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岁月-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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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师傅没作声,他看了看众人,转身走了进去。
朱大军和小娇互望一眼,都有些不安。
东北的天气说冷就刷地一下冷起来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就在这冷空气来临之际,不期而至。
窗外飘着轻雾一般的雪花,窗里乔师傅家却是欢声笑语,热气腾腾。
老乔家大大小小十二口人,围坐在炕上,一桌丰盛的酒菜满屋飘香。
乔师傅坐在正中间,酒菜摆齐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乔师傅,等着他说话。
乔师傅满桌扫视了一圈儿,他的眼睛在朱大军身上停了两秒钟。
“十一年了,这是第一次全家老少十二口人坐在一起吃饭……”乔师傅说,有些感慨,有些无奈,还有些悲凉。
此话一出,刘淑珍竟突然捂嘴哭起来。
乔小娇握住刘淑珍的手,轻声地说:“妈。”
乔师傅看了刘淑珍一眼,无限感慨地:“儿女大了,看着这围了一桌子,屋都挤不下了,我和你妈——”再望望众人:“挺满足。”
志文望着乔师傅,在这一刻,乔师傅没有了往日与儿女的距离,他是那样一个温和的慈父,一个有些力不从心的老人,看着父亲,志文第一次惊奇地发现,乔师傅老了,真的老了。
“小娇离家十一年了,”乔师傅望着小娇:“今天终于回来了,要是再晚几年,说不定看见的就是我和你妈的照片儿了。”
“爸,你咋这么说?”小娇说,眼圈儿红了。
乔师傅举起酒盅儿,冲着朱大军:“看着你们小俩口这日子过得不错,我——挺高兴,这一杯,敬你,朱大军,谢谢你能把小娇照顾得这么好。”
朱大军站起来,他眼中泪光闪闪:“爸!”他实实在在地喊了一声,激动地说:“我说把小娇带走就带走了,那时候也,也不懂事儿,小娇跟着我没少遭罪,现在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我也就敢回来面对你们了,你二老想怎么罚我都行,我都愿意!这一杯,我干了,算是我对你和我妈谢罪!”
朱大军一仰脖儿干了。
乔师傅微笑地望着朱大军点点头,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没把俺们娇儿给弄丢了,俺们就谢天谢地了。”刘淑珍说。
大家都笑了。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兴奋得不得了,杨秀梅和许丽丽围着小娇问这问那,小娇一个劲儿地给小宝夹菜,疼惜怜爱之情溢于言表,最为兴奋的要数朱大军,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心病,今天终于解了,他朱大军已经用行动向乔家人证明了当初小娇的选择没有错,他为自己洗脱了罪名,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是他十一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和每个人碰杯,不和别人喝时就自斟自饮。
“朱大军,说说你在广州到底干什么?”志武冷不丁冒出一句。
朱大军放下酒杯,笑了,他醉意盎然地从旁边拎起一条体形裤:“现在是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体形裤,我一天就能批出去几万条,这蛤蟆镜、萝卜裤都是几万几万的走哇!”
“上货多钱?”志武问。
“上货?”朱大军笑了,自豪地:“要光靠上货还了得?我们有自己的加工厂。”
“是吗?”杨秀梅凑上前:“那你们现在肯定是万元户了吧?”
“万元户?”朱大军又笑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不止。”
“是吗?”杨秀梅瞪大了眼睛,随即对着志武:“比你这当厂长的挣得都多。”
“二哥当厂长了?”朱大军问。
“副厂长,管生产的。”志武说。
“那也行啊!”朱大军说,下意识地瞅瞅志文:“大哥呢?”
“啊,我还在车间。”志文说。
“你大哥当主任呢。”刘淑珍说。
“哎,“朱大军奇怪地看着志文:“大哥,论你的才学和技术怎么也应该当个厂长啥……”朱大军的话没说完,小娇用力打了他一下,朱大军一下感到失言了,连忙说:“啊,那个,我敬大哥一杯,能当上车间主任那也得有两把刷子,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志文笑笑,举起酒盅儿和朱大军干了。
杨秀梅的脸色却一下难看起来。
“你看你和小娇现在多好,哈?“许丽丽转移话题说。
“再咋地,也是个体户。”刘淑珍说了一句:“也不如在厂子上班儿,有个国营指标好。”
“个体户咋地?妈,人家现在都转变观念了。”杨秀梅说:“在厂子干,能干出个样儿行,干不出样儿还不如个体户呢。”
“我觉着我这两儿子干得都挺像样儿,啊,还都得当一把手啊?哪有那么多一把手在那等着,再说了,一把手找媳妇儿还得有一把手的标准不是?”刘淑珍毫不客气地反驳杨秀梅。
杨秀梅一下被噎住了,她张了一下嘴,随即反应过来这种场合不适宜再说什么,于是闭了嘴,但心里却窝了一股子火。
“哎,对了,小娇,你们没要孩子?”许丽丽问。
小娇的脸色一下黯淡了,她摇摇头。
小莲捅捅许丽丽,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丽丽有些莫名地瞅瞅小娇,不再作声。
喝到兴处,朱大军感慨万千地对志文说:“大哥,这你知道,娇儿跟我没少遭罪,”他数着手指:“不说那个了,跟我住窝棚;差点儿没被吞到狼肚子里,险些毁容;我投机倒把蹲了一年多,等着我;跟着我跑广州,在火车上打地铺;风里来雨里去的摆地摊儿,被人家欺负,我被人打了,她就跟人家拼命,到现在我这脑子里还总像过电影似的能想起来她拿着一把大铁锹追着人家打,和人家撕趴到一块儿的情景……”朱大军强调着:“就一直到现在,还总想,一想,我他妈就想掉眼泪儿……”
朱大军说着,眼前模糊了。
志文拍拍朱大军肩膀,递过来一块毛巾:“有点儿喝多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苦尽甘来了,实践证明,娇儿跟着你不还是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享福吗?”
“是!”朱大军抽搭着鼻子:“现在好了,我就是让娇儿穿金戴银,我有钱,对不对?咱就穿!”
志文笑了,拍拍朱大军。
志文端起酒盅儿:“来,咱们共同敬爸妈一杯吧,也祝咱们家越来越兴旺,日子越过越好!”
所有人的杯子“咣”地一声撞在一起,有啤酒,有汽水,有白酒……
伴随着阵阵欢快的笑声,溢出的酒水在灯光下像喷泉般四溅开来,格外耀眼好看。
惟有一个人悄悄离开了这热闹的场面,那就是——小莲。
正文 第十五章 初露锋芒
小莲一个人走出家门,沿着堤坝缓缓地走着。
碎碎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她的头顶,前方雾霭茫茫,就像她渺不可测的未来。
她感到冷,从血液、骨髓往外渗透着冷,她不自禁地抱紧了肩膀。
堤坝上不知谁家的一块镜子碎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正好映照在小莲脸上。
小莲站住了,她虚眯着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那灰白的头发,有几根直立地竖在头顶,风吹来,便在那里翩翩起舞,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它们的丑陋,耷拉的眼角,过早突出的眼袋,眼角横生的皱纹,像绽放的ju花,仿佛在嘲笑她难看,衰老,她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这还是自己吗?她脑中闪现当年在台上演唱《边疆的泉水清又清》时的情景,想着那美好的画面,她陶醉地笑了……
一个陌生女子从她身边匆匆走过,看着对着镜子兀自傻笑的她,吓了一跳,赶紧快步离去。
再看看镜子里那个苍老无力、黯然没有一丝光彩的女人,小莲再次笑了,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浑身乱颤,泪水横流……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小莲一下止住了笑,她慌忙擦干眼泪,尴尬地望着小娇。
“姐,”小娇无比担忧地望着她:“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小莲用力擦着泪痕:“屋里太热了,我出来走走,走吧,回去吧!”
小莲向前走去。
小娇呆望着小莲的身影,忧虑更重了。
后来,小娇从刘淑珍嘴里知道了小莲的事儿。
小娇临回广州前,执意要将小莲母子带走,说是到那边儿小莲能挣得比现在多好几倍,并且她也能很好的照顾她和小宝。
可小莲却说什么都不去,说她已经适应了东北的生活,何况她又没什么特长和技术,去了也是给小娇添麻烦,而且,小宝要在这边学绘画。
小娇说在广州,她可以给小宝找到更好的老师,可无论怎么劝说,小莲都只是摇头,无奈之下,小娇只好说等下次回来再说。
在火车站,小娇把小莲拉到一边,郑重地对小莲说:“姐,你还年轻,不能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而把一辈子毁了,他毁了你的青春,可他毁不了你的一生啊,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呢?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状态,你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哪?”
小莲不说话,好半天她叹了口气:“你根本就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你的事儿妈都跟我说了,不就是人家不要你了吗?噢,因为他不要你,你就不再对自己好了?这不是傻子吗?他不要你,说明他不是人,是畜牲,是没长眼睛的瞎子!我反而得做给他看看,没有他,我乔小莲照样活得有滋有味儿,照样把小宝培养成才,让他后悔,后悔当初背叛你,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你懂吗?”小娇激动地说,随即她死盯着小莲:“你是不还想他呀?”
“你说什么呢?”小莲说。
“你肯定还指望他哪天回心转意了,再来娶你吧?”小娇说。
“你瞎说什么?你咋想的?我怎么那么贱……”
“你肯定想让他回来娶你,肯定!”小娇说。
“小娇,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莲有点儿生气了。
“不然,你怎么这么虐待自己?”小娇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姐,咱不能因为错了一次就将错就错,为了小宝,你也得好好活呀!难道这世上除了那个姓初的不要脸的货,就没别的男人了?”
小莲不吱声。
小娇又长叹一声:“唉,我这一走,那边儿忙得要命,也不知啥时候再能回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有啥不放心的,我能好好的,你放心吧!”小莲勉强说着。
“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家,就你,唉……”小娇把后面的话又化成了一声叹息。
“不行,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姐,总不能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啊?”转而她又说。
小莲摇头:“你不用管我,我现在领着小宝过挺好,真的,挺好。”
小娇无奈地望着小莲:“你说你怎么那么倔哪!”
小娇走了,当她隔着车窗向外看时,看见了乔师傅和刘淑珍略显佝偻的身影,看见了姐姐小莲和小宝相依的孤苦无助的身影,看见了大哥志文那一如既往的和善的笑容……她的眼泪又下来了,人们说故土难离,实际说的就是骨肉相连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人的一生,有如流星划过夜空般短暂,而与亲人真正团聚的日子又有几天?人们为了生存,背井离乡,当满载着成功的喜悦再回故乡时,却发现,最亲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就是人生的最悲凉之处。
九十年代,已经习惯了计划经济的国有企业,被推向了市场,一下子面临着产品老套、管理僵化、营销不对路、人员散漫等诸多问题,许多曾经红极一时的老企业在很短的时间内宣布破产、倒闭,磨具厂也毫无例外,大量积压产品堆在仓库,无人问津,职工已经半年多没发工资,身为一把手的乔志武虽然使尽十八般武艺,却没见一点儿起色,企业的生存难以维系,甚至到了交不起电费的尴尬境地。
曾经一度辉煌的东北重工业在几年时间内纷纷受挫,陆续陷入困境,职工长期放假,不放假的硬挺也是不发工资,有能耐的办了停薪留职或长期病假,另谋出路,没能耐的在厂里干靠,整天打扑克混日子,怨天尤人……在牡丹江素有“工业一条街”之称的大明街,在企业最红火的时候,曾经是那么热闹喧嚣、人声鼎沸,而转眼之间,满地落叶,一眼望去,几百米不见人的踪影,一派萧条凄凉之景……
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无法挽回颓势了。
精明的乔志武看到了这一点,他要为自己找条后路,不能留在这里死守,他要趁早抽身,甩掉这个费力不讨好的烂摊子,找一条更轻松的捷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他相信,凭着他乔志武的聪明才干,肯定能闯出一片新世界!
于是,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全厂五、六百号人等着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盼着一把手能带领着走出困境的时候,乔志武走了,向局里递交了辞呈,一推六二五,走人!
一时间,本就举步维艰的磨具厂,瞬间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正在大家猜测会有谁接下这烫手的山芋时,有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时为生产科长的乔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