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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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禁锢了人的神智,以欲相制而已。人心最是难控,一不小心便会毁了人的心智。偏她好强,又是个破落身子……”
“大少爷……”老人喊了声,欲言又止。
“柯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容不下我,我也没那么好心为他收拾烂摊子。”男人手上的动作微停,冷声道,顿了顿,又道:“你找个机会去将那两个人放了,留着也没用,不如卖子万一个人情,为奚言家留条后路。
“是,大少爷。”奚言长柯恭敬地应,“那他们身上的蛊?”
“送佛送上西,女人的给她解了。至于男人……情蛊无解,大约他后半辈子都要这样过了。”说到这,奚言豫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低笑,在这安静的秘室里显得阴森而诡异。“没想到那女人倒是个能忍的,每日都要被那样的男人压在身下,竟还能撑到如今……就不知等她恢复武功后,会怎么对那男人。”
“这两人关系并不一般。那夜我率毒神围白水镇,本打算放男人离开,但他却为了这梅姓丫头留了下来,为此我们还损失了不少毒神。”奚言长柯阴郁地道。
奚言豫早听他说过这事,此时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世人无不以貌取人,谁受得了整天面对一张吓人的脸。那老头惯了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不得不承认在把握人心这一面他确实有自己的一套。”
没等奚言长柯说话,他又开始骨碌碌地碾起药来。奚言长柯知道谈话到此为止,就算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也只能忍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奚言豫恍若不知,专心地碾着药,仿佛这秘室中从来没其他人来过一般。那一头披散的长发因为动作而微微晃动,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可以看到里面竟然夹杂了不少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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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万带着纪十和奚言少华并没有找上奚言家,而是取道西南。早在奚言少华醒过来时他便向其追了尸蛊解药的事,所得答案并没有让他太意外。
“凡是我姐墓内的东西,都是没有解药的。”说这句话时,奚言少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以及幸灾乐祸。
子万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那脸肿了好几天,这还是因为顾虑到不能损伤那副容貌而放轻了力道,否则只怕牙齿都要打落几颗下来。子万倒也再没为自己曾经看走眼而恼怒,反正那张脸还是他所喜欢的,而且少年骄傲得像个小公鸡的样子也挺招人疼。
自那巴掌之后,奚言少华就老实了,虽然偶尔嘴巴还有些贱。对于这一点,子万倒是能够容忍。没有回去找梅六,一是不想再跟奚言家的人纠缠不清,再来就是只要奚言少华在他手里,就算梅六真落入他们手中也不会有性命危险,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开始时子万还是背上背一个,手上提一个,没走两天就烦了,觉得自己像极了带孩子的妇人,加上也实在过于招人眼,于是喂了奚言少华一粒现捣鼓的毒药,少年便乖乖跟着走了。当然,少年不是没试过逃跑,子万也不追,只管睡觉,一觉醒来,少年正脸青唇白地蹲在旁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子万这个人,他对你好时,那是掏心掏肺绝不保留,同样的你若惹毛了他,那他回报得也绝对是掏心掏肺绝不保留。很显然,奚言少华对这一点体会得很深刻。
遇路骑马,遇水搭船,如此连行了近月,终于进了西南边域。一路行来,风土人情日变,使得从小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从未远行过的奚言少华大感新鲜,若不是时不时想起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倒不失为一次有趣的远游。
西南多山,多雨,官道不似中原之地四通八达,往往平平展展地延伸不了多长一段便断了,代以坑坑洼洼的山路野径。也有可能在山林里辛苦地穿行着,前面又突然冒出一段阔道来。西南名义上虽属大晋领土,但中原正统却视该地之人为蛮子,西南夷人也不服汉人管制,加上其性剽悍,不服教化,因此朝廷并不重视这一块,自然更忘记了拨款维护修整该处的道路。而西南本土人乐得与中原隔绝,免受其欺压。
奚言少华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骑着子万在汉夷杂居之地买的矮种马,摇摇晃晃地赏玩与中原殊异的风景,时不时跳下来牵着马走上一段,淌河,翻山,穿林……两天后,他蹲在地上拽着马儿看着面前又高又陡还泥泞不堪的山路,眼泪巴嗒巴嗒往下直流,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你杀了吧,你杀了我吧……”他一个劲地叨叨,那副脓包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妩媚风流。
子万又好气又好笑,也没像之前那样使手段折腾他,而是在山脚下找到一处供路人歇脚的草屋,把纪十放下,开始生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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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石头情人(3)】
不是没想过奴役奚言少华,但子万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伤敌一千而自损八百的人,若让那五谷不分养尊处优的小子动手,只怕他们不仅吃不上饭,怕是连宿夜的地方也会被烧了。
柴火锅具都是小屋里现有的,看着子万熟门熟路地淘米上火,又去抓了两把干菜泡了,默默坐在一边烤火的奚言少华忍不住瞪大眼睛,惊诧之极:“这就是你家?”他一直认为子万家世不凡,但这会儿不由得他不做此猜想,于是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子万一愣,随即乐了,也不答他,转身走出茅屋。
“喂,喂,你去哪?”奚言少华追出门,看见他钻进林子,犹豫了下,又哆哆嗦嗦地缩回草屋中。自进了这西南蛮族之地,前两日天晴时还好,没想到一场细雨下下来,便冷得跟冬天似的,他穿的还是秋衫,早冻得受不了了,怎么肯跟着去钻那被雨湿透了的林子,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火上还煮着粥,姓纪的臭丫头也在,那人总不至于千里迢迢地把自己弄来就为了扔在这里,这样一想,少年安心了。一个人坐在火塘边,看火苗舔着粗糙的陶土锅底,他也不管火,也不会用勺搅搅锅中的米,只是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目光定在沉睡了一路的少女身上。
他还记得第一次仔细打量少女时,子万抱着她坐在溪边,用竹筒盛了水一口一口喂她。那时她脸圆圆的,鼻子小巧挺翘,长长的眼睫如两把扇子搭在下眼睑上,乖巧得让人不敢相信她是那个会把亡人的尸体分成碎块的恶魔。如今才过了一个月,她的眼眶已经凹陷下去,脸瘦成了鹅蛋形,连下巴都显了出来。想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就算不被蛊毒夺去性命,也会脱形而死。
他虽是奚言家的少主,但无论是巫蛊术还是武功都很稀松平常,因此并不明白尸蛊为何会使人昏迷不醒,自然更谈不上解治。当然,就算他会,也不见得给她解蛊。大姐是他最尊敬的人,她的尸身被那样侮辱,他怎肯善罢甘休。
想到此,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少女身边。纤长的手指在纪十脆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放开。那样太便宜她了,他想。
垂着头思量了半晌,他在用纪十要挟子万放自己回去与不管后果直接报复她两者间徘徊难择,最终叹了口气,决定等子万回来,蹭饱饭再说,谁料一回头竟然看见那个男人正拎着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笑吟吟地站在门边看着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做。
也是相处的这一个月才让奚言少华知道,这个曾经温柔多情的男人有多么狠辣狡猾,若是早了解到这一点,自己也不会帮着大姐打他的主意,以至于惹火烧身。
子万看着锅里的水快干了,便撤了些柴出来,将火调得小了些,慢慢地煨熟。又用匕首将带回来的野鸡切成小块,与泡好的干菜放在一起,用盐腌了,这才到外面水坑里洗了手,坐到纪十身边。
“她身上若添一道伤痕,我便在你身上划上十道,你若辱她,我便将你卖进小倌馆中去……”从怀中掏出两个紫红的浆果来,划破皮,子万一边将汁挤进纪十的嘴里,一边慢悠悠地道,一副与人闲话家常的样子。
奚言少华不自禁打个寒战,扬眼看到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怀中少女,眉目温柔,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混杂着恐惧与妒嫉的复杂情绪,唇角一撇,嗤笑道:“我还道你只喜欢男人,没想到是男女通吃。”顿了顿,像是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泄愤似地道了句:“真恶心!”
这一路行来他也是看在眼里,姓纪丫头的吃喝拉撒,洗澡擦身,子万无不亲力亲为,那仔细劲儿,怕是连亲身父母也不过如此。连最最私密的事都帮着做了,若说两人间什么也没有,骗鬼去吧。
闻言,子万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目光如刀,刺得人遍体生寒,奚言少华本来还想讥嘲几句,此时却不由得噤了声。
子万专心致志地将两个果子喂完,用帕子擦去纪十唇上沾着的紫红果液,又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将人放平在草铺上,这才对老实下来的少年挑眉笑道:“嫉妒了?”
“谁嫉妒了?”少年登时炸毛,跳了起来。
“你。”子万不动如山,轻轻吐出一口字,却气得人目赤耳红。
“我嫉妒?鬼才嫉妒!”奚言少华又急又怒,语无伦次,仿佛沾上这两个字天便要塌下来似的。
“那我喜欢男喜欢女与你何干?”子万讥嘲地一笑,黑黝黝的瞳眸里是令人不安的洞悉。
奚言少华哑然,秀气的脸涨得通红,眼尾的朱砂痣便显得异常娇艳起来。子万目光一凝,觉得心脏像被轻柔的羽毛搔动,痒痒的,让他几乎想将这少年就地办了。摇摇头,他对自己的毛病颇感无奈,吃过一次亏,无论再多么诱人,他对这个少年都不会再起任何心思了。
走过去将焖香的饭端到火塘边的灰堆上温着,然后把鸡块和干菜倒进洗净砂锅里,加了八成水放到火上炖。在西南之地,因为山险林深人少,加上本地族民淳朴热情,为了方便在外行走的人,这种叫栈庐的草茅十分常见。草茅中的一应用具以及食物盐货都是由最近的寨子提供补给,路过的人也有留下粮食银钱等物以作报偿的,不留也没人介意。
子万没兴趣给奚言少华一一解释,由得他误会,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几分恶作剧的心态。至于喜不喜欢纪十,就更没向人解释的必要了。虽然对女人没兴趣,对那丫头原本也没什么好感,但经过一个月贴心贴肺地照顾,就算没感情,也有了习惯,这又岂是不相干的人能过问的。
扔了两块干柴进火塘,又折了几根细枝塞进去,将火掏得大了些,子万对奚言少华丢下一句看着火,便又回到草铺边,将纪十往里挪了挪,自己在旁边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奚言少华看得又恼怒又眼热,不过这些日子被教训怕了,哪里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火塘边。但火边温度高,身体一回暖,疲乏便卷了上来,忍不住开始打起盹儿来。
【第十章 石头情人(4)】
迷迷糊糊间他恍惚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靠近,不由一惊,清醒了过来。回头看,子万也睁开了眼。
进来的是三个异族汉子,一模一样的立领对襟青衣,外罩无扣坎肩,下系同色长裤,裹绑腿,穿草鞋,只在领襟以及袖口绣着不同的精致纹饰。头上剃得青油油的,却在头顶留着一束长发挽成小髻,一只耳朵戴着大大的垂到肩膀的银环,腰间挂着刀,个子不高也不壮,但看上去却很剽悍勇武。
他们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用青布包住的东西,草鞋上沾满泥土草叶,显然也是赶了很远的路。
见到草屋里有人,他们并不意外,反而径直走了进来。
“喂喂,你们是什么人,要找谁?怎么恁的无礼?”见他们如此不客气,奚言少华不由瞪大眼睛,不愉地嚷了起来,完全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那三人一听他说话,脸色登时变了,其中一人咕哝了句听不懂的话,蓦然抽出腰刀,快如闪电般劈向他。
奚言少华想不到对方如此蛮横,说砍就砍,措手不及下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吓得小脸煞白煞白的。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子万说话的声音,用的却是对方的语言。
两人交谈了几句,那拔刀的男子目光轻蔑地看了眼奚言少华,收起刀,然后出乎人意料地与其他两人上前两步,神色极恭敬地对子万行了一个夷人的礼。子万也站了起来,单手按胸回以相同的礼仪。
奚言少华傻傻楞地看着几人叽哩咕噜地交谈,一时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但看样子指望子万为他出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心里暗骂蛮子野人,然后再在那不时射过来的鄙夷目光中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最小,以免对方一个不高兴又是一刀,他可不愿去验证那人是不是每次都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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