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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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快而下手毒杀儿童,非优优所能为也。在我的演绎推理之下,信诚似也相信,优优因与孩子怄气,故而杀人取命的说法,过于离奇,不合情理。但当信谈完全相信优优无辜之后,我又提出一个悻论——世上很多祸端,都起于一时之念,一念之差。所谓人心隔着肚皮,表象掩盖本质的例证,俯拾皆是。现实的世界要比理论的世界和理想的世界,丰富百倍,难以认知,以致很多不合逻辑违反常规悻离愿望的事情,屡屡发生。从这一点看,不要说优优杀人,就是优优大姐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忽然一朝动刀杀人,亦未可知。何况优优年仅二十,性格思想,均未定型,其性格的激烈直白,也是易于突变和走向极端的一个心理支点。总之一切难说,应以现在的证据和未来的事实为重,因此不妨慢下最后结论,少做空泛分析。既然公安都说证据不足,那我们作为优优最亲密的朋友,更不能宁信其有,将她看死;而既然公安又有怀疑,我们也不宜只信其无,不加防范。
对我的这番左右逢源的分析,信诚先是频频点头,后又一脸沉重。他的理智分明同意我的论断,感情却又过于软弱,软弱得对现实世界的真实之重,真实人生的复杂之重,确实有点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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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样周全的分析,下一步应取的对策,也就自然有了。我建议信诚在外面租套公寓,给优优单住。孩子在这边由信诚姑妈和保姆带着,量无大碍。信诚则两边轮流住住走走,兼顾孩子和优优两方面的感情,先这样维持一时,待孩子长大一点再说。
对这样的安排,信诚表示同意,表示今天下午就带李秘书出去找房。并再次委托我找到优优,做些说服劝导工作。
于是我就在信诚的家里,立即给阿菊拨了电话,家里没有人接,手机也不在服务区。又拨优优大姐那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和优优有关的人全都联系不上,让我和信诚更加狐疑,忧心忡忡。
第二天中午我亲自前往酒仙桥地区,找到了那间志富网吧,发现果然出了意外,网吧不知何时已经关门。我在门上敲了半天,才有人出来把门打开。开门的正是优优的大姐,优优大姐是见过我的,便把我让进门去。我看到网吧里除了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电脑屏幕已不见一个,我惊问何故,优优大姐遂将工商查封的事情说了,并说查封时优优也在,查封后她去了阿菊那里,刚才忽又回来,说过两天要去南方看看,让她姐夫开车带她,不知去哪里办什么事情,刚走不到半个小时。
优优大姐说这话时,我并未意识到由于这半个小时与优优失之交臂,对后来事态的发展,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还在那间被抄得七零八乱的电脑屋里,陪优优的大姐闲聊了一会儿,关心一下网吧被封后他们下步的生活打算,同时问问优优昨天走前的思想情绪。在彼此你来我往的对话之中,我发现优优大姐不仅依然体质虚弱,而且头脑口齿明显迟钝。也许是由于命运屡遭打击而精神委靡,并非外人同情几句所能振奋,所以我草草坐坐,聊不多时便站起身来,向优优大姐要了钱志富的手机号码,便告辞出门。
走出被查封的志富网吧,我站在街边,打通了钱志富的电话,先通报自己姓甚名谁,后打听优优是否就在一侧。钱志富先是有些支吾,后又勉强承认优优在侧。少时优优终于接了电话,正如她大姐描述的一样,情绪异常低落沉闷。我问她现在正在哪里,她说正在车上。我问她现在要去哪里,她说要到铁路售票处去。我问她要去南方干吗,她说也许找份工作,也许换换心情,反正她离了谁也不会饿死。我说凌信诚委托我和你谈谈,谈过之后你再买票不迟。她说不想谈了,也许她和信诚,彼此并不合适,与其勉强凑合,不如好说好散。我说对呀,既要好说好散,好散之前总要好好说一说嘛。优优沉默良久,说好吧,我呆会儿去哪儿,我打电话给你。
那天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优优的电话,回家吃完晚饭又看完新闻联播,电话还是没来。我关了电视,坐在灯下,打开电脑,看着那部不知该如何收尾的小说发呆。呆了半晌,找出阿菊家的电话号码,拨了阿菊的电话。
阿菊在家,让我多少有些意外的是,优优也在,而且她接了我的电话。我问她下午不是说好给我打电话吗,为什么没打?优优说没心情打。我说信试委托我找你谈谈,你总要让我完成任务,你对信诚有什么话要说,我也可以替你转达。你今天没心情可以明天,明天我们见面谈谈。你们的关系怎么发展你们自己决定,我只是负责互相转达。优优想了想,说:好吧,我已经买了明天的车票,你愿意到车站送送我吗?见了面我们就谈一会吧。
我有些意外:“明天你就要走?去哪里?”
“仙泉。”优优说:“我想回仙泉看看。”
我茫然不知自己的心情,心里却分明叹了一声,但我用顺应附和的口气,表示了某种赞同:“也好,你出来快两年了吧,回去看看也好。明天我来送你,你是几点的火车?”
优优说了她的车次,我们约了见面的地点。放下电话我想了很久,不知仙泉还有什么能够召唤优优,是她那些早不来往的同学老师,还是她家那间业已典让的老房老屋?还是仙泉体校,那幢象征初恋的拳击馆,和那里传出的呐喊声?
我若有所思地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台晚会,我的视线停滞于光芒刺眼的电视屏幕,心绪却不知在哪里游移。这时电话铃自己响了,来电话的当然不是优优,听筒中传来的是信诚的声音,那声音显得异常疲惫。信诚告诉我他现在正在爱博医院,乖乖下午又发病了,已经送到这里进行抢救。他问我是否找到了优优,我说没有。凌信诚说:听保姆说优优下午回过一趟家的,说是来取东西,呆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又走了。她后来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我刚刚说了一句没有,电话好像就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那人先自我介绍,说他是公安局的,姓吴。他问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说在家。他说,现在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希望你能配合。你现在能到爱博医院来一下吗?我说可以。姓吴的警察说:那就谢谢您啦。
那天晚上我十点二十从家中出来,到达爱博医院并见到吴警察时恰好十一点整。我乘坐的出租车刚一停在爱博医院的急诊楼前,早已等在这里的吴警察立即从大门里走出,拉开车门向我询问:“请问你是海岩吗?”
我钻出出租车,点头承认。
“我姓吴。咱们刚刚通过电话的,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吴警察边说边在前面引路,他没把我带往急救室的方向,而是沿着另一条走廊急步前行,很快把我带进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室中。
一进这间屋子我不免疑惑,我看到屋里或坐或站至少有六七个人,全都不像医生护士而更像是公安局的便衣,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经吴警察介绍我知道是医院夜间值班的干部,但惟独不见刚才和我通过电话的信诚。
我问吴警察:“凌信诚呢,他不是也在医院?”
吴警察说:“啊,刚才他心脏出了些毛病,医生们还在抢救”抢救?“我吓了一跳:”怎么赶这时候他也发病?“
“因为,”吴警察看了一眼医院的那位干部,说道:“因为他的儿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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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是乖乖的父亲,但乖乖死亡的消息给我的震惊之大,也许完全可比凌信诚此时的悲伤之深。当吴警察口出“死”字之后,我有半分钟时间瞠目结舌,心撞咽喉。
医院的那位值班主任——吴警察称他杨主任的——向我做了简短解释:“孩子送来时已经处于休克状态,我们抢救了两个小时,这次仍然和上次一样,诊断为乙二醇中毒。但这次毒量比上次明显要大。在孩子心脏停跳后我们又对血液做了一次化验,孩子血液里的毒液大概还有,还有……怎么说呢,大概还有将近半汤勺吧,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更不要说这么小的孩子。”
吴警察见杨主任的解释告一段落,适时地插话进来:“现在我们初步确认,凌信诚的女朋友丁优涉嫌杀人,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丁优。据我们掌握,她在北京有个姐姐,开了一个什么网吧,丁优现在很可能藏在她姐姐那里。那个网吧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当然丁优也不一定就在那里,她下午去凌信诚家做案后可能就已经跑了,已经出北京了……”
吴警官对优优的怀疑我已有预感,但他把这种怀疑说得如此果断还是让我心里咯噔一声,太阳|穴也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一句话也不受控制地跳出口来:“她没走,她还在北京。”
“在哪儿?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吴警察的问话把屋里其他警察的目光全都拉到我的身上,我片刻才像回答审问似的老实交待:“知道,她在她朋友阿菊那里。”
我说不清我这时对优优是何感觉,除了震惊和百思不解之外,还有没有同情,还有没有惋惜,还是仅仅剩下理所当然的义愤。但那天我无论怀了何种心情,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吴警察和他的同伴,分乘两辆警车,像两只尖锐的箭矢,穿刺了昏暗的城市之夜,从爱博医院一直刺向阿菊的新家。我甚至还作了警方的一个诱饵,敲开阿菊的屋门。阿菊显然已经睡了,敲了半天才起床来问,听出我的声音之后,才衣冠不整地开灯开门,嘴还奇怪地抱怨:“你不是约好明天去车站的么,这么晚还过来干吗在转开屋门的刹那,我看到客厅的大灯刚刚打开,优优已经披衣起来,手里还攥着一根灯绳。警察们随即果断地把我挤开,一鼓作气冲进屋里。我耳中听到阿菊的惊声尖叫,听到警察的大声呐喊,听到不知什么东西被什么人撞翻……但我没有听到优优的声音。和上次警察抓她时完全不同,她好像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质辩,没有拳打脚踢,她几乎是一声不响地,束手就擒。
警察们把优优押出屋门时我和优优打了照面,互相注视但彼此无言。阿菊也被警察带下楼去,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在走出楼门时才惊魂略定,才想起向警察大声抗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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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凭什么抓人!我犯了什么法啦!抓人啦,抓人啦,警察乱抓人啦!”
阿菊的喊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但整个楼区似乎都已睡熟,这疯狂的叫喊即便有所惊扰,四邻街坊也无人理会。阿菊的声音很快便连同她的身体,一起被塞进后面的警车。而前面一辆警车早已拉着优优,鸣着警笛开上了来时的大路。
警察们把阿菊优优拉到分局,对她们分别进行了审问。当夜两位民警加一位女警又带着阿菊返回家中,对阿菊的几间屋子进行了仔细搜查,大概是想搜到优优投毒的确切物证。
警察第二天早晨又搜查了那间已被查封的“志富网吧”,还搜查了网吧后面优优大姐居住的那间平房。警察同时传讯了优优的姐夫,让他交待前一天他用汽车载着优优去凌家的情形。
根据优优姐夫的交待,前一天的中午优优来到网吧,告诉他们她要回仙泉看看。她来这里是想向姐夫借一点路费,说好三月之内肯定偿还。姐夫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钱借人。优优大姐说我准备买药的钱还没买呢,你要出门就先拿去。优优说不用了,她摘下自己腕上的手表,问姐夫能否帮她押些现金。这表是劳力士的镶钻腕表,是凌信诚花八万八给优优买的。大姐见优优竟要押掉这块“信物”般的手表,硬逼优优说出她和信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优优只简单笼统地表示他们又吵架了,除此再无更多解释。大姐说我看信诚那人脾气很好,对你也一直不错,是不是你自己太不懂事得罪了信诚?优优则气恨地说信诚对我确实不错,可那小孩实在太狠,他肯定是他亲妈派来整治我的,他们就是想把我赶出凌家。我不用他们这样赶我,我自己走,还不行么!
大姐还苦口婆心,百般规劝——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任性使气固然痛快,可最后又能为你带来什么?姐夫在她们姐妹说话的时候,仔细检查了那只手表,断定不像假货,除了上面的钻粒银光闪闪,更重要的是,这是凌信诚特地给优优买的,还能有假?
于是他开车拉上优优,去找他的一个朋友。他的朋友也是仙泉来的,在北京发财开了酒吧。姐夫以前还回仙泉替他招过坐台小姐,所以彼此有些交情。那人的酒吧开在大红门附近,姐夫便开了他那辆奥拓绕行四环,接近酒仙桥路口时,优优提出要先回家一趟,说有些衣服用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