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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圆舞-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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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里,知道了故事的典故。

我受了极大的震惊与刺激,把衣橱里所有红色的东西统统扔出去,更加憎恨母亲。

彼得待我很好,我们很接近,他比同年龄的男孩较为成熟,我们来往了一年。

每次来他都带包巧克力,一件件都搁在玻璃瓶子里。我不爱吃糖。

彼得问我,“你到底喜欢什么?”

“母亲爱我。”

“但是令尊很疼你,他甚至让你擦口红,妹妹都不知多羡慕。班里第一个学会打网球的是你,懂得滑水的也是你,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时间。”

“所以功课不好。”

“听说你要出去念高中?”

“还有一段日子,何用这么快做打算。”

“也有人说他不是你的爸爸。”

我看着彼得,在这一刹那,我决定与他断绝来往。

“我倦了,彼得,改天再说。”

“不是吗,你姓周,但门口挂的牌子是傅宅,而且手册上的签名也都是傅于琛。”

忽然之间,我真的很倦很倦,完全不想说话,一站起来就走,把他撇在一角。

隔一段日子,傅于琛问:“你那个男同学呢,怎么不来了?”

“哦,那个蠢男孩,”我淡淡地答,“我不再与他说话。”

“他得罪你?”

我不肯回答。

傅于琛笑,“已经开始难服侍,嗯?”

我掉转面孔。

“他们大部分很笨,挑得太厉害,就没有男朋友。”

“我不需要男朋友。”终结这一次的讨论。

发育中的身体令我非常难堪,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事。

胸部有硬块,不小心碰到,痛不欲生,这时停止所有体育活动,以防不测。

一方面彼得还不死心,一直在身边问“承钰,为什么你不理睬我了”,令人心烦,他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我。

做朋友便是做朋友那么简单,最恨别人去打听我的私隐,如果你认为值得付出友谊,让我们握手言欢,如果不,那么去找别人,但别试图探听我的秘密。我的秘密,属于黑暗。

谁是我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彼得就是不懂。

傅于琛了解我的需要,同我去看一位女医生,从此之后,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便去找她,直到医生离去,移民外国。

她以开通文明冷静的态度,把一切告诉我,例如经期不是内出血,保证女性不会因此死亡。

她没有与我发生超过医生。”病人的关系,学科学的人头脑冷静,绝无过多感情。

第一件胸衣,由她为我添置。

然后有一日,傅于琛说要介绍我认识他的女朋友。

“是黄伊利沙伯吗?”我问他。

“不,伊利沙伯早嫁了人,又离了婚,现在又在结婚中。”

“那么是谁呢。”

“我希望你会喜欢她。”

“但即使不喜欢,你还是会搬出去与她住。”

傅于琛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新房子在装修了。”

“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并没有出力瞒住我,装修的人进进出出都有论及,分明是费事与我多说。

“我要结婚,有一笔基金,指定要第一个孩子出生后才能动用。”

“我很为你高兴。”

“你已经长大,你知道我不再方便与你同居一室。”

“我明白。”

赵小姐来吃饭那一天,我们严阵以待。

陈妈笑说:“你不下去看看?赵小姐看上去有三分像你,尖下巴,大眼睛,年纪很轻,才二十五六岁。”

“是不是电影明星?”

“一看就晓得是大家闺秀。”

我穿得似大人一样下去见客。

傅于琛是认真的,他同她介绍,“我的义女周承钰。”

赵小姐待我很冷淡,她十分娇怯,每箸菜都要傅于琛夹到碗中才吃。

赵小姐时常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住我,她可能在想,这到底是养女还是亲女呢。

我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大家闺秀,她比不上伊利沙伯。

吃完饭我说:“我陪赵小姐参观这所房子。”

傅于琛说:“也好,我去拨几个电话。”

我领着赵小姐由花园开始逛。

“你几岁了?”她问。

“十四。”

她大吃一惊,“我以为你已有十八岁。”

“啊,没有,我还没有成年。”我淡淡地说,“这里长窗进去,是书房,不过傅于琛在里面,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你叫他什么?”

“傅于琛。”我补充一句,“我一直这样叫他。”

“他,不是你爸爸?”她很试探。

“爸爸?”我笑起来,“当然不是,我们一点血缘也没有。”

“你父母是谁?”

“家父姓周,家母姓杨,是他的老同学。”

“你为什么住在他家里?”

“请过来,这里是图书室,我们在这里看电视。”赵小姐问得实在太多了,我转过头反问:“他没有告诉你?”

她涨红了脸。

看得出内心非常不安,双手握得很紧。

“他喜欢我,所以自七岁起,我便在这里陪他。”

赵小姐双眼阴睛不定,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说,我从来不似一个孩子。”

她喉咙干涸,咳一声。

“二楼是睡房。他不出门时,睡这里,这间套房连浴室兼起坐间,隔壁,是我的睡房,这扇门是通的,可以锁,可以开。”

我把夹门推开。

“我的睡房通向露台,这一列衣柜是他替我做的,可惜上学必须穿校服,这是梳妆台,这一列化妆品都是他买给我的。”

没有反应。

“赵小姐?”我转过头去。

咦,她面色发青,站在房角。

我问:“你不舒服吗?”

“不,没有……你说下去。”

“小时候,曾对他说,想要嫁给他……”我笑,忽然发觉笑得有点像母亲,赶快停止。

“你同他,是这种关系?”

我咧一咧嘴唇,“不然就得住孤儿院去,父母都不收留我,幸亏他对我好。”

赵小姐双目发出奇异的神色,“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与你一样高了。”我再微笑。

“我们就要结婚。”

“我知道。没有影响吧,他仍是……义父。”

赵小姐忽然尖叫起来,我瞪住她。

她奔下楼去。

我站在梯顶看着她一直走进客厅去取外套手袋。

傅于琛闻声跑出来,“怎么回事,令仪,令仪!”

她没有理他,一直奔出去。

我不明白,刚才所说的,每句都是实话,是什么令她这么不高兴?真是小姐脾气。

傅于琛上来,隔一段距离看住我。

“承钰,你真是妖异。”

我说:“别为了另一个女人责怪我。”

“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去问她?”

“别担心,我会。”傅于琛生气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为了那样的小事生气,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要我看过他的脸色……真叫人难堪,然而什么都有第一次吧,真是没奈何。

他很快就自赵令仪处获得答案。

她是那种巴不得把所有委屈向男人倾诉的女人。

傅于琛反应激烈过我所想象,他派司机把我自学校截回去。

劈头只有一句话,“你下学期到英国去寄宿。”

我说:“我不去。”

“不由你不去,我是你的监护人。”

“不去英国。”

“你放心,你不会碰上令堂,英国大得很,即使与她重逢,你也不必担心,你比她厉害多了。”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间。

“站住。”

我遵命,停止脚步看着他。

“你为什么说那些话?”他问我。

他的表情惨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

“什么话?”

“你故意引起她的误会,为什么?为何破坏我的名誉?”

“你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说什么,何必理会她。”

“我们快要结婚,我同你说过。”

“现在不会了吧?”

“你太可怕了,承钰。”

我回到房间去,伏在书桌前,扭开无线电,音乐悠扬,却并没有胜利的愉快感觉,我伸手啪地关掉它。

忽然之间我后悔了。

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安宁舒适的居住环境,直到自己经济独立,自给自足。

但数年安乐的生活孕育了非分之想。

我开门出去,想对傅于琛道歉,他已经外出。

我的歉意足足逗留一整个晚上,在第二天天亮时消失。

他要即时把我送走。

我从来没有逆过他的意思,为着这么一点点小事,他便不能再加以忍受。

他使我想起一些人收留流浪的小猫小狗,兴致一过,即嫌麻烦,赶紧将他们扔回街上去。

我们因此生疏了。

当年我已认为自己是通天晓,阅历惊人,无所不知,要隔上十年,才知道他仍然是为着我好。

因为,他说:“我真的糊涂了,连我也不晓得,我心中有些什么企图欲望,你已渐渐长大,我们势必不能再在一起。”

结果他娶了赵令仪。

结果他们的婚姻没有维持下去。

才九个月罢了,两人就拆开。他自由惯了,她希望他留在身旁,什么都要征求他意见,要他知情识趣地应对。

离婚后傅于琛的财产不见了一半。他们说,他的女朋友开始多而杂。

那时,寄宿生的问题已不是在房中偷吸香烟那么简单,要不同流合污,要不维持清醒。

没有与他们混成一堆的原因十分简单,只不过是肤浅地憎恨他们的外貌,男男女女都长满一面孔疱疱,密密麻麻布着脓头,闲时用手指去挤,脏得不像话。有些擦了药,整个下巴褪皮,血淋淋的,令人不敢正视,谁还敢同他们出去玩。

一次勉强赴约,那个男生搔搔长发,头皮屑雪片似地落在肩膀上,这时才发觉那件芝麻绒大衣原来是纯灰色的,一阵恶心,赶快逃回去。

一个学期结束,傅于琛亲自来接我走。

刑期已满。

足足十一个月呢。

临走又不舍得了,与同学逐一话别。

傅于琛后来说,我看到他,一点也不惊异,像是意料中事,知道他迟早会来带我回去。

但这是不正确的,我不知他会来,近一年来我们不曾通过信,亦不说电话,音讯中断,半夜惊醒,时常不知身在何处,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已是极大的考验。

每日都不知怎么熬过,朝朝起来,看着鱼肚白天空,都有在灵界边缘的感觉。

然而时间总是会过去的,他终于出现。

但我不动声色,我已学得比从前乖巧得多。

他在教务室出现。

校长例牌客套并且骄傲地说:“英伦对她有好处,是不是?”

傅于琛说:“她长高了。”

其实没有,我已停止长高,看上去比从前高,那是因为瘦了好几公斤。

当下心中的滋味全不露出来,只是不相干并浮面地微笑,只把他当一个监护人,做得那样好,相信一点破绽都没有,连眼睛都没有出卖我。

“傅先生,”校长说,“希望她会回来继续升学。”

“是,我们先到欧洲去兜个圈子才作决定,请把学位替她留着。”

“一定,一定。”

他几乎立刻把我带走。

来的时候,还有一个原因,走的时候,却什么道理都没有,只有我才习惯这样的浪荡生活。

到食堂去与同学话别,大家吃杯茶。

傅于琛问:“那个大鼻子长满面疱的男生是谁?”

我没有回答。

我无意关注他们,他们每个人都有大鼻子,他们时常说东方人的鼻子太小,不知如何呼吸,而且每个人都生暗疮,我没有在这堆人中找到知己。我们当日乘飞机离开,往欧洲大陆飞去。

一路上我很少说话,维持缄默。

以前,沉默表示坏脾气,现在,无论如何,嘴角总透露着微笑的意思,这是同英国人学的。

在巴黎狄拉贝路的露天咖啡座上,他问我:“你还生气?”

我吃一惊,心头一震,他不但把我当成人,而且把我当女人。

我看他一眼。

这些年来,他都没有老过,简直同化石一样了,自任何角度看去,都呈完美,不论中外的异性,相信都会认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嘴里并没有提起任何人的名字。

我想他从此不会再说赵令仪这三个字,过去便是过去。

我嘴角露出一丝真的微笑,我与他的关系,却是永恒的。

“没有,”我答,“我怎会生气。”

“没有最好,陈妈等着你回去。”

“她好吗?”

“身体还过得去。”

“你仍住那里?”

“是。”

新房子当然已经转了名字。

“你的功课仍然很差。”

“是,始终提不起劲来。”

他在阳光下看着我,忽然说:“看着你,承钰,真使人老,你整个人是透明的。”

当时自然不明白,只投过去疑惑的眼光。

人怎么会透明?又不是隐形人。后来知道了。

少男少女真是美,完全透明,吸收了光华,然后再反射出来,明亮双目,紧绷皮肤,整个人如罩在雾中,朦朦胧胧,似懂非懂,身体是大人的身体,然而其他一切未臻成熟,有探讨的余地。

后来是明白了,如光线穿过玻璃。

傅于琛有些微的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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