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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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琴魔将赤眼妖刀给了白日流影城之人。此物既属本城,交给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你向来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
横疏影叹了口气,美眄流转,抬起一双水盈盈的明媚杏眸,又浓又翘的乌黑睫毛被雪肤映得分外精神,刹那间,竟令人有些难以逼视。“如你所说,接受赠刀、聆听遗言的,只有一人。也只能是一个人——”
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美得难画难描,却令他寒毛竖起。
“那就是你,耿照。”
第十三折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耿照想起当夜,琴魔曾经如是说。
“给了你的,便是你的东西。”
老人嘶哑的声音彷佛又回荡在耳边:“我与韩家小子的约定,与你无关。爱还不还,随你高兴。”
(给了我的……便是我的东西么?
横疏影见他怔然无语,不由一笑,也不咄咄逼人,继续伏案振笔,偶尔伸手翻看卷宗,鬓边几绪发丝柔柔垂落,柔嫩的白皙面颊透出淡淡的粉橘色泽,肌香温润,衬得肤如凝脂,几乎让人想轻捏一把,再将指尖凑近鼻端,细细回味。
她的心思耿照无从揣测,益发怔愕,一下子辨不清她是随意说笑,还是真看破了手脚。僵持片刻,仍是横疏影先开了口:“我猜……魏无音前辈在把刀交给你的时候,也让你发了毒誓,不可轻易将秘密说与他人知晓,是不是?”
“她掩起一卷帐目,随手又摊开了另一本,匆匆浏览两行,不由得蹙起蛾眉,低声喃喃道:”
气这是谁写的注脚?一笔狗爬字!“笔往砚上一搁,支颐细读起来,一边屈着玉指轻印桌面:”
研些朱墨来。会弄罢?“耿照在堂前见过钟阳等伺候笔墨,连忙另起一方新砚,取出呈在锦盒里的填金腾龙朱砂墨,注水细研;又从笔架上拿下一小管紫狼硬毫,在笔洗中润过,搁在砚旁备用。
横疏影用的是最上等的朱砂贡墨,每半两要价纹银十两,墨条的身价竟是等重白银的二十倍。她每日批的文书迭满桌案,不到十天便能用掉一条,有时遇着节庆、大比、召盟集会等城中大事,所费尤甚于此。
她拈笔蘸朱,就着簿纸疾书起来,细缕半袖的宽大袍袖滑落手肘,露出鹤颈般的雪白腕子,笔迹虽然娟秀柔媚,咬着唇低头振腕的模样倒有几分火气。看来这文簿的主人处事马虎,着实触犯了二总管的逆鳞,朱笔所批肯定没有好话,说不定明天还要唤来责骂处罚。
耿照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看见如此模样的二总管,忽觉她连生着闷气的样子都十分可爱,一点都没有平日的迫人威仪,反而像是待在闺阁里细语旺念着日常琐事的邻家姐姐。幼时总盼着她带糕饼糖果来长生园、与他一边吃一边说话的情景,彷佛又重到眼前。
他心想:“我是她手底下人,她要打要骂,也就是一句话而已,又何必问我‘是不是’、‘好不好’?”
念头一起,一股久违的觊亲切切之感油然而生。迟疑片刻,小心道:“琴魔前辈临终前,是将赤眼刀交给了我。”
“我就说嘛!”
横疏影嗔怪似的抬眸一瞥,“噗哧”的笑了出来,旋又低头继续办公,彷佛此事无关紧要,也只能够边写边聊。“是了,琴魔魏无音在三十年前,乃是消灭妖刀的重要人物。他若说了妖刀重生,只怕此事不假。”
最困难的部分一说出口,耿照压力顿轻,眼见横疏影并未积极追问,益发觉得安心点头道:“刀是真的,持刀者杀人也是。我亲眼见过,这倒是不假。”
便将魏无音曾经说过的,关于妖刀的特征、性质、附身条件及因应之道说了一遍。
他天生谨慎,对于“夺舍大法”一事,以及染红霞中毒失贞一节始终小心回避,不露口风,对魏无音口述的部分,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着说着,横疏影不觉停笔侧首,咬着丰润的唇珠静静聆听,始终不发一语。
待耿照说完,她沈默片刻,才叹了口气,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啊,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眼中却无责备之意,眸光盈盈,无奈里依稀有几分爱怜横溢,像是姐姐看着捣蛋闯祸的幼弟、既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耿照心中伻然一动,又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低声道:“小人知错。”
横疏影不禁莞尔。
“你哪里知错了?还想着要算计我呢!有没有冤枉你?”
耿照一愣,不敢接口。
“魏无音临死之前,把这么重要的讯息托付给你,自是希望全东海的武林同道都能有所警惕,不要再重蹈三十年前的覆辙,教妖刀杀了个措手不及。”
横疏影眯着眼舒了个懒腰,犹如猫儿一般,口丰满的胸脯不住轻晃,颐起一片诱人乳浪。
她十指交缠,柔腻酥白的手背托着腮帮子,不怀好意的笑容依旧像猫,犀利的目光一把攫住耿照:“你自觉身分低微,说出去没人肯信,没准还要惹上麻烦。所以说给我听。希望借我的口将消息散播出去,取信其他六大门派。是也不是?”
耿照被说破心思,不敢抬头,这回连“小人知错”都不好意思说了。
横疏影咬咬嘴唇,又叹了口气。
“我真想搧你老大耳刮子,狠狠教训你一顿,偏生你的顾虑却有道理极了,一点都没想错。”
她轻咬着丰润的唇珠,沉吟片刻,才摇头道:“萧谏纸望重武林,享有三十余年的清誉,他传信东海各大门派,警告妖刀将于近日重生,人人都当他年老糊涂,背地里取笑。连萧谏纸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你我?”
耿照沿途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迄今仍无定见,罕有地彷徨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与其警告,不如点出源头,让六大门派自己发掘,更能取信于人。据说三十年前的妖刀之祸,始作俑者乃是七玄界中的‘狐异门’一支,这些妖魔鬼怪本是薮源魔宗的余孽,其中干系千丝万缕,说有勾结也不奇怪。”
横疏影沉吟道:“妖刀之祸平息后,东海六大门派联合起来,一口气剿灭了狐异门,作为惩戒。近十五年来,已罕有狐异门人在东境活动的消息。魏无音前辈有没有说,关于这一次的妖刀重生,可能是何人何派所为?”
耿照摇头。
“这可就麻烦了。”
横疏影咬着嘴唇蹙起蛾眉,不觉轻叩桌面,似乎陷入长考。
“唯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将琴魔遗言传诸东海。以断肠湖及灵官殿的情况来看埋皇剑冢姑且不论,其余三大剑门都有见证妖刀之人,许缁衣、鹿别驾更是门中首脑,应能明辨真伪,做出因应。”
白日流影城握有耿照及妖刀赤眼,自不会置身事外。如此一来,东海正道七大门派之中,就只剩青锋照、赤炼堂两家还未曾与闻。无论是萧谏纸亲自出马,又或者许缁衣、鹤着衣出面疏通,说服两家总比说服六派来得容易。
“我会将赤眼刀交给更合适的人,譬如萧老台丞。若观海天门的鹤真人,又或指剑奇宫的韩宫主有兴趣,交给他们也无妨。”
她把耿照的疑惑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你可知道,三十年前,东海三大铸号里,并无一家叫白日流影城?”
耿照愕然摇头。
“距今约三十多年,远在妖刀作乱之前,东海最负盛名的冶工门派名叫‘玄犀轻羽阁’,号称有五百多年历史,历代均任东海的冶金官,为央土的王朝管理东境采铁冶金事务。纵使江山易改、代代更迭,这五百年来,执东海铸冶牛耳者始终是玄犀轻羽阁的门人。”
白城山上的“埋皇剑冢”也一样。无论央土政权如何转换,埋皇剑冢始终是天子埋剑、祈求武运趣的祭台。久而久之形成一种土地精神的象征,甚至摇身一变成为武林门派。
“就像埋皇剑冢那样。”
耿照低声道。
横疏影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道:“玄犀轻羽阁历史悠久,甚至见证过第一次的妖刀战争,他们能利用极其珍贵的奇物‘天瑛’,铸造出举世无匹的神兵利器,连青锋照、赤炼堂都难以望其项背。势力如此庞大、兵器如此精良的火工大派,却在三十年前彻底自武林除名。”
“是妖刀造成的么?”
“嗯。”
她细声道:“烧毁的废墟、残断的兵器,甚至是尸体……什么……都没留下。”
轻柔的语声有些迷离,彷佛说着不着边际的神话传说,耿照却听得背脊一寒,一股刺冷从脚底直窜脑门。
“我辛苦经营了十年,流影城才有今日。”
横疏影眯着猫儿似的美眸,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决计不能让本城卷入风暴,重蹈当年玄犀轻羽阁的覆辙。妖刀赤眼绝不能留,须立即交出;你也不能站上东海七大派的盟会,承认魏无音把所有关窍都告诉了你。”
她咬着红嫩的樱唇,又露出那种忍着一丝窃喜、兀自不肯泄漏的神情,彷佛此事就此议定,不容抗辩。结果虽不满意,看在符合她胸坎儿里那小小利益的份上,勉强还能接受。
耿照没料到她最后的结论居然是“不许你说”一时瞠目结舌,半晌才讷讷道:“那……妖……妖刀怎么办?”
“傻瓜。”
横疏影拈笔低头,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公事,暗示谈话已告一段落。对算无遗策的横二总管来说,此事已然尘埃落定,没有其他更好的解法。
“你不能说,就让别人说去。”
“让……谁说去?”
“还能有谁?”
她趁着蘸墨的空档抬起螓首,嫣然一笑,笑容里似有一丝顽皮戏谴。
“自然是你的染红霞染姑娘呀!还能有谁?”
远处的巡城木梆忽然响起,混着山间细细的冷冽风咆,在静默的夜里回荡着空洞洞的旷远与寂寥。
不知不觉,竟已是丑时了。
命耿照退下歇息后,她还处理了一阵子的公事,回过神时腰背隐隐酸疼,难受得紧。
横疏影轻舒藕臂,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兼具腴润肉感及紧致弹性的小腰拧成一抹雕弧弓似的诱人曲线——这绝不是镇日抱着闺房绣墩足不出户、即将错失青春尾巴的少妇,应该有的弹性与柔软度。
可以想像她在床第间曲起长腿、扭转腰肢之时,成熟冶丽的胴体足以拗成各种难以想像的惊人角度,绞着、拧着、谄握着嫩膣中硬挺滚烫的雄壮阳物,裹着温腻的浆水,为男人带来不可思议的擦刮快感……
以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女人来说,她对自己的胴体感到十分骄傲。
放眼武林,不是每个习武的女子都能像染红霞那样天生丽质,同时兼具高明的武功与柔媚的曲线,更多的是在艰苦的锻炼过程中失去了女子独有的窈窕,被迫以发达的肌肉粗厚的肩颈,以及鼓起结实的腰腿等与男子一争雄长。她时常想像她们揽镜自照的模样,心中不无慨叹。
想到染红霞,还有适才耿照胀着一张大红柿子脸的模样,横疏影噗哧一声,忍不住轻笑起来。
瞎子都看得出那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单纯。那股子氤氤氲氲、遮遮掩掩的暧昧之情恐怕连貌似粗豪的胡彦之也瞒不过。
以染红霞的武功造诣,腿上既然无伤,行走时却有着微妙的迟碍之感,分明是破瓜不久的微兆……是耿照盗了她的红丸么?水月门下一向重视弟子的贞操,以两人身分之悬殊,却又如何能够?
荒唐。横疏影轻叩桌面,抿着一抹苦笑,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明明我们才是坏人呢!竟也觉得其中诡密重重?
“荒唐。”
她轻声呢喃着,秉着烛台走进了内室。
这里是她日常更衣处,四面无窗,唯一的入口外还有镶玉屏风隔挡;放落门帘之后,便无受人窥视之虞。内室里除了绣墩镜台、屏风衣柜之外,就只有一张舒适的乌木牙床。
横疏影将披在床架上的单衣、肚兜等拾到一处,在梳妆台下轻扳几下,“喀”的一声低响,翻开一方小小的夹层屉柜,取出一只乌木小匣打开。匣中的青紫衬缎上,嵌着一张脸谱也似的奇妙面具。
那面具乃是木头雕成,打磨得异常光滑,美丽的木纹外彷佛上了层雾润润的精制蜂蜡,从润泽之中透出清晰细致的肌理,与髹漆的那种晶亮油感截然不同,更深沈也更细腻,彷佛蕴含在木质中的生命活力被倏然凝结,就一直保持在“活着”的那一瞬间。
制成面具的木质不易辨认,横疏影过惯了豪奢日子,甚至见过许多价值连城的珍贯木料,其中却无这般轻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