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让我们立即积极行动起来,投身到这场伟大的运动中去,去造就一代有觉悟,有理想,有知识,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新人,共同建设我们美好的明天。”刘队长的讲话一结束,会场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激昂的口号声。
随后,李卫东代表五十八名在决心书上签名的同学上台宣读了决心书,表示坚决响应毛主席号召,听从党中央安排,到艰苦的地方去,用辛勤的汗水去磨炼出一颗红心,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做一代有文化、有觉悟的社会主义新农民。表示决不辜负毛主席的期望和党中央的重托,决不让苏联演变为修正主义的历史在中国重演,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党中央放心,让全国人民放心。
决心书还鼓励那些抱有观望态度的同学,要勇敢地站出来,接受时代的考验,走到历史的前列。
大会在隆重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
会后,全体师生员工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敲锣打鼓,燃放鞭炮,向市中心进发。沿途又有其它学校的队伍走了过来,汇成了一条长龙,最后来到市革委会,向市领导献上了决心书。
小城再一次沸腾起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围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各项准备工作紧张而高效地进行着。市革委会专门成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市革委会领导亲自挂帅,坐镇指挥。一份份文件、一道道指示,源源不断地从这里发出,流向四面八方。人们从这些文件与指示中,不断地感受到这场运动的热烈与紧迫,以及一种令人发热的伟大使命感。
而几乎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传闻,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像一股看不见的潜流,也迅速地渗透到各个角落。什么中央已表态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一项长期的任务,要下大决心,花大力气,一百年不动摇;对那些没有报名的人,将要举行“学习班”,“学习班”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进去了就别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甚至还提出了“要当上山下乡的先锋,不要当可耻的逃兵”的口号,似乎知识青年面对的不仅仅是到农村插队落户,而是到前线去冲锋陷阵,去打一场大战,与那看不见的对手作一场殊死搏斗。前进者赏,后退者杀,妄想躲过这一场运动的,想当一名逃兵者,决没有好下场,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严厉的惩罚。
更让人谈虎色变的,莫过于那一份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由于应该上山下乡的人数太多,只能分期分批进行;由于城市附近的农村,人多地少,根本无法接收知识青年,所以安置的地点只能面向山区;而较近的山区也不可能完全接纳得了,只能安置一部份,剩下的人将被送往更远的山区。
随着风声一天比一天紧,一些原先还在观望的人再也憋不住了,抢在第一批报名期限之前,也到报名站报了名。这一来,几天前还显得冷冷清清的光荣榜,一下就被写着姓名的红花纸条贴满了。
又过了几天,到山区联系具体安置工作的刘队长回来了,并带回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这次安置的地点已经定下来了,虽然是山区,但条件还不算太差,路途也不算远,最远的不过百来公里,坐上汽车,几个小时也就到了。
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报名的白晓梅不禁暗自庆幸,几天来一直笼罩在心头上的阴影也开朗了些。毕竟,上山下乡这条路是非走不可的,早晚都要走,而早走一点,相对安置的地方条件会好一点,对今后的生活也会有所帮助。
很快,户口迁走了,离城的日期也定下了,并且每人还分到了一床棉被和一张草席,领到了购买日用品的补助金五十元。同时还被告知,在下乡的头半年,将每月领到八元,后半年每月领到六元的生活津贴。这一切,似乎在告诉那些即将到农村的知识青年们,该考虑的事,领导上已经考虑了;该准备的事,领导上也给准备了,你们尽可以放心去吧。
尽管如此,白晓梅的心里仍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不只一次地对着地图辨认那将要去的地方。地图上那几厘米的距离,对她来说,却似乎是无限的遥远——那可是她从未到过,闻所未闻的地方。她无法想象那等待她去的,说不定要扎根一辈子的地方会是怎么一番景象。她只能从心里祈望那里该不会是穷山恶水,一派荒凉,只要肯出力,该不至于衣食无着吧,不然,那里的人们怎么生活呢?说不定那里还别有诗意呢,也许那里青山常绿,流水潺潺,蜂蝶飞舞,鸟语花香,日出遍地辉煌,傍晚袅袅炊烟,一派田园风光,一片世外桃园。如果这样,那可是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章 长路漫漫
离城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清晨,楼上的白家与楼下的李家,就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吱吱”声,淘米的“沙沙”声,锅盖碗勺的碰撞声。尽管大家都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什么,然而,在这寂静的早晨,任何的声响都显得震人魂魄。
李卫东的母亲特意煎了表示吉祥的几个荷包蛋,叫李卫东端到楼上去。
面对着那黄白相间、香甜可口的荷包蛋,白晓梅却引不起往昔极佳的食欲,只略略吃了一些,大半夹给了白小松,而后又吃了点饭。一家三口在默默中结束了早餐。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行李棉被也已在昨天送走了,白晓梅拿起装着一些零碎东西的挎包,眷恋地望了一下这生她养她、伴她长大的地方,走下楼梯。
楼下,李卫东也都准备好了。于是,两家人一同送他们到学校去。
校园里已是热闹非凡,到处是一堆堆的人群。前来送行的既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抱在怀里的婴儿,而那些孩子们也紧紧地跟在大人们的身旁,似懂非懂地听着话。
临行的同学们,胸前戴着写上“下乡光荣”的大红花,那朵朵红花随着他们的走动而飘摇晃荡,显得格外的耀眼。他们像一群即将杀上沙场的战士,既兴奋又激动,也流露網收集整理出隐隐的忧伤奇∨書∨網,在互道珍重的同时提醒对方别忘了写信。
八点整,高音喇叭传出了刘队长的声音:“同学们请注意,请大家排好队,马上要出发了。”听到广播,原先乱哄哄的人群,渐渐向通往校门的大道聚拢。
鞭炮声又响起来了。人们在“热烈欢送我校首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横幅与红旗的引导下,缓缓走出校门,朝市中心广场走去。
市中心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主席台前,几十辆汽车整整齐齐地排成两行,车身两边,贴上了各式各样的欢送标语和口号;车前车后的玻璃上贴着该辆车将要到达的目的地地名。
随着一群群一队队送行的与被送行的人到来,广场失去了以往每次集会所特有的肃穆与庄严,到处是乱哄哄的人群,呼喊声,叫唤声,豪放的笑声与低低的抽泣声,不绝于耳。那些即将出发的同学,忙着寻找自己要乘坐的汽车,匆匆而略带紧张地走着;已经找到汽车的,刚刚上车坐下又走下来,与送行的亲友围成一个个圈;不断有人从车窗朝里塞进一个个袋子或是水果及各种食物。整个广场显得格外的嘈杂,格外的混乱。
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主席台上有人不断对着克风,叫大家静一下,接着,市革委会主任致欢送词。然而,台下仍是乱哄哄的一片,人们无动于衷,好像他的讲话是那么的无关紧要,根本与己无关,以至欢送词念完了,许多人还不知道,也没有了往常领导讲话结束时所特有的暴风雨般的掌声,只有台上几个人零零落落地拍了几下手。广场上的人们,已经沉浸在一种悲壮而哀婉的海洋中。
震天动地的鞭炮声终于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焦点上,直到此刻,人们才明白,是到了分手的时候了。鞭炮声过后,广场突然变得寂静非常,许多人的眼里噙满了眼泪,默默地等待那最后的一刻。
汽车一辆又一辆地发动起来,缓缓开出广场,送行的人也跟着汽车慢慢地走着,与车上的人做最后的话别。
白晓梅强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哭,要坚强些。她将头探出车窗外,对已是双眼含泪的白基兴说:“爸爸,我走了,你回去吧。”她又向李卫东的父母挥了挥手,“大伯,大婶,回去吧。”然后,对紧紧跟在汽车边的白小松说:“小松,要听爸爸的话,别乱惹事。等姐姐回来,给你带些山上的好东西。”
白小松一边走,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
汽车开得稍稍快了些,一些跟着的人也停住了脚步,白晓梅也在座位上重新坐好。车上,只听得马达在低沉地轰鸣,以及一阵急促的抽泣声,她的心顿时感到铅一般的沉重,不由低下了头。当她再一次从车窗探出头,只见茫茫的人群中,白基兴搂着白小松还站在那里。随着汽车的渐渐远去,她突然感到父亲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她不由眼眶一热,两滴泪珠流了下来。
满载着年青的知识青年的汽车,在广播车的引导下,沿着市区主要街道前进,绕城一周后再开往目的地。不断有人从车里往外扔下一串串鞭炮,沿途经过的一些主要路口及党政机关门口,也不时晌起一阵阵鞭炮声。
整座城市又一次沸腾起来了。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站在路两旁,目睹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也记下了这牵动千家万户心弦,令人难忘的时刻——一九六九年一月十八日。
浩浩荡荡的车队,渐渐驶离市区,开上了通往山区的公路。城市的楼房、工厂的烟囱,也随着汽车的远离而逐渐在视野里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村落和一片片农田。
车厢里,抽泣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只听得汽车马达的轰鸣与风吹进车窗的呼呼声。大家默默地坐着,谁也没说话,似乎刚才与亲人离别的一幕还停留在眼前。
坐在前面,长着一副略显尖削的脸,说起话来伶牙利嘴,被同学们取了个“猴精”绰号的侯成宝,感到这里的气氛太沉闷了,便站起来,耸了耸肩,把那并不太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故作惊讶地说:“喂,你们都怎么啦?刚刚开完欢送会怎么又开起忆苦思甜会啦?应该高高兴兴才对呀。”他见大家都把眼睛看着他,不由有点得意,便指着坐在白晓梅旁边的王莉莉,“喂,你刚才哭得那么厉害,是不是谁欺侮了你?还是谁欠了你的钱不还?跟我说,我帮你要回来。”几句话,就把大家逗笑了。
长着圆头圆脸,甚至连鼻子都显得浑圆的王莉莉,感到自己被嘲弄了,但又一时想不出还击的话,便指着侯成宝:“就是你,说话不算数,欠人家的东西从来不还。”
王莉莉这么一说,反倒让侯成宝茫然了,他想不起什么时候向王莉莉借了东西没还,忙分辨说:“喂喂,你说话可要负责呀,我可从没向你借东西呀。”
“还说没有?”王莉莉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上次我们几个站在教室门口,你要进去,不是说借条路让你进去?后来你几时还过?”她一说完,自己先笑了,大家忍不住也笑起来。
侯成宝不由有点尴尬了,只好呐呐地说:“那……那以后再还嘛。”顿了一下,突然像捡到什么似的,眉飞色舞地又说:“有了,等会儿下车,让你先下,算是还你行不行?”
“不用还了,你留着自己用吧,这债你算是欠定了。”白晓梅也笑着说。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地谈论起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渐渐地把刚才的事情淡忘了。
“我们大家来唱一首歌。”李卫东从座位上起来,站在中间的通道,一手扶住座位的靠背,一手高高地举起,“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他大声地唱起《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同时,那只作指挥的手用力地向下一挥。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伴随着李卫东那有力的指挥,全车人一同唱了起来。那激昂雄壮的歌声,压过了汽车的轰鸣,溢满车厢,冲出窗外,冲向那广阔的大地。
尽管这群年轻的知青们刚刚抹去脸上的泪痕,然而,一种朦朦胧胧又极其强烈的使命感伴随着歌声在他们胸中激荡。他们感到自己正背负着民族的希望,他们也认为自己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从不畏惧,决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让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是的,为了让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这群刚刚摘下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畏惧的呢?嘹亮的歌声正把那一颗颗激动的心带向远方。
汽车不停地飞驰着,并各各拉开了距离,公路两旁的树木房屋一掠而过。爬过一段短坡,可以看到远处一座桥横跨在江面上——那是城市与县城的分界。
侯成宝像发现什么似的突然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