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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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充什么三品大员!”当头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是不屑地斜睨着刘承彩,一刀将根碗口粗的松木支柱砍断:“就你这个熊样,也敢在天子脚下假装三品大员?欺负咱兄弟们刚从边疆来不知道?看看你穿的衣服就不像!来呀!兄弟们,咱们替京兆府将这个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的老贼拿下!”
那几个人吼了一声好,猛地扑了上去,一人按住刘承彩,其余几人抬的抬李荇,对付刘家家奴的对付刘家家奴,忙而不乱,凶而不残。牡丹看得目瞪口呆,这都是谁?忽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丹娘!快过来。”却是何二郎、何大郎在人群里对她招手。
牡丹眼见着螺山还在那里发呆,忙伸手拖起他往下跑,才刚和大郎、二郎汇合,那几个人已经旋风似地结束了战斗,将李荇扔在马背上,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光秃秃、一片狼藉的看棚里,刘承彩撅着山羊胡子,由戚玉珠扶着,脸色青白,差点没晕厥过去,显然是惊吓过度和愤怒已极。
“你还好吧?”大郎确认牡丹无恙后,二郎轻声和牡丹解释:“是李荇家的表哥们,才从幽州回来没多久。我们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人抢出来这个法子最好了。”
牡丹松了口气,望向蒋长扬,正要领了大郎、二郎过去谢他,蒋长扬已经朝她点了点头,带着他的朋友们上马离去。
“我们也回家吧?爹爹他们只怕已经等急了。”牡丹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戚玉珠和气得发抖的刘承彩,挽了大郎和二郎的手,喊上犹在惊头怒耳不知状况的螺山,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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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出名(一)
是夜,刘家宅子灯火通明。
刘承彩疲倦地揉揉额头,扫了一眼还在啜泣的戚玉珠,淡淡地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她不听话才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们若是要怪我没照顾好她,我也没法子。若是要嫁李荇,我自当想办法,若是不想嫁,我也会设法把这事儿掩了。到底要怎样,你们商量好和我说。”
戚长林和裴夫人对视一眼,阴沉着脸不语。裴夫人咳嗽了一声,道:“大姐,您看这件事……”
戚夫人一张脸白得像鬼,歪在绳床上半闭着眼,只淡淡地挥了挥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什么都不合心意!不是她不想发飙,而是实在没那个力气和心情,一想到清华就要进门,她的胸口就一阵阵的闷疼。
刘承彩心里还记挂着才绑回来关在房里的刘畅,没心思陪他们慢慢地熬,便起身道:“我先去收拾那个逆子。”
戚长林忙劝道:“姐夫,孩子大了,有话好好说。”
刘承彩不置可否,甩甩袖子径自往刘畅的房里去了。
刘承彩很平静地命人将纸、笔、墨摆在刘畅的面前,柔声道:“你自己写还是我帮你写?”
刘畅皱眉侧脸,动作太猛,导致被张五郎打裂的眉弓一阵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冷漠地看着角落里被打得鼻青脸肿,全身疼得颤抖,还强撑着跪得笔直的惜夏,心里充满了对刘承彩的怨恨。
刘承彩也不言语,自挽了袖子,拿毛笔蘸满墨汁,舒舒展展地写了一封中规中矩的离书,然后放下笔,平静地道:“你自己盖手印,还是我来帮你?”
刘畅皱皱眉头,一言不发,只暗暗握紧了拳头。
刘承彩淡淡地招呼惜夏:“惜夏,招呼两个人来帮公子把手印按下,你就将功赎罪了。”
惜夏一愣,随即嚎啕大哭,爬到刘畅脚下拼命磕头。
刘畅只是不动,刘承彩叹了口气:“我是万万不想和你闹到这个地步的。但谁叫你招惹了郡主呢?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你既然不肯听劝,我少不得为了这个家动些非常手段了。惜夏!”
惜夏一颤,突然眼睛往上一翻,干脆利落地晕死过去了。他已经违背了老爷的意思,把消息透给公子知道了,若是再听老爷的,绑了公子按下手印,公子也要恨上他了。还不如死了好。
刘承彩见状,倒也不恼,皮笑肉不笑地道:“身体这么不好,不适合再跟在公子身边伺候了。先拖下去扔在柴房里,明日就卖了吧,他老子娘、兄弟姐妹一个也不留。”他才是一家之长,谁也挑战不得。
惜夏没有机会改变他的命运,刘畅也没能逃脱属于刘承彩儿子的命运。鲜红的朱砂蘸满了指尖,在离书上留下夺目的印记,就好比牡丹初进门时,病好第一次下床后,盛装去见他时,在额头用胭脂精心画的那一朵小小的牡丹。小巧的牡丹用金粉勾了边,衬着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妩媚中又带了几分羞涩的凤眼,很是明艳动人。
刘畅的眼眶一时有些发热。
有种陌生的,奇异的感情充满了他的胸臆,让他焦躁不安,愤怒屈辱到了极致。他是不在乎她的,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万万不能容忍这种侮辱。
刘承彩没空去关照儿子的心理感受,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牵制何家,如何应付康城长公主。他满意地收好离书,命人松开刘畅,很是体贴地说:“你也累一整天了,让纤素来伺候你洗漱吧。”
刘畅不语。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疼得他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戚玉珠伏在裴夫人怀里,抽抽噎噎地道:“他没动过我,是他叫我把他砸晕的,衣服是他的小厮帮他穿好的,我没做过失礼的事情。”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刘畅走后,她强忍着羞涩走到李荇面前问他:“李公子,你好些了么?你可要喝点茶汤?”
李荇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面红耳赤,手不受控制地抖,连茶汤也倒洒了。她喜欢他,那次花宴,舞马献艺开始,她注意到了他,到他和刘畅玩樗蒱大胜时,她惊诧于他赌技的高明之处,再到他拳打刘畅,她就再也忘不了他。她千方百计地追随他,想方设法出现在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但他似乎从来也没像此刻这样关注她。
她的掌心里全是冷汗,几次想问他看什么,总是觉得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僵硬地侧着脸,任由他看个够。时间很漫长,却又很短暂,正当她以为她会窒息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是戚家二娘子吧?”
她惊喜地回头,原来他知道她是谁。
他面色潮红,双手紧紧攥着袖口,目光有些涣散,但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容,她的目光扫过他裸露的胸膛,瞬间又红透了脸。
他沙哑着嗓子,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温柔乞求的语气说:“我可以请你把我敲晕吗?”
她惊诧莫名。她晓得他有些不对劲,也认得如果她按着表哥的吩咐去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他叫她把他敲晕,这意味着什么?他害怕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愿意。
他很是失望:“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是觉得你像个好人,虽然我对你表哥一家的为人处事不敢苟同,但你和他们看起来真的不同……”
虽然是在说自己亲人的不是,但那一刻她的心里真的很高兴。他用最简短的语言委婉地向她表示,自己喜欢大方心眼好的女孩子,最瞧不起心术不正的,比如说清华郡主那样的。
她终于点头同意拿瓷枕将他敲晕,她的手在发抖,但她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她晓得爹娘有意将她嫁给他,而此刻他需要她的帮助,她只要帮了他,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他,而不是成为他讨厌的心术不正的女子。迟早总能行的,何必急在一时?
望着他的睡颜,她心神不宁,她不知道她刚才的选择对不对,明明是对的,但是心里就是不踏实。表哥虽然没明说,其实她是知道他和表嫂大概是有点什么意思吧,可是表哥很明白地告诉她,是绝对不会和表嫂和离的……她害羞地捂住了脸。
但是姑父带着人冲进来,看到是她在里面时,那种狰狞恐怖的表情也是她平生第一次仅见的。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做得到底对不对。
这刘家俩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算计自己的亲表妹,一个算计自家替他拉关系,就没一个人替玉珠想过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裴夫人心头恨得要死,安抚着女儿,很是坚决地说:“你做得很对。喜欢他,想嫁他,没什么错,但你若是按着你表哥的意思做了,就是自甘下贱,以后就是嫁了他,也软了一层,得不到他的敬重,那又有什么意思?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你爹自有主张。”
戚玉珠得到母亲的支持,心里舒服了很多,满含启动,眼泪汪汪地说:“那要怎么办?”
裴夫人笑道:“这亲自然是要想办法结的,但却不是用他家这种方法,也不能趁他家的势。”总以为别人都是傻的,就他刘家人是聪明的?她才不如他这个愿!
天亮时分,刘承彩终于打听到昨夜侮辱了他,打伤他的家奴,又将李荇夺走的人是谁。却是李元那个嫁了个小兵的大姐李满生的八个儿子,那小兵这些年屡立战功,已经升到了正四品折冲都尉,八个儿子都在军中,就是些粗人,最爱惹事生非。
这个消息让刚知道戚家不乐意听从他指挥、硬性攀上李荇,而感到又气又恨的刘承彩心里好过了很多,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儿子多就了不起呀,哼哼……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叫了管家进来,吩咐去官衙里请假,就说他昨夜被暴徒打伤,惊吓过度,起不来床了。
且不说刘家和戚家闹腾了一夜,何家也是闹腾到下半夜才睡下。牡丹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疼得睡不着,天要亮时方打了个盹儿,才刚睡着,就被林妈妈拖了起来。雨荷、宽儿、恕儿四人忙个不休,将牡丹收拾妥当,由薛氏、何志忠、大郎陪着,一道赶去康城长公主府。
狂欢通宵达旦,多数人这个时候都才刚上床睡觉,除了大户人家的家奴在收拾看棚外,街上行人分外稀少。大郎开玩笑似地说:“不知长公主府的人起身没有,可别咱们去了没人应门。”
薛氏“呸”了一声,笑道:“话多!人家是什么身份,哪儿能说话不算数?一准早就使人候着的。”
大郎笑笑,众人都加快了速度。
到得安兴坊长公主府,大郎上前去扣了门,边往门子袖里塞钱,边笑着说了来意。那门子扫了众人一眼,畅快地道:“候着。”显然是早就得了话的。
第五十九章 出名(二)
不过片刻功夫,穿着月白圆领缺胯袍,戴着黑纱幞头的肖女官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却也不罗嗦,命人牵马骑上,与众人一道前往刘府。
肖女官打马靠近牡丹,低笑道:“何夫人,恭喜您了。”
牡丹忙道:“都是托了长公主的福。”
肖女官微微一笑:“听说昨晚清华郡主与夫人一起游街赏玩,相谈甚欢来着?”
牡丹疑惑地看了看肖女官,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自己可能和清华郡主一起游街赏玩,相谈甚欢吗?分明是相看两相厌,恨之入骨好不好,当时街上那么多人,鱼龙混杂,既然都知道她俩相遇了,还特意这样问,分明是要自己忘了。不管别人说康城公主再好,始终那也是清华郡主的亲姑姑,她们才是一伙儿的,告什么状?但叫牡丹承认什么相谈甚欢之类的鬼话,她却是不肯,便含糊道:“半途遇上,说了两句话。”
肖女官含笑道:“夫人是个宽厚的,以后必有后福。”
牡丹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只要自己和家人最终得利平安,没有大损害就行了,想不通又能如何,又不能咬掉清华郡主一块肉。牡丹想到此,也就把心事放下,开怀起来。
一行人出了安兴坊的坊门,忽见一群年轻男子嬉笑着过来,当头一人穿着大红灯笼裤,赤着两只胳膊,手里还拿着个热腾腾的蒸胡饼,一边叫烫一边往嘴里塞,满足地眯着眼睛道:“果然美不可言,美不可言。”正是那张五郎。
身后众人嬉笑道:“美不可言的不是蒸胡,而是牡丹美人吧?”
牡丹一眼看到,吸了一口冷气,晓得是躲不过去的,少不得与肖女官告了声罪,老老实实跟着何志忠、大郎下了马,上前招呼道谢。
张五郎也没想到这么早会在这里碰到他们,飞快地将口里含着的饼子一口咽下去,将剩下的半个饼子塞给伙伴,把手在腰上擦了两把,上前规规矩矩给何志忠等人行礼问好。这次他正经得很,一眼也没瞧牡丹,听到何志忠道谢,也是极为斯文有礼的谦虚。他身后众人只是捂着嘴偷笑,他回脸狠狠瞪了一眼,众人便也敛了神色,袖手不语。
何志忠命牡丹上前给张五郎福礼道谢后,笑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请五郎吃酒。”
张五郎连道不敢叨扰,见何家人上了马,方盯着牡丹的背影看,恨不得穿出两个洞来。见何家人走远,众人方笑道:“五哥,怎会这个时候来这里?可见原本是想去大宁坊看你的,只是半途遇到事情,才不得不赶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