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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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帘忽揭,探入另一张月盘似的娇盈小脸,是他见过、在王舍院照顾楚啸舟的少女。绮鸳!听说你找到……
她今日仍是一身丹红,见耿照回头,才知扰了两人说话,吐舌笑道:典卫大人好。记得我不?我是阿缇。我只问绮鸳一句话,马上就走。
水光潋滟的微眯眼缝越过男儿的肩头,探长粉颈笑问:喂,我们能回去了不?
挑一组精神些的回朱雀大宅待命,待会还有活儿。
绮鸳几乎是不假思索,信口分派:其他人回山上去。一组戒备、一组休息,另一组去替宗主身边的姊妹。宗主若无吩咐,两个时辰后恢复正常轮值,无有例外。
又补上一句:你不用轮值,照顾你的楚敕使去。
阿缇俏脸飞红,嘟囔着哪是我的啊,胡说八道!,仍止不住笑。外堂不知何时已无客人,连门都闭起一扇,几名少女在堂中或站或坐,虽非夜行装扮,一看便知是潜行都中人,个个难掩倦色,显是彻夜辛劳,已不知多久没能好好歇息。
风火连环坞一战,漱玉节侥幸脱出战场,命潜行都倾巢而出,投入搜救的行列。绮鸳本是潜行都最出色的行动指挥,漱玉节即刻召回,绝口不提处罚一事,全权交由她调动人马,务求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耿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绮鸳在城外安排了暗哨,是以他一过城门,她立即接获线报,亲来驿馆相见。听得二人斗口,耿照顿生歉疚,对阿缇道:都是我不好,连累诸位姊姊夜不能寐,真不好意思。
阿缇嗜嘻笑道:那有什么呀,也不过就一天一夜没睡。真正两三天没阖过眼的人,在那儿坐着哩。
绮鸳没料到她报仇这般飞快,脸颊唰的一声转红,咬牙道:嚼、嚼什么舌根!快……快回去!当心宗主生气了,你……你……
是……是……
阿缇学她的结巴,咯咯笑着一溜烟跑了。诸女怕被波及,早散得一干二净,依稀听得街上推攘窃笑的惊燕嬉语,飘入空无一人的食店。
耿照尴尬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膝下一痛,绮鸳冷不防踢了他一下,怒道:麻、麻烦精!到……到你身上,都没好事!
犹不解恨,气虎虎地补了几脚。耿照听她结巴未退,怕护身的碧火真气震伤了她的脚趾,特别着力压抑,老老实实挨完几下,没敢还口。绮鸳与他真刀真枪交过手,心思又细,对他的能耐了然于心,益发恼火,杏眼圆睁:谁要你卖好了?你运功啊,你运功啊!
耿照心虚已极,嚅嗫道:没……没卖好……运功了运功了……唉唷,好疼好疼。
绮鸳瞪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生生咬住笑意,唯恐被他看出,忙撮拳掩口,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没有就算啦。你……你有空走一趟阿兰山,宗主说了要见你。
耿照松了口气,苦笑道:近日怕抽不了身,我手上有几件麻烦的差使。
说着将地图取出来。……你替我通知巡检营的罗烨,命他点齐兵马,在越浦到阿兰山间遇着央土流民,请他们往西界白城山处行去,自可容身。
罗烨手下只有三百铁骑,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阻截流民,须有潜行都无孔不入的绵密情报网配合,才不致疲于奔命。绮鸳精通战略制订,执行战术更是经验老到,一点就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还有什么?
我要找人。云都赤侯府刀侯座下首徒,病刀李蔓狂。
耿照道:我马上出发往华眉县绿柳村,那是他最后落脚之处,但我想他已不在绿柳村。他身上有样东西,我们得在两天内找回来。
绮鸳未插口,静静攀待他的描述。
那是一个用银袋子贮装的红色水晶,约莫拇指大小。
就这样?
她微微蹙眉。叫什么名目?知道来历,要找也容易些。
我不能说。
耿照摇头。
那好。
她把地图卷好,收入怀中,利落起身。我派人沿华眉县往越浦打听回来,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若无所获,明早再由华眉县往北方找去。按慕容柔的说法,李蔓狂不是在来越浦的途中出了事,就是卷带了东西逃回老巢。
如此甚好!真是多谢你啦,绮鸳姑娘。
他忽然一笑,伸手抓头,模样有些腼腆。你真聪明,分派得这般有条有理。我方才直想破了头,只觉像大海捞针,上哪儿去找这个人?
绮鸳轻哼一声,并未答腔,但容色已平霁许多,又问:你妻子……我是说符姑娘那厢,要不先通知她?早知道早放心,也免得无谓牵挂。
耿照脸一红。她……我们不是……
想潜行都刺探如水银泄地,朱雀大宅时刻都有她们的人,自己与宝宝锦儿缠绵的场景,岂能逃过这些丫头的耳目?碧火真气的感应无比灵敏,行房之际,断不致被人无声无息看了去,但宝宝锦儿夜夜叫得酥麻入骨、惊心动魄,却不是碧火功能阻于门墙内的。
对这些芳华正茂、春心荡漾的年轻姑娘来说,一男一女如此亲昵,又不为延续纯血,自是倾心相爱,互许终身了。况且岳宸风死后,符赤锦忍辱卧底、于敌榻伺机报仇的说法流传开来,众人对她的恶感渐消,不像过去那般生厌。
绮鸳也不理他,迳自掀帘行出,片刻才低道:你要有点良心,便好生待她,别招惹其他女子。世上忒多苦命人,几个能有好归宿?就当做好事罢。
其他……其他女子?
耿照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绮鸳回头,马尾差点甩上他的脸,又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没好气道:你最好让人多备马,要不让她跟在马屁股后头也不坏。她跟我半天啦,鬼影似的,现下交给你了。
门扉咿的一声闭起,门外的阳光连同车马喧嚣被挤成一条曳地刺黄。
耿照心弦触动,霍然转身,余光中但见一抹窈窕身影立于幽暗处,腰细腿长,苍白的俏脸宛若冰雕,总之不似活物,惊喜交迸,脱口唤道:……弦子!
第九七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
旷野上,两骑并辔迎风,八只蹄子如击地面,不住刨起春泥,一离地便被远远抛飞,倏然刮向彼方。老驿丞备的是越浦驿最好的马,专跑八百里加急,快且有长力,越浦至华眉县本应有一日路程,耿、弦二人过午即至,还未换过新马。
弦子在食店里见了他,面上清清冷冷的没甚表情,还是如先前一般淡漠。当夜激战,弦子奋不顾身为他挡下一击,耿照本想问她可有受伤,见她俏盈盈地站得笔直,转念想:若有恙,宗主岂能任她行走,亦步亦趋跟着绮鸳?寻常问候,不免多余。
生生把话吞回肚里,点头微笑权作招呼,拉着她奔出食店,交代老驿丞加备好马。
华眉在越浦北方,发达的三川船运并未泽被此一小县,辖内水道过于宽浅,淤满沙洲苇丛,大舟进不去也出不来,居民多务农事,久而久之少壮外移,是越浦周遭较为落后的地区,绿柳村尤为之甚。
小村本以柳条编织闻名,自水道淤积、船舶难进,村民制作的编篓编筐等卖不到外地,渐无昔日之盛,只余夹岸的绿柳垂杨蔓生如瀑,厚甸甸地迎风微动,彷佛沿河披挂一条长长的翠羽绿绒。便无慕容柔的命令,绿柳村也是耿照非走一趟不可的地方。从慕容口中听闻绿柳村三字时,他心中骇异实难言喻,虽力持镇定,但慕容目如鹰隼,他对将军到底看透多少实无把握。
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完成托付,以免将军生疑。
八百里加急的健马,脚程不同一般,要尾随二人而不被发现,恐非易事。他小心翼翼在村外驻马,跃下鞍来,解了裹面的长巾,吩咐弦子:你在这儿守着,莫让人跟踪我。我去去便回。
我有话同你说。弦子忽道。
耿照停步回头,露出诧异之色。
我……我有保护她。
她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显然向人解释对她来说异常陌生。我有……好好保护她。我带她从密道出去。她没事,没有受伤。
耿照一怔间,明白指的是染红霞。在他舍身前的最后一瞥,弦子读懂了他眼中的托付,一掌击晕染红霞带离火场,甚至不惜反抗宗主——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漱玉节诧异地发现:这素来冷漠、对理解情感似有障碍的孩子,一旦打定主意,竟是如此坚决,没有人可以稍稍动摇。
她独自扛着高挑的染红霞,执拗地走在阴冷湿滑的密道中,把宗主抛在身后犹不自知,全心完成与少年的约定,那怕对此他们连一句话也没说。
耿照伸手摸她头顶,笑道:谢谢你救了二掌院。没有你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先去办事,你在这儿等我,别让马儿走丢啦!
施展轻功,片刻便去得无影无踪。
直到他消失在歪斜的茅影间,弦子仍怔怔按着头。奇怪的是:被掌心摩挲过的发顶,并不如想像中灼热……为什么,她的脸颊这么烫?
和他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好奇怪。就在这一瞬间,少女心中做出了决定。
OOO绿柳村盛极时有千余户,而今泰半破落,十户里倒有五六户是空的,虚掩的门扉中黑黝一片,偶尔被风吹开,冷不防露出一双混浊黄瞳,手持蒲扇的老人缩于门后的黑翳,若非尚能抬眼,浑身已无一丝生气。
耿照想找人问路亦不可得,东转西转,见前头有幢黑瓦砖墙的大院,墙上粉涂早已斑剥,远看直与夯土墙无异。门前一名老汉靠坐在斜背的藤编长椅中,手握一束枯黄柳条,垂在椅畔胡乱划地,沙沙沙的掠起一片黄尘,动作里透着火气,倒是生猛有力。
好不容易看到个活生生的、会坐会动的人,耿照赶紧趋前。敢问老丈,村中可有一养济院,专门收容鳏寡孤独?
连问几次,老汉才停下柳枝,翻起一双怪眼:你瞎啦?全绿柳村除了祠堂坟墓,就一座砖墙院儿,匾上不写了么?蠢物!
耿照见他右颊抽动,右眼只开了条缝,口舌不甚灵便,蠢物二字没说完,嘴角已呼噜噜地淌下灰涎,竟是个半身不遂的瘫子。所谓养济院,正为照顾这种孤苦无依的残疾之人所设,耿照的家乡龙口村附近就有一座,是衙门为那些中兴军的老兵办的,当然也有的是宗族私设,又或善人捐助。
门上的匾额残破不堪,看不出写得什么,只知是两字,首字的起笔似是养字的羊字头,再加上门外瘫坐的老汉,看来确是养济院无疑。有人在吗?
耿照举手叩门。
门内传来空洞的回音,稍一用劲,沉重的铁梨木门扇咿的一声滑开,门后竟无横闩。里边没人啦,全都是鬼!
背后传来老汉含混不清的豪笑,带着粗鄙与恶意:怕死就别进去啊,蠢物!
耿照知老人身子不便,不与他计较,犹豫不过刹那,迳自推门。门缝一开,衰腐之气顿时涌出,一阵风吹起漫天黄叶;耿照以手遮面,跨过高槛一路走过中庭,正要打开内堂之门,不料匡当一声,同样无问的门扉猛被怪风吹开,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赫见堂中乌木层叠,竟是满满的棺材!
耿照本能后跃,身后无数黄影泼喇作响,随手一抓,飞的哪是什么黄叶?全是冥纸!门外老汉大笑:都说是鬼了,偏你这蠢物不信!
耿照抓落冥牒,抬见内堂匾上刻有义庄二字。义字起笔与养字一模一样,因而失察,遭老汉愚弄。正要开口,一名中年汉子跑过来,低道:阿爷,这儿风大,咱们回去歇息。
不由分说抱起老汉往外走。老人兀自骂骂咧咧,挥舞柳束打他头脸。中年人乖乖由他抽打,不敢违抗。耿照一路追出,喊道:大叔请留步!请问养济院在什么地方?
老汉回头笑骂:在你婊子姥姥家!你脑子不好使了,赶着上养济院等死么?哈哈哈哈,蠢……喂!你停下做什么?快跑啊!
连抽几下,脚力却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耿照从容走近,气得朝他面上吐唾。
阿爷!
中年人低道:别这样。人家是客,没恶意的。
没你的死人头!
老汉吐耿照不着,索性转头,呸的一声,唾在自家晚辈面上,笑容充满恶意。有你这么蠢的货,人还没追上,自个儿停下做甚?
中年人唯唯诺诺,等他闭口了,才低道:我跑不过他的。
不敢直视耿照,结巴道:养……养济院在义庄后头。你……别再追我啦。
逃命似的带阿爷离开。即使转过街角,老汉刻薄的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耿照不由苦笑。照料孤老的养济院,与停放无主之尸的义庄是同一座院落的前后进,不知是方便抑或讽刺。他绕到大院后,果然门面较前头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