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梨花如雪董鄂妃-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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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香,谢谢你还陪在我身边,我这心口绞痛得厉害!”
“小姐,奴婢求求你,想开些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许是站得久了,腿也麻了,在菱香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向屋里走去。
次日,带着菱香来到阿布德居住的屋前,我打算让他安排一辆马车,明日到莲芯的小院找她说说话,压在心口的憋闷让我不堪重负。
屋里传来巴尔的哭泣声,还听到阿布德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别哭了,要是哭能解决问题那我也愿意大哭一场,别看我身为将军府管家,是包衣奴才,可终究是奴才,我能怎么办?”
“我就是知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才哭呀。老头子,那是我们唯一的孙子,他才十岁,我能不哭吗?如今儿子、媳妇没了,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怎么办?”
阿布德哀伤的声音传来,“别想着把孩子带过来,想都别想,你要让孩子做逃人吗?皇上三令五申要严惩逃人,就连窝主也绝不宽贷,那只会害了孩子,我们都得死,也会连累主子,这些年主子待咱们不错,家里的大小事务统统都交给我,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巴尔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人听来心酸不已。既然他们有为难的事情,我还是不打扰他们,等会儿再来吧!走出一段路,巴尔那句“他才十岁”始终在我耳边围绕,费扬古不也是这般的年纪吗?想想我再次转身来到门前,亲自叩响门扉。
阿布德和巴尔的第一个儿子在十二岁时由于战乱丢失,生死未卜,故他们索性认为孩子已不在人世,第二个儿子不到十八岁也病逝离去,两老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从此只能彼此相依为命。
五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遇见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长子,长子娶了媳妇而且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这次相逢让他们一家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可长子一家是安郡王田庄的奴才,而阿布德老两口却是赫桢府上的奴才,一家虽然重逢,但因为身后的主子不同,所以被迫分开,只是不时见上一面慰藉彼此的思念。
安郡王向来对家奴赏罚分明,很少有家奴逃走,顺治九年,长子一家三口终究耐不住与亲人的分离,偷偷逃出田庄想要投靠父母,谁知逃至半路就被郡王府上的护卫逮回,质问他们想要逃往何处,害怕连累父母,他们只说还未来得及想到去处。
顺治九年的逃人法规定凡逃人一次拏获者,本人鞭一百,仍归原主。隐匿之人,并家产给与逃人之主。左右邻及甲长各责四十板。逃人二次拏获者,本人正法。隐匿之人,并家产解户部,左右邻及甲长仍各责四十板。
长子一家本该鞭一百,禀告安郡王后,郡王罚长子鞭五十,妻儿免罚,倘下次再犯,必严惩不贷,一家三口只得安下心继续在安郡王田庄干活。谁知疫病肆虐,长子与其妻相继病逝,撇下十岁的孩子,阿布德夫妇心里的牵挂可想而知。
不过是十岁的孩子,没了父母,还不能和自己的祖父母一起生活,独自在田庄为奴,确实让人于心不忍。逃人律如此严苛,多少人妻离子散、苦不堪言,可为了维护满族王公亲贵的利益,逃人法的严厉愈演愈烈。
我仔细想想,再次确认,“孩子如今还在安郡王的田庄为奴吗?你们确实没有想把他偷偷带回来吧?”
夫妇俩一再保证不敢妄自行事,绝没有做出任何违抗***的事情,我放心地点点头,“这就好,若成了窝主,我们可都难逃干系,而你们一家可就性命不保,任凭是谁都无力为天。既然如此,阿布德,明***到安郡王府上找管事的问问,可不可以把那孩子买下来?至于买孩子的银子我来出,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夫妇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随后“咚”地一声双双跪地,老泪纵横,“夫人,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呀,我们给你磕头了!”说着便接二连三磕起头来。
我和菱香连忙扶起他们,“事情还没办成,别着急谢我,另外别总是跪下磕头,我不受这个。”
“小姐,你真的要帮他们吗?那孩子可是安郡王的奴才呀!”
回到屋里,我便展开笔墨纸砚,慢慢练起字来,“等这事了了我再去找莲芯,菱香,你说大哥会不会后悔带我去莲芯的小院,我竟然也如他一般对莲芯眷恋得很。”
“小姐,奴婢问的是孩子的事情。”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笔,“那孩子只有十岁,想想就觉得可怜。阿布德虽是管家,可身份毕竟是家奴,况且还要出钱买孩子终究不可能。太后恩赐的那些物件,随便拿一个就足够,促成他们一家团聚,我心里也高兴。”
“小姐的善心我当然能体会,要不是二夫人当初买下我,我又怎能好好活着。可问题是那是安郡王的奴才,小姐岂不是又要和安郡王碰面,奴婢再笨,小姐的心思奴婢也是知道一些的。”
我把笔放回砚台上,转身白她一眼,“我看你还不够笨,最好笨到什么都不知道我反倒省心。平心而论,是安郡王我反倒松口气,他不是那种不讲理的蛮人,况且也不是生疏的人,要谈起来怕也不难,若是别的王公贵族,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再说,花钱买个奴才还需要我出面吗?阿布德是家里的管家,给他钱让他去不就行了,哪还需要我抛头露面。”
菱香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嘴里还不时叨叨着“不懂”。我不再理会她,接着克制自己静下心来练字。
很快,阿布德便带回消息,安郡王府的管事声称他们缺奴才,不卖。于是我便让阿布德再去找管事,就说是奉国将军赫桢府上要买,烦劳禀告郡王。阿布德再次带回坏消息,安郡王传出话来,说是他知道奉国将军不在府上,定是有人假冒将军名义胡来,还训斥管事无事找事。
我一听十分气愤,便让阿布德再去告知,说是奉国将军夫人要买他府上的奴才。岂知阿布德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我,郡王说了他不和女流之辈打交道,有什么事情等赫桢回来再说。
这次可真把我***急了,他明明知道是我,为何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很好,我亲自去见他。什么?不和女流之辈打交道,简直是活活气死我,要不是为了帮助阿布德一家,我就是憋屈死也不要见他,不守承诺、薄情寡义的负心男人!
当即我让阿布德给我拿来拜帖,恨不得在帖子上写一堆骂他的话,甚至还要威胁他,要是不见我,我就豁出去给他好看。可提笔准备落墨时,不争气的别样情怀偷偷漫上,刚才一肚子的怨气并没有随着笔尖落到帖子上,反倒以恭敬的语气写明确实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才会想要买他田庄的奴才,请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我,赫桢在外驻防,不知何时归家,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为难他,请他无论如何屈尊通融。
☆、第十一章 形同陌路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站在了安郡王府门前等候通传,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高傲的姿态尽显它的高贵、尊严,虽是极具王者风范,可我也没被这对狮子镇住,内心反倒涌出一种莫名的谢意,都说石狮子是守护主人吉祥、平安的象征,希望它们能永远守护这里的主人,给他带去永久的安康、如意。
跟随王府管家跨进大门,转过影壁,穿过路道,绕过正殿,来到后面的偏厅。接过菱香手里的盒子,让她在厅外等候,我迈过门槛缓缓走进去。
他端坐正中红木椅上,背后是一副红木底座的山水画屏风。来王府的路上,脑子里总是冒出两个“我”争执不休,一个义正辞严声称自己为正义而来,纯粹是助人为乐,另一个却自嘲暗存私心,要不是可以见到他,我又何至于如此积极。
从我进屋一眼看到他,我的正义感顿失底气,特别是他清瘦不少的脸庞更是狠狠拧紧了我的心。向他请安,慢慢落座,他始终面无表情、目光冷峻,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视同陌路的神色。
“夫人一再请求要见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奴才让夫人如此志在必得。”这一声“夫人”彻底把我从恍惚中打入残酷的现实,既然他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弯子直述阿布德一家的遭遇,希望他大发慈悲成全他们。
“本王向来不曾苛虐自己的奴才,当初他们一家三口出逃确实让本王颇为惊讶,原来还有这种原委,买卖奴才并非什么难事,只要双方主子你情我愿,倒也无妨。不过留在我田庄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他做事勤快,还有些本事,总不会亏待他,你就能保证,回到阿布德夫妇身边,他就能过上舒服的日子?据我所知,赫桢的农庄可是时常有逃奴,可见这庄上的情况并不好。”
这么说他也会为这个孩子的将来考虑,赫桢家里的详情我确实不知,我犹豫住,仔细思索起来,没想到他冷冷说道:“没想清楚就回去慢慢想,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
从刚才到现在他始终是冷冰冰的样子,失望之情一直充斥着我,可不知为何我竟然故意忽略,想见他的期待让我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心。没曾想话没说两句,他居然毫不留情就下逐客令,我迅速站起身,当即就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不达目的我誓不罢休。
“烦请郡王稍等,容我说完。郡王持家有方,赏罚分明,所以庄上不见奴才出逃,即便如此,阿布德的长子还是携带妻儿想要投奔父母,为何?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为人伦。本是一家人,却要骨肉分离,是何道理?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郡王刚才的话岂不有违人伦。有些逃人无非就是为了亲人相聚,却惨遭虐杀,这逃人法恐怕是无视了‘人伦睦,则天道顺’的道理。”
“你放肆,逃人法岂是你一妇人能够随意批评的,你不想活了。”他站起身怒目而斥。
心底的火气冲口而出,“我就是不想活了,怎么样?逃人法本就严苛,甚至残酷无情,难道我说错了?”
“少在这装腔作势,你阿玛农庄上没有奴才吗?赫桢庄上没有奴才吗?你自己不是主子吗?你什么时候自甘堕落把自己搁到奴才里了?”
他的嘲弄更是让我怒火中烧,“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千金小姐,衣食无忧不说还可以洒脱、自由地过日子,可自从进宫陪侍太后之后,我才知道这天底下无论是出声高贵还是低贱为奴,大家都是太后和皇上的奴才,只不过级别不同,我是奴才,王爷你也是。”
他二话不说冲过来挥起手,我闭上双眼,想打我吗?好呀,随便,话说到这种份上,我连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挨打。
他没有打我,只是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别以为你和皇上关系匪浅,就在这口不择言,就冲你对逃人法的妄议,皇上同样不会轻饶你。”
我猛然睁开双眼,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说什么,我和皇上关系匪浅?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瞪大双眼,我毫不避讳紧盯着他,脑子里横冲直撞都是刚才这句话。突然间仿佛有人抽干了屋里的空气,我憋住呼吸,许久后,也许是缺氧,我开始大口喘气,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地面上不知该如何回他。
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他一直站着,注视着我,“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得罪太后,太后才把我指给赫桢,难不成是因为我得罪了皇上?王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无端端地为什么要嫁给赫桢?”
他剑眉紧蹙,“得罪?你居然说得罪?你在宫里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行,脑子混乱不堪,无法思考,这屋里不仅是空气被抽干了,就连说话的力气也被抽干了,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无话可说。罢了,我到这儿不是和王爷争论这些。”说着,我打开带进来的盒子,“王爷,我此行只为那个孩子,或许是他年纪与费扬古相当,所以格外于心不忍,只希望能促成他们一家团聚,祖孙三人能享天伦。我换了一些银子,还选了太后赐予的一对镶嵌宝石的如意金簪,王爷随便拿,都拿走也行,我只要那孩子,求你了。”
他慢慢走过来,扫了一眼盒子里的银子和金簪,再度开口他的怒气好像也被无形的力量抽走,“这些东西可以买走一堆奴才,就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你何至于如此慷慨解囊?”
我默默看着他,哀伤的情愫感觉就要夺眶而出,赶紧把头扭向一旁,“求你了,换做是别人我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计可施。不说别的,王爷向来豁达大度,让人真心敬佩,尽管你一再拒绝见我,我还是执意而来,恳请王爷高抬贵手,成全他们吧!”
他就站在我身边,可我却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了,只等着他给个答复,我就恨不得夺路而逃,快速离去。
“既然你恳切相求,本王准了,至于价钱嘛,反正你无所谓,我也不想做你口中豁达的君子,我就选太后赐的这一对金簪,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