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合伙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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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眼神里都有坚决和妥协,也有失望和沮丧。只有那一点二十年来的信任和默契,依旧存在着,鼓舞着,让孟晓骏重新坐下。成东青甚至不敢松开那只手,好像生怕一松手,孟晓骏就又拍拍翅膀,飞过大洋,回他的梦想之地,美利坚合众国去了。
手指摩挲过孟晓骏袖口的扣子,成东青相当依恋地,就像儿时期盼英勇无敌的哥哥一般,完全依赖着,带着点撒娇,希望哥哥能替自己打败那个不给自己玩具的坏孩子,给自己一颗糖果。
孟晓骏依旧镇定坚决,眼神中的光芒始终如一,骤然让人的心平定下来。
这是一个无私的人,也是一个理想坚定的人,光明磊落、坦荡坚决,他从来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原则,也不会因为你反对而离开你,成东青看清楚了。
成东青松了口气,放开了抓住孟晓骏的手,也坐下来,在一张A4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郑重地推给孟晓骏,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晓骏,没有你,就没有‘新梦想’,你在‘新梦想’居功至伟,我不敢说这些就代表你应得的,但这至少是我的一点心意,权股分配除了你的这部分,我打算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王阳占百分之十四。”
孟晓骏作为最后一个加入“新梦想”的第三驾马车,仅仅五年时光,就获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无疑是成东青对他的肯定和笼络。且不说当初孟晓骏回国时,成东青给开了天价的工资,就连分红时,成东青都是平均分成三份,谁也没亏待了。如今股份制,成东青依旧拿出了份额庞大的部分来和自己的兄弟、朋友分享。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成东青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仗义的合伙人。
孟晓骏看都没看一眼纸条,他并不关心成东青到底分了多少,怎么分配。其实,孟晓骏要的只有一个:上市!
至于股权中有没有他孟晓骏,有没有王阳,孟晓骏并不在意。没有也是理所当然的,成东青十五年的创业史,有五年是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各种压力在黑暗中摸索,接着的五年是王阳陪着他在破旧厂房里苦熬。孟晓骏刚刚加入五年,论资历论权属,孟晓骏都绝对排不上号,也没必要排上号,CEO不等于就必须是股东,孟晓骏给自己的定位始终是总裁,而不是董事,更不可能是董事长。
孟晓骏闭上眼,心里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成东青同意了股份制,那么上市的计划就可以推行了,什么时候去美国,什么时候做财务报表,什么时候路演,什么时候正式挂牌……孟晓骏仿佛可以看见美国证券交易所里,代表“新梦想”的那个编号一片红色,不断地翻番,带来无限发展的可能。
成东青看着孟晓骏的脸色,一时拿不准孟晓骏到底是满意了还是不满意,强笑了一声,拼命想活络一下气氛,半撒娇似的说:“我们赶紧找个时间签署股份认购协议书吧。我最近常常做一个dreadful dream,你离开我单飞,另起炉灶,每次我都哭醒。”
其实成东青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把自己的隐忧假托梦境说了出来。成东青最害怕的不是股份被分,也不是“新梦想”发展搁浅,更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成东青害怕的只有一样:孟晓骏离开他。
可惜孟晓骏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成东青假托的这个梦境,让孟晓骏更悲哀地认识到,原来成东青对他的信任,远不如他对成东青的信任。至少,在这一天之前,孟晓骏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成东青去发展,哪怕成东青再气人,再顽固,再鼠目寸光,再扶不上墙,孟晓骏想的,依旧是如何去让成东青接受自己的计划、自己的观点,发展“新梦想”。
而成东青,竟然在每一次妥协时,都是因为怀疑自己要离开而做的让步,这究竟是该欣慰还是该悲哀?孟晓骏苦笑,脸上一片苍凉。
成东青看着孟晓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心里不禁更加忐忑,笑容变得愈发勉强。
闭着眼想了好一会儿,孟晓骏还是打算开诚布公,再睁开眼,一对目光灼灼如炬,盯得成东青心里发慌。
孟晓骏语重心长地说:“东子,我听一个人说话,不会只听他讲了什么,而是要听他没讲什么。”成东青刚才的那番话,显然是:股权我分了,上市我否了。后半句的潜台词掖在嗓子下,让孟晓骏自己去理解罢了。而孟晓骏刚才说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要求分股权,而是股份制作为上市必要条件的提前准备而已,没有股份制,就没有上市可能,没听说过哪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仅仅只有一个人的,这不合规则呀。
成东青照例该装傻时务必装傻,故意做出一副苦苦思索孟晓骏的话的样子,皱着眉头老半天,愁眉苦脸的模样,标准的成东青傻憨表情:“晓骏,你没讲什么?”
还不等孟晓骏发作,他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变化迅速而夸张:“你搞女学生了?晓骏,你这么做我很为难,良琴毕竟也是我的朋友。”说到后来,甚至一脸沉痛,诚恳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平时的那副德行都他妈是装的。
到底谁他妈才是最精的那个?孟晓骏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绝不可能是处处原则办事、精英强干到孤家寡人的孟某人。孟晓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成东青竖起中指,跟你哥哥我玩儿这套,你丫是不是忒不把孟某人当朋友了?每次都这样稀里糊涂就想混过去,你是无视自己的智商呢?还是藐视孟某人的智商?
成东青从来都是能屈能伸,至少屈起来的时候,能让王阳都觉得下贱。再说了,对着自己兄弟耍耍贱招也没什么心理压力,成东青很看得开,冲着孟晓骏笑得贱兮兮地,扑过去一把抓着孟晓骏竖起的中指,打闹起来。
孟晓骏恶狠狠地还了他几下,像是要揍他似的,拳头攒起来,落到成东青身上的时候,却又轻得像是在拍灰尘。拍了两下,被成东青勒住腰掀倒在地,骑上去狠狠揉散了领带,连带着弄得发丝也乱了,衬衣也皱了,完全没了成功人士、商界精英的模样,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在燕京宿舍楼前“持械斗殴”的青葱岁月。
两个人打滚似的折腾了一会儿,直到把桌子上的台灯也撞翻了才消停下来,站起身对视了一眼,恶狠狠的一眼,然后立刻都绷不住笑了,兄弟之间,前嫌尽释。
王阳美美地蹭了一顿好食,吃饱了饭摸着肚皮,终于有心情搭理那两只斗殴的雄狮,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调停一下,拿着刚才李萍给的资料,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那两只刚才还一言不合,就恨不得活撕了对方的家伙已经凑到一起互相整理门面。成东青马屁悻悻地给孟晓骏掸着身上的灰,还一个劲地扯着被他揉皱了的西服,被孟晓骏嫌弃似的转身背过去。
王阳也就是愣了愣,跟这两只非常人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心理素质那是杠杠的,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成东青:“这些是关于ETS问题的资料。”
孟晓骏立刻恢复了冷峻严肃的表情,对着成东青解释:“我们自办的教材有一部分托福和GRE试题,没有美国教育服务中心ETS的授权,这是我们的一个巨大隐患,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孟晓骏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只等成东青一点头,立刻去推进。
成东青也瞬间严肃起来,低下头,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消化这孟晓骏的提醒里面暗含着的汹涌波涛,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王阳歪着头看了看孟晓骏的脸色,估量了一下形势,然后难得严肃地给成东青垫了一句:“我咨询过律师,也问过我们聘请的管理咨询师,他们也都这么认为,这也许是我们能遇见的最大的麻烦,必须尽快解决。”
孟晓骏看成东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干脆直接决定:“给我订一张去纽约的机票吧,我去一趟。”
孟晓骏从来都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好手。有一个笑话,说的就是这种苦命人的真实写照。
江湖野史,说刘禅由于长坂坡被刘备愤怒一摔,摔傻了,成年之后非常之蠢。有一回去江东吴国作客,张昭问:“少主英才,他日若袭皇叔之位,将如何治国?”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又问:“少主即位,若曹贼来犯,将如何应对?”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不死心,又问:“少主即位,是否该还皇叔当初所借之荆州?”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出离愤怒,问:“少主即位,将与东吴联姻否?”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怒而冲冠,问:“少主即位,堂上大位能坐稳否?”
刘禅继续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孟晓骏就不是那个孔明叔父嘛,而成东青当然就是那个甩手的掌柜——装得跟白痴似的刘禅,当丞相的要有才干,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当皇帝的呢?只要认得该谁来当丞相就行了。成东青相当具有识人之能,孟晓骏就是才堪大用的栋梁之才,就是成东青“新梦想”帝国的丞相,一无篡位之野心,二无谋利之私心,三无妒贤之小心,眼光独到,高瞻远瞩,如何能不狠狠信任?
“新梦想”的架构设计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发展受阻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扩张计划如何?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有官司隐忧怎么办?
成东青还是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成东青心安理得地送孟晓骏独自去了美国,自己窝在“新梦想”,白天上班,晚上睡觉,不亦乐乎。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成东青正睡得毫无压力,嘴角甚至有些发潮。恍惚间听得孟晓骏喊了一声“东子”,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立刻清醒了,揉着眼睛穿着睡衣,就从卧室里跑出来,走到门边,敲门声却再也听不见了,连喊“东子”的声音也再也没听见过,想想觉得似乎是梦中幻觉,孟晓骏此刻应该在美国才对。成东青狐疑地问了一声:“谁?”
孟晓骏拎着行李箱站在成东青门外。他回来了,听到成东青起床的声音,却停顿在门口,还傻不愣登地问“谁”,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半夜三更的,你不是因为听到兄弟我的声音,你能起来吗?年纪大了果然多疑,顺手敲了敲门板,低声笑道:“东子,开门,是我。”
这一声,就足够成东青听清楚外面站着的是谁了。他立刻开门,一把搂进来,活像一百年没见面似的,恨不得来一句“您可回来了!都盼了你多久了!”
孟晓骏把行李甩给成东青,自己快走两步坐在沙发上,简简单单地发出了指示。。电子书下载
成东青揉了揉鼻子,傻站在那里,表情怔愣,一身的花睡衣显得十分搞笑:“上市?”没听错吧?这是梦吧?这是幻觉吧?这是太想大干的晓骏同志做的梦吧?
孟晓骏毫不留情地戳破成东青的自我欺骗,掷地有声地强调:“对,上市。”
瞬息间,风云翻涌,成东青的憨笑消失了。
第十六章 上市之争
孟晓骏风尘仆仆,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成东青。成东青揉了半天眼睛,也还没找到混过去的招,赶紧蹩到厨房给孟晓骏倒了杯水,坐到沙发扶手上,把水递给孟晓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用他屡屡得手的耍赖招数,一副真诚的憨样:“晓骏,你怎么了?ETS谈不拢,我不怪你,你不该有什么压力啊。”眼睛甚至还眨巴着,一把年纪了装天真无辜,实在有些让人倒胃口。
孟晓骏看着又一次扮鸵鸟的成东青,恨铁不成钢地说:“东子,当初我回国的第二天,我就告诉过你,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校,我当时没说,是怕吓着你。你到了今天,还不能理解吗?”
眼看这次是再也躲不过去了,成东青抹了一把脸,坐到孟晓骏身旁,表情也收敛了那些憨态,一本正经地反问:“你以为现在没有吓着我吗?你给我带了安眠药没?你以为今天晚上我还能睡着吗?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上市?”疑问句一句接一句,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烈。
成东青显然也是被逼急了,两手撸着头发,胳膊肘顶在膝盖上,花里胡哨的肥大睡裤挨在孟晓骏铁灰色的西裤旁。明明挨得那么近,却是完全不同的分类,泾渭分明。成东青看着两条紧紧挨着的腿,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或者孟晓骏和自己,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孟晓骏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显得很疲累的样子,脸上却难得挂上了一丝情绪,望着天花板的角落,带着神往和希冀,轻轻地说:“成为NO。1。”成为NO。1,大学时代希望改变世界,美国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