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第35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都没他的小碗儿可爱。
因此杨巡很有回家动力。回家里小碗总能第一时间给他一个最闪亮的眼光以示招呼,那个时候,杨巡的心里总是跟酥糖一样甜蜜。他很小就没爸爸,家里赤贫,从小吃尽苦头,他对着可爱都没法形容的小碗,挂在嘴边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是:“爸爸好好挣钱,让我们小碗做小公主。”任遐迩说他是个二十四孝老爸。
因为关心电视上的东南亚形势,杨巡现在只要有空就看新闻联播。他发现,最近的国内新闻头条被大江南北的洪涝灾害给占领。电视里放出来,现场那个浊浪滚滚。杨巡联想到自己在东北时候,愤怒的人潮过后一贫如洗的惨况。那边若是真让洪水洗上一遍,可惨。或许是最近刚有了个女儿,杨巡觉得自己很是心软。他对那灾区的人感同身受着,因为他曾大起大落过,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他能明白当时的心境。他关注着,不晓得灾情能不能被控制住。
宋运辉从北京回来,便去探望了一下雷东宝。他见到的雷东宝已经能正常睁眼睛,可是一张脸变得歪鼻子歪眼,四肢则是不灵光了一半,生活无法自理,最要命的是思维依然迟钝。他看得出雷东宝不想见他,非常不想见,以至于一起吃顿病号饭后,雷东宝就借睡午觉不理他了。可是看到他进门那一刻,雷东宝却又分明满眼睛的欣喜。他能理解雷东宝此时的心情,没有一只老虎是心甘情愿地呆在动物园里让人参观的,被铁笼禁锢的老虎个个无精打采,理都不理外面的人。雷老虎也是一样,捆住手脚的凄凉时节,雷东宝心里一定宁愿没人看见。
雷东宝睡着后,宋运辉与韦春红商量,未来是住市区还是住回小雷家?住回小雷家有没有顾虑?韦春红却是只有一个答案,雷东宝连市区的家都不愿回,不愿以现在这副面目见任何一个熟人。她现在也不知道回头该怎么办,要不到见不到熟人的乡下找间房子?每天晒太阳种菜,让她的儿子寄宿在学校算了。
宋运辉考虑之下,联系杨巡,问杨巡暂借老家的房子。杨巡岂有不答应的?送都送不进呢。韦春红当即过去一看,虽然这个家荒芜多年,草木森森,她还是非常满意,回来市区就推着宋运辉别回医院,坚持让宋运辉回去上班,不用搭理现在的雷东宝。宋运辉也知道雷东宝现在需要心理疗伤,但好歹他来看过一趟之后可以放心。
回到家里,他也有私人问题需要面对,他隐隐觉得梁思申对他与过去很不一样。但究竟好或者不好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梁思申依然对他亲昵,跟他单独在一起时也还是黏在一起,可他为什么觉得她好像离他有些疏远了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宋运辉有些提心吊胆。
宋运辉想与妻子好好谈谈。事前,他请教感情生活丰富的虞山卿,却觉得虞山卿的答案不适合真正相爱的两个人。请教家庭和睦的寻建祥,又觉得寻家的精神生活与梁思申格格不入。
然而,怎么与梁思申开口?已经惯于在大会小会上面对台下千万双眼睛的宋运辉忽然有了裹足不前的胆怯,那胆怯甚至犹如当年第一次走上厂部会议室讲台,面对咄咄逼人的水书记、费厂长、刘总工等人的时候。可那时他起码心里对技术有底,现在心里的底却是虚无得很,爱,可以成为他的底气吗?而他现在担心的正是两人之间爱的变化。他不免想到当年对程开颜的时候,当他心中无爱,他可以做得如此决绝。梁思申会吗?
没等宋运辉下定决心开口,梁思申却在到达第一晚握住宋运辉的手,严肃而认真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宋运辉不知道妻子要跟他说什么,却毫不犹豫地道:“你说,我全部答应。”
偏生梁思申知道宋运辉对她一向是说到做到,听闻丈夫如此爽快,愣了一下,“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
宋运辉并不讳言:“你最近对我有看法,我不愿我们之间有隔阂,可我没找到原因。既然你已经找到……”下面的话宋运辉忽然咽住,觉得信誓旦旦得肉麻。
梁思申一下子很内疚,感觉自己好像恃强凌弱似的,在两人感情的世界里,一向是她主动,她总是索取很多很多,丈夫总是包容着她,就像今天,他全无招架,开门揖盗。她忽然想放弃,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有这样爱她的丈夫,她还想要怎样?反而是宋运辉今天非解决问题不可,不愿再看到妻子在他身边时却目光游移。他鼓励梁思申继续。
梁思申犹豫之下,终于将手中的本子打开,将那张宋运辉在金州新车间开工现场的照片拿出来,放到丈夫手里。“我这几天考虑了,我爱这样追求事业的你,爱直言不讳批评我对老师胡说的你,爱那个直言‘我很骄傲’的你,爱为大哥操心得没原则的你,爱帮我跟外公斗嘴的你,爱西湖边内敛又奔放的你,爱一直坚韧智慧的你。但是我最近心里对你越来越有非议,觉得你越来越面目模糊,前阵子我才想到,你变了,你变成外公嘴里那种千人一面的官僚。直到见你又黏黏糊糊对大哥割舍不下,我才意识到,你如今已经很少流露人性的一面。对不起,我会不会说得太严苛?”
“你尽管继续。”宋运辉被说得面红耳赤,即使他知道自己道路的最终肯定是官僚,可被梁思申如此点明,他还是吃不消,“可是工作环境……我可能已经有些职业病。”
“是,我也觉得太苛求你,一定是我太不宽容。可是,我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我真的觉得你丢失了很多过去很好的品质,你变得冷漠。外公说你工作环境太复杂,你又奔跑得太快,因此来不及好好地思考。这方面我也有同感,我辞职后才考虑,我在忙忙碌碌中究竟迷失了些什么,我发现我迷失了我的性情。”梁思申见宋运辉点头,她将手中照片竖起,“我要一个有血有肉有爱的性情中人。”
宋运辉终于不得不婉转指出:“你真正想说的是不是我工作中缺乏人性,现在距离民众越来越远?”
“是的,你现在工作中对成事的因素考虑太多,人的因素考虑太少。包括考虑你自己,为了成事,你个人也放弃太多。”梁思申认真上了,她基本上也是认准了宋运辉不会生她的气,颇为有恃无恐。
宋运辉却得为妻子的指责找出理由:“你对我的工作了解并不全面,当然与我平时说得不多有关。现在我们的话题,包括电话中的话题,80%是有关可可,5%是有关其他人,属于我们两个的只有15%。而我更擅长倾听,导致你了解我工作的时间不多。对不对?”
“两码事。”
“不,一码事。我没告诉你的是,我做那么多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提高员工收入。比如在老家合作项目的收入大部分用来提高东海的福利,你知道而今国企的收入相对外资而言很没优势吗?可是我们国企又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我只好另辟蹊径。还有整合那家上市公司也是基于同样的考虑,现在基本上实现个人收入与企业效益双丰收。其他还有许多,有空你可以调查一下社会工资与东海公司员工工资福利之间的对比,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余。对于人的因素的考虑,我一直没有放弃。”
“是的,你一向做事很有考虑,可是现在你越来越理性,理性得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达到目的。比如牺牲你自己的好恶原则,牺牲有些人的生计,最麻烦的是,决定牺牲某个群体时候,你很理所当然的态度。换作若干年前,当你作为某个被牺牲的群体,从小到大遭受不幸,你作为被牺牲个体是如何感受的?你有没有将心比心一下?如果为了某个目的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某人或者某物,那么谁也难以保证哪天你我,以及你我的某些底线也会被谁牺牲。那实在是很危险地想法。”
宋运辉差点被噎住,心头不免有些激动。虽然以他之丰富阅历,依然可以宽宏地把妻子的指责一笑置之,可是既然牵涉到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岁月,他心里不会不以为然:“套用你的话,两码事。这是个百舸争流的年代,有竞争,就必然有淘汰。竞争选择,不能说是牺牲,与那个时代的选择不同概念。然后你看,我们集中力量办成事,成功后可以做得多事,带动很多人过更好生活,包括提携那些被竞争淘汰的人。”
“先破坏,后修复,已经被证明是条歪路,修复的社会成本与经济成本都很巨大……”
“思申,这已经是社会问题。你这么要求我个人,不公平。”
梁思申虽然在丈夫面前几乎为所欲为,可是到底不愿看他气急,更因为这些问题更多涉及社会制度的完善,宋运辉到底不可能闹独立王国,她便立刻转了话题:“好啦,我该说的说完。大前年我去小雷家,大哥指给我看一处山道,据说正是你走出大山求学深造的通道,听说也正是那条路上,你姐姐遇到大哥。我对那条山路很好奇,灰郎,我现在有闲,要不等小引放假回来,你请假出来,我们一家去那条山路走走?”
宋运辉奇道:“那条路还通着吗?你……想探访我的心路历程?”
“你草木皆兵。”但被宋运辉一说,梁思申倒反而牵挂上了,好像走那条山路真的有什么象征意义了似的。她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丈夫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政客,她挺想,他是一个例外。
宋运辉被妻子纠缠不过,其实他也好奇那条他双脚丈量着走出农村的那条山道如今会是怎样,他也不担心妻子对他心灵变迁的探寻。那都是小事。他只担心与妻子的一席严肃谈话中妻子对他的看法,那看来是她的心结,那么也必然得成为他的心病。他怎会失去人性呢?这一严重指控显然不正确。他虽然说,她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可是不合理的要求呢?考虑到梁思申心里的龃龉,想到夫妻关系可能转向“貌合神离”,宋运辉无法不把谈话当回事。他太爱,她若冷落他,他的人生会崩塌一半。
他想,或者他应该与妻子有更多沟通,对于有些事的处理,他有诸多无奈。可他也意识到,如果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重大差异呢?就像……他以前看待他的导师水书记,当时,那时怎么看水书记怎么是白脸奸臣。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一阵心惊,他的太太,会不会也像他当年看水书记一样地看他?他再想,即使时至今日。他又如何评价水书记的人性?扪心自问,他对水书记的人品评价还真不高。那么,而今他自诩水书记的嫡传弟子,旁人评价他,是否亦如他评价水书记?
宋运辉虽然极其推崇水书记的手段,可毕竟并不认同水书记的为人。他注视着遥远的水书记,想以后行动决策时候得有所顾虑。
杨巡很快得知梁思申已成功买下萧然在市一机的股份。他虽然不知道价位如何,但想到萧然当初肯以白菜价卖股份给他,当然梁思申所得报价肯定更低。如果这样,他替梁思申算计,只要稍一转手,她就已经大赚一笔。天哪,简直是玩家中的高手。
考虑到宋运辉坐落在东海总公司,万一梁思申买下市一机,目的不是转卖,而是打算落地生根好生运作呢?他想梁思申不是个能处理鸡零狗碎的人,倒是想看看她下一步如何出手,他很有心再度与她合作。
第二天上班,杨巡便接到一条更加震撼的消息,梁思申进驻市一机,日方管理人员于会后退出管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梁思申也买下了日方的股份?杨巡好好地定下神来,才打电话去恭贺。
梁思申奇道:“你在我身边安插着谁?千里眼追风耳都不如你。”
“你这么招摇的身份,用得着我安插人吗?一举一动都在全市人民眼皮子底下。难道以后市一机全归你?”
“基本上,没问题了。是笔好买卖。”
杨巡倒吸一口冷气,道:“日本人给你的,也是萧然那价?”
“稍高,但还算合理。”
“加倍,转手给我吧,我一次性付款,砸锅卖铁都得筹资一次性付给你。你拿着钱做你的下一笔大生意去,不要陷那工厂事务性工作里。”
梁思申一笑,“再说吧,我还没头绪。”
杨巡又提出:“或者你有很大计划,你可以考虑,我是这儿的地头蛇……你今晚有空没?我们见面吃饭详谈。”
梁思申却半真半假地笑道:“你晚上不需要回家看你的宝贝女儿?”
杨逦旁边听见电话,“嗤”地一声,“给拒绝了?认命吧。你们怎么还可能合作?”
杨巡郁闷了好一会儿,但即使再郁闷,他还是写出一份方案,传真给梁思申,他建议梁思申将市一机的市区厂房置换到郊区,这地块与市中心直线距离近,面积巨大,好好开发起来,即使没有热点也可以做出热点,只要有能力有能量有资金,想怎么折腾那地块,就怎么折腾。
但梁思申只回电谢谢。杨巡很是失落。他从小杨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