躲,胆子小的妇女还按住孩子的嘴,怕孩子的声音大吵到这日本人,惹上麻烦。
这日本人足足在这条街上嚣张了三、四个月,他不抢东西,也不怎么扰民,就是闲逛,慢悠悠的闲逛,煞是威风。大家也都纳闷这日本人成天穿成这个样子来这闹市上晃悠啥,但是谁敢问啊,都只能看着、躲着。但是正所谓花无百日红,这日本人在这条街上跋扈了大概100天后,终于出事儿了。
那天,这日本人还新戴了个眼镜,又是一脸严肃的走在了街上。由于他只看天空和云彩,对于脚下的一些东西不是太在意,所以走着走着就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卖耗子药的摊子上,顺势一脚就踢翻了摆在摊子上的几袋耗子药。
“……哼。”蹲在地上卖耗子药的小伙子有点不满但也不敢造次,顺口哼了一声。
“八噶!”这日本人显然是不高兴了,斜着眼睛骂了一句。
“……走路也不看着点!”等这日本人走出了几步,这卖耗子药的小伙子又嘟囔了一句。
“八噶牙路!”这小日本耳朵还真好使,居然还听到了这小伙子的嘟囔。
这小伙子年轻气盛,蹲在地上横着眼睛看这日本人,显然很不服。
只见这日本人勃然大怒,回头几步就走到这小伙子身边,抡起文明杖就朝这小伙子的背上重重的抽了一记。
“八噶牙路!”这日本人又来了一嗓子。
卖耗子药的小伙子悻悻的摸了摸背,不敢再言语了。
通常日本人在中国骂完“八噶牙路”以后怕中国人听不懂都再补骂一句“混蛋”。可是这日本人补骂的这句话给他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灾难……
据说,他在骂完了“八噶牙路”之后,停顿了大概有两秒钟,然后,咬着牙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混球子!”。
这日本人把“混球子”这句话说出去以后,整条街看热闹的人都楞了,为啥楞了呢?因为,混球子这句话是上世纪中期典型的东北话,绝对的市井语言,日本人肯定不会说。而且,这日本人这东北话说得也太字正腔圆了,太东北了,太正宗了。不但语音腔调正宗,连表情手势都那么正宗。
这哪是日本人啊!这显然就是东北人!这卖耗子药的小伙子一愣神就想明白了:“瘪犊子玩意儿!装日本人?!”
“我……八噶……”
任何的解释都是徒劳的,都是苍白的,都那么无力……再“八噶”也没用了,因为他“混球子”了。据说此人被整条街的商贩一通暴打,眼镜打飞了,文明杖打丢了,滚得跟个土驴似的,那八字胡上沾的是鼻血和土的混合物。
“你是哪儿人?!”
“我……西边儿的,过了江就是我家。”
“你姓啥?”
“黄……”
“为啥装日本人?”
“在奉天的时候,见过几个日本人,觉得……”
看来,最瞧不起中国人的,正是中国人自己。
从此以后几十年,虽然江湖中依然偶尔有这位黄哥的传说,但这黄哥,显然已不在江湖,已经不敢再上街,没有人再见过他。
直到1982年元旦,又一位来自西郊的黄哥走过被冰封的江面来到了市区,这才开启了黄哥在我市的新篇章。否则,40多年前那位曾经在街上叱诧风云100天的“混球子”黄哥恐怕早已被市民所遗忘。作为“混球子”黄哥的亲孙子,新一代黄哥准确的诠释了“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句话的真谛。
他姓黄,叫黄中华,虽然他后来在不同时间段被人称为黄鼠狼、黄老邪、黄老破鞋等等,但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就一个:黄中华,黄帝的黄,中华的中,中华的华。他小学肄业,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憧憬着浪漫的爱情。
他经常看到草木枯荣就怨叹生命,还经常看到点悲欢离合就感慨人性。生命和人性,是他穷其一生拷问的两大主题,尽管,拷问到今天他也没拷问明白。
且说他大冷天儿的骑自行车10公里从西郊来到市中心是因为他听他在市区的表哥说这天下午有一群和他一样喜欢诗歌的人在红旗公园交流,这可能是我市文革以后的第一次诗会。这样的大场面,作为一直以文人骚客自居的黄中华怎么可能不参加?
他们家族就有看热闹的血统,他爷爷就是爱赶集么。
那时候我市的红旗公园还不是开放式的公园,面积不小,里面有湖、有山、有凉亭,外面用砖墙围着,虽然公园的南北两个门口都是闹市区,但是这公园确实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所以,也就成为了文学青年们聚会的圣地。
黄中华去得有些晚了,等他进公园的时候发现在湖边的那个凉亭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黄中华有些兴奋,他就喜欢人多。
等黄中华靠近人群时忽然发现有点苗头不对:表哥不是说是诗歌比赛吗?这不是一场文学青年的盛会吗?这怎么现在看着像是一群文攻武卫的红卫兵小将在聚会呢!这一个个身穿灰色、蓝色咔叽布衣服的青年男女站在凌厉的寒风中,虽然各个冻得打寒战,但是表情却都庄严肃穆。
这是干啥呢这是?!黄中华大惑不解,赶紧走进了人群,这时,黄中华又发现,很多人手里都攥着一本书,尽管他们拿着书的姿势很像是拿红宝书,但是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