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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双手虽然小-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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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如蒲扇大,手背墨黑,手掌皮肤没有色素,是肉色,看上去怪异之极。

嘉扬只得与他握手。

珍伊娜回来了。

“开车。”

那天,彭太太送女儿两件礼物,打开盒子,是一只最新型星电话,地球五千万平

方里无远弗届,另外还有一只小小枕头,上面绣:与母亲联络,她会担心。

慈母之心,显露无遗。

嘉扬偷偷落下泪来。

赫昔信也派人送了礼物来,那是小小一只皮背囊,已相当残旧,但起码还能用三十

年,打开一看,全是各种各样旅途上最用得的成药,包括一瓶云南白药。

嘉扬感激不尽,他太有心思。

嘉维给她大叠小面额美金,收在一条腰带,好缚在身上。

他们都不说,但是似都知道她去的是些甚么地方。

“自己当心。”

“记住嘉扬,我们四月五号结婚。”

嘉扬几乎想退缩。

可是年少气盛,她想出去看世界。

无论多艰巨也值得,正像当年进大学读政治,茫无头绪,参考上年试卷,不要说是

答案,连题目都看不懂。

她痛哭失声,抹干眼泪鼓起勇气苦读,四年后以一级荣誉毕业。

凡事起头难,这一退缩,到老也只能在端口级电视台上报道劫车案及交通意外。

一定要闯出去。

嘉扬握拳头,深深吸进一口气。

“每天打一通电话回来。”

“一定。”

压力虽大,但嘉扬还是答应母亲。

打一通电话而已,有甚么难?唉,真正实践过的人才知道不容易。首先,要计准时

差,每次得定时,最好是母亲时间上午十时左右;第二,要匀得出时间做这件事,电话

需顺利接通,否则,又得再拨,渐渐变成极大负担,有大学同学一个月后放弃做不孝儿。

嘉扬决定先练习一下。

在体育器材店铺购买衣物时,看看手表,十时正,她打电话问候娘亲:“好吗?”

“好甚么,”母亲没精打采,“父母早已辞世,兄弟远离,非常寂寞。”

嘉扬无言,这也是他们怕打电话的原因之一。

“我马上回来陪你。”

“陶芳在学做百宝鸭,你也一起玩吧。”

嘉扬一听怕怕,皱上眉头,她一天吃五餐,从来不起油锅,对不起,她有事。

“我还是去找参考书吧。”

过两天,嘉扬便起程了。

第一站飞巴西里奥热内卢。

珍做先锋,她与麦可殿后。

赫昔信来送飞机,开头他相当风趣:“喂,同巴巴拉华德斯同级时切莫忘记我们小

电视台。”

后来有点不舍得,紧紧拥抱她,哽咽。

他一向对她有意思,只是没有勇气表示甚么,他有自知之明:前妻太多,喝得也太

多,故此美好的人与事看看也只得算数。

“再见。”

嘉扬与麦可都只有手提行李,那黑人可说只得一套替换衣裳,所有空位用来装载器

材。

他剃掉了头发,整齐得多,可是一双眼睛更显得铜铃大,嘉扬觉得此刻他又像古时

庙宇外的四大金刚。

多么怪异的小组:一个中东女性,一个华裔少女,加一个黑人,加一起谙五种言语,

可以行遍全世界了。

嘉扬闭目假寐,年轻的她无论在甚么地方都睡得。

黑人悄悄打量她。

他觉得这东方少女似二十年代法国装修艺术时期的小小象牙雕像:雪白精致的小面

孔、细细手脚,甚么都袖珍一点点大,不像真人。

可是她一支笔一张嘴可真厉害,目光尖锐,发问鲜活,所以非藉助她不可,况且,

他们此行,去亚洲站头极多。

麦可把手伸到嘉扬面孔附近,比较一下,他的手掌比她的脸还要大,真是可爱。

飞机抵目的地,大家的腿都有点酸软,起来活动。

一出飞机场,嘉扬的电话马上响起来。

是珍:“叫麦可租车到萨弗多路山打那大厦四○五室做访问。”

哗,立刻开工,连喘息的机会也无。

麦可转头说:“那是里奥最著名的整形医务所,你对手术矫形知道多少?”

嘉扬不出声,事先她已做过一些资料搜集,只怕用时不够。

她在街角买了一客刨冰,边吃边看风景。

黑麦可的葡萄牙文极是流利,干甚么都不吃亏。

他们走进医务所,珍伊娜容光焕发地迎出来,“我的拍档们来了。”

主任医生叫维多,上了年纪,相貌慈祥,不似一个坏人,他身边有两位拉丁美女,

一看就知道是示范人办,隆胸细腰长腿,媚眼高鼻尖下巴,没有缺憾的美看上去怪怪的。

介绍完毕,喝过咖啡,彭嘉扬轻轻问:“儿童饥饿,处处疾病,何为一张完美的面

孔对你们来说尚那么重要?”

原本讽刺极为强烈的一个尖锐问题因为被嘉扬压低了声音柔柔问来,倒变得同情心

十足。

那维多医生不徐不疾地回答:“爱美是人的天性,与贫富无关,每个月我都抽空到

贫民窟免费为儿童修补兔唇裂颚,他们也有权利爱美。”

这真是狡辩,嘉扬笑了。

医生借故退出,嘉扬访问那两个染金发美女。

“贵国对美的评价是『愈金发愈美丽』,可是拉丁美裔天然毛发是棕褐,为甚么?”

女郎们笑,拨一拨黄发,交叉玉腿,“时尚。”

“时尚是对女性的一种社会压力?”

“谁不爱美呢。”舔一舔红唇。

“各种矫形手术其实非常痛楚。”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皮抽脂有固定的危险存在。”

“我们爱美。”

黑麦可微笑,这彭嘉扬是文明先进社会的书呆子,她怎么会明白。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请你们到依柏尼玛沙滩去看看就会明白。”

珍伊娜笑说:“我们这就去实地视察。”

嘉扬并不觉累,亦不知晚上在何处下榻。

一行三人驾车去那著名的美女沙滩游览。

途中嘉扬取出星电话调校时间,拨到家中,来听电话的正是彭太太。

她一声“妈妈”,被前座的麦可听见,他侧一侧头,鼻子发酸。

嘉扬说了两句挂线,看见珍微微笑,便递电话给她,“你可要与母亲说话?”

珍轻轻说:“她已不在人世,那种电话尚未发明。”

“哦。”

“所以,”珍说下去:“趁听得到她声音,多说几句。”

嘉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会取笑我。”

珍叹口气,“很多人以为若要办事有力便先得凉血。”

到了。

那是一个展览人体的沙滩,亦是年轻男女的社交场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极小极小的

线装泳衣,尽可能把几乎百分之九十皮肤露于人前,昂视阔步。

嘉扬还是第一次来,她说:“闻名正如目见。”

“是一个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麦可忽然说:“同中国人应该刚相反。”

嘉扬答:“华人风气亦在蜕变中。”

珍说:“精神生活贫乏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损失吧。”

三人小组一致公认。

他们把车驶往山上,从高处看下来,繁华都市边缘密密麻麻都是木屋,乡间贫民涌

往城市觅食,临屋愈搭愈多。

嘉扬站在风观景,感慨万千。

麦可替她拍照,“传真回去给母亲欣赏。”

“谢谢你。”

“我们下山去吧。”

珍这个组长带他们去饱餐一顿,回旅舍休息。

“小心财物。”

“比那不勒斯或纽约更差?”

珍伸手拧嘉扬脸颊,“抱护照睡觉就是了。”

在柜登记时珍说:“旅途中有时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扬,届时勿惊惶失

措。”

“我明白。”

嘉扬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她背影,同麦同说:“怎么样?”

“太天真了,还似孩子。”

“到了中国,得靠她掩饰身分办事。”

麦可不出声。

“怪惹人怜爱可是?”

麦可搔搔头,“见了她才发觉自己块头太大,手足笨钝,全无是处。”

珍笑了。

傍晚,麦可来敲门,“珍去访友,你可要观光?”

嘉扬求之不得,“带我去贫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麦可举手,“好好好。”

在车上他听耳机,嘉扬问:“哪种音乐?”

他把耳机递给她,嘉扬一听,认得是卜狄伦的声音:“你到过甚么地方我蓝眼之子,

你见识过甚么我亲爱的年轻人?”是一首悲怆的反战歌曲。

嘉扬点点头,“祖师爷歌声永远震撼,我们听这歌也十分贴切。”

麦可意外,“你也知道六十年代的他?”

嘉扬但笑不语。

接近目的地了,空气中洋溢一股酸臭异味。

一看就知道缺乏水电,人口太过挤拥,成年人失业,儿童失学。

泥径两边垃圾堆积如山,污水缓缓流过,衣衫褴褛的小孩赤足奔跑,但是抬头一看,

新月初上,这一片天空同样可以观星。

在一块略高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女孩玩耍。

嘉扬叫住她们。

“麦可,请担任翻译。”

八岁那个叫贝罗,九岁的名科拉,脸容秀美,都有咖啡色大眼睛。

嘉扬给她们糖吃,与她们聊天,“长大后有甚么志愿?”

贝罗答:“环球小姐。”

科拉的愿望比较谦卑:“我想做医生。”

“那你得勤力读书。”

科拉说:“明年我或可以入学。”

贝罗看黑发的陌生人,“你呢,你想做甚么?”

嘉扬笑了,想一想,“我最希望把工作做好。”

“你的工作是甚么?”

“记者。”

贝罗神气活现地说:“当我成为环球小姐时你可以来采访我。”

嘉扬认真地答:“一定。”

回程中他们向小贩买微温的啤酒喝。

嘉扬发觉麦可的口袋插一本小书,看仔细封面,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除出肤色籍贯,习惯嗜好并没甚么不同。

嘉扬问:“你在甚么地方出生?”

“非洲象牙海岸的奴隶营。”

“喂!”

“纽约皇后区。”

这还像点样子。

“是甚么令你参加这次工作?”

  第4章

麦可看嘉扬的小面孔,“你先说。”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

“还有其它原因吧?”黑人也聪明。

“能够为女性说几句话总是好事。”

麦可点点头。

“你呢?”

“一个私人理由。”他不想公开。

嘉扬不想强人所难,支开话题,“你幼时有甚么愿望?”

“篮球明星,收入上亿。”

嘉扬笑了。

回到旅舍,珍叫他们一起观看日间拍摄片段,小组讨论到深夜。

嘉扬如一块海绵般贪婪吸收珍与麦可的宝贵经验及意见,十分满足。

倒在上,才发觉已经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一瞌眼就熟睡。

之后,她发觉,小组每两天才睡一次是非常普通的事,反正她精力过剩,得其所哉。

第二天清晨她自动醒来,唤醒同伴,结伴去医务所,实地采访整容过程。

三个人都利用早上这一点宝贵时间梳洗,因为这一出门,又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旅舍。

嘉扬乌亮湿发叫麦可心中暗暗称奇,触鼻是一阵茉莉花香,他有点陶醉,一抬头看

到珍对牢他会心微笑,连忙别转面孔。

维多医生破例让他们把摄影机扛进手术室拍摄抽脂手术,当事人打算一了百了,在

一小时内抽出五十磅多余脂肪。

“她原本体重多少?”

“将自一百六十迅速减至一百磅。”

记者们也穿上白袍口罩,眼看腊黄胶状脂肪一桶桶连血水被吸出,嘉扬胃部十分不

适。

但是医生看护却谈笑自若,扩音机播森巴音乐,这种奇+shu网收集整理手术,他们每天大约做七

次。

嘉扬轻轻说声对不起,她退出医务所,到生间用冷水敷面。

维多医生的顾客陆续有来,有几名已经长得像芭比玩偶一样,但仍然不满,继续要

精益求精,也有男性顾客,静心看杂志等候。

麦可出来低声说:“蔚为奇观。”

嘉扬说:“匪夷所思。”

大家一起摇头。

晚上,他们应邀参加当地某富商宴会。

麦可换上租来的礼服,嘉扬眼前一亮,咦,像球星呢,人靠衣装。

女人比较占便宜,任何吊带裙都可以当晚装。

嘉扬与母亲通过电话才出门。

富商是矿场主人,豪华大厅中陈设大块紫晶矿石,香槟与鱼子酱供应不绝。

客人听到引擎轧轧,原来直升机降落在花园外的停机坪上。

喷泉、水晶灯,美轮美奂,但嘉扬毫不欣赏。

麦可问她:“怎么样,我蓝眼之子,你看到甚么?”

嘉扬答:“我看到极端不公平贫富悬殊现象,令人非常不舒服。”

麦可笑笑:“你已习惯社会福利制度及均富社会。”

宴会中有颇多华裔,叫嘉扬啧啧称奇,真是有土地便有华人。

珍走近他俩:“在絮絮说些甚么?”

嘉扬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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