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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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父亲的死,想到母亲心灵上的创伤,也许这么多年来,母亲所承受的精神负担和压抑而积郁成疾,她那颗坚韧刚强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折磨了。
这是个四人间的病房。其他三个都是在挂着点滴的病人,一个仰面躺着昏迷
的样子;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转脸望着窗外那干枯的树枝悄悄地抹着眼泪;另一
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斜靠着摇高的床背,脸很近地贴着报纸,可能是有帕金森综合症,她拿报纸的那只手很厉害地颤抖着。
“妈,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惹您生气。您要好好治病。我什么人都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您。”
说这番话时,我的语气一直淡淡的。但我的心,却撕碎般地疼着,如地板上被踩乱的灯影。
我妈沉默地盯着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儿子。”
“哎,妈。”我把脸凑到我妈的嘴边。
“我看,你跟英子的事儿大半是不成了。那天你杜阿姨在电话里的口气太凶了,我都被她骂得受不住了。”
“妈,您就甭操心了。”我拉起我妈的右手,攥在我的掌心里。我看到我妈右手的中指因长年握笔,有一小块厚厚的茧,上面还残存着墨水的痕迹。
“不过,你不能跟瑶瑶在一起,她这孩子太轻浮了。还有,那个平儿,我发现她的心计太重,你要远离着她点。”
“知道了,妈,您就放心吧。”
“就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啊?我现在身体也不行了。”
“妈,那我就回来吧,我要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傻孩子,你真让我失望啊。”我妈说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妈。”
我妈闭上了眼睛,沉默着,一丝悲哀的从她那憔悴的脸上掠过。
“儿子,我感到我这一生真的很失败。”
“妈。”我低着头,使劲地咬着嘴唇,我知道我妈指的是因为我。
“难道真的会有遗传?”我妈睁着眼睛,直直地仰望着天花板,低声地自言自语。
“遗传?!”我在心里默念着,我一时没有弄清我妈的意思,我也不好开口问。
“你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呀!”我妈的眼眶里,霎时,眼泪哗哗的流淌。
“我爸?妈,我爸是怎么死的?”我突然想起了我心中的谜团。
“不是告诉过你吗,车祸。”我妈突然眼睛瞪着我,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哦。”我不再问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妈心头的疤痕。或许这世上,每个人心上总有一道疤痕,任由岁月流逝,任它隐隐作痛。这道疤痕,记忆着昨天,却仍愿意收藏。或是珍贵,因这样的痛楚无法让人抛弃。
“儿子,你知道你爸生前对你抱着多大的希望吗?你两岁就会背诗,三岁就会写字,四岁你就能给你爸的战友念报纸,那时候,你爸对你是多得意啊!”
我在我妈的床前守护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只是偶尔合一会儿眼,满眼都是血丝,满眼是痛。无数次,我妈曾用头去撞击墙壁,无数次去拔手上的针头。
可无数次,被我紧紧地攥住她那无力的双手,拧着眉头,心疼地向她说:“妈,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儿子还是以前的儿子,我失去了爸爸,我不能再没有您,妈!”
瑶瑶每天到医院给我送饭,她看到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得不得了。
一天晚上,我吃完瑶瑶给我送的晚餐,我送她离开病房,在医院的走廊上,瑶瑶又一次关切的对我说:“还是我来替替你吧。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儿,甭说三天三夜,就是365个日日夜夜,我也心甘情愿。”
“你真是大孝子!”
“是啊,我妈为我吃的苦太多了,我为我妈做什么都不会过分。”
“我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你真是废话,老公都没有,就想有儿子了?”
“这不是被你感动的嘛,哎,我说,谁要有像你这样的老公也行啊。”我明白瑶瑶的意思。
“咳,这你可错了,谁要是有我这样的老公可就倒霉了。”
“怎么讲?”瑶瑶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你看,凡是作孝子的,对老婆都不是很好。”
“我可没有要求你对我要怎么好。”
“瑶瑶,说心里话,在这个世界上,做个好朋友远比做夫妻要好,作为好朋友,我想给你说,黄亦辉那人不错,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该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了。”我对瑶瑶说。
“你真这么认为,你知道我是听你的。说实话,这些年,我爱的很辛苦,所有你跟英子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无时不思,无刻不想,连梦里也不得安生,脑海里装满了你的影子,挥之不去。想你的时候,我会两只手疯狂拍打自己的头,却也无法摆脱对你思念的苦。”
“好了,听我的没错。如果我们能够体会到那种平淡之中的幸福,能够在一粒沙中见世界,能够在锅碗瓢盆中品味出坦然,那么这就是生命中的一个大境界了。我们所期待的,不正是这样的一种德行?爱情如是,人生亦如是,我们常常所自勉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不就是这样吗!”
“好吧,看来还是你看的比较深刻,谢谢你的这番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要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恐怕只有你才有那种感觉。”瑶瑶说完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好,我们都不是圣人。”
我刚说完,瑶瑶就踮起脚跟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当她那艳红的嘴唇刚贴在我的脸上时,我慌张地从她的耳边望过去,看到在走廊上走过来一个清瘦的女子,身上抱着一个大约三岁大的孩子。
“哟,是子昊吧。”那女子瞪着我说道。
我急忙推开瑶瑶,瑶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也转过身去,说:“嘿……方琳啊,你也来了。”
“是啊,听说林阿姨住院了,我也抽空来看看她老人家。”
“是方琳啊,我几乎没有认得出来。”我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
“那是啊,我都半老徐娘了,那像人家瑶瑶。”
“说我干吗?行了,我该回去了,你去看林阿姨吧。”瑶瑶有些尴尬地岔开话题,又跟方琳怀里的孩子逗了两句,就一摇一摆地向医院的门口走去。然后,我领着方琳进了病房。
我妈是认识方琳的,她对方琳的印象一贯很好,以前常听到她夸奖方琳。她看到我和方琳走了进来,我妈欠了欠身子便说:“是方琳啊,宝宝也来了。”
“阿姨,您快躺着,宝宝,叫奶奶。”
“奶奶。”方琳的孩子很乖巧地喊了一声,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忽闪着,透着一种天真和聪颖。
方琳身着一件黑色高领连衣长裙,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的羊绒大衣。
也许是室内的灯光太暗,略显瘦削的脸蛋,皮肤白皙,看不出有多少的憔悴;一头乌黑而有型的短发将她衬托得更为精神、利索。我有些疑惑地问她:“你儿子长的挺不错啊!”
“咳!就是因为他闹着要跟我出来才耽误了时间。男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说起儿子,方琳似乎很满足,满脸的幸福感。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够不容易的。”也许我这个人比较善良,突然说道。
“是啊。这都是命里注定,有什么办法。”说这话时,我注意到方琳的声音不再那么清脆,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一边抚弄着她儿子的小手,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子昊,听说你要跟英子结婚了,你看你们多好啊,好羡慕你们。”
“他呀,也是命里注定,你羡慕他们什么呀?”我妈没好气的说道。
可能方琳还不知道我跟英子的事儿,我听后心里一阵酸楚,我好象不想谈到这个话题,于是我跟方琳敷衍了几句,便出去抽烟去了。
已是冬夜,空气里透着寒意。风冷冷地吹着,像我现在的心。我仿佛迷茫了所有的憧憬。这样清冷而寂寞的夜晚,四周如绝望的海水让人窒息。我抽着烟,身体就在这寒风中变得冰凉。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望着眼前的夜色,我又想起了英子,似乎对她的眷恋,对她的依恋,对她的想念,在突然间已化为乌有。有时真的是无法选择,只能随遇而安。
也许做母亲的女人心态比较一致,我妈跟方琳聊得很投机,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他们还在聊着,直到方琳的儿子都不耐烦了,吵着要走。
我把方琳母子送出了医院,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并给了她二百块钱作为车费。
我又回到的病房之后,我妈的情绪似乎好了些,不断地絮絮叨叨的讲着方琳的好。听得出,她好象看上她了。而我在想,我还不至于找个有孩子的寡妇吧。
我妈住了几天的医院,医生建议让她回家休养,并且嘱咐千万不要再让她受刺激了,精神方面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心脏病。
我妈出院那一天,瑶瑶没来,是我没让她来,我和我妈打车回的家。
我妈养病在家,我尽量学着做点家务。我妈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以往家里总是保持着窗明几净。
这几天,我常去超市买菜,也学着给我妈熬点粥,做点汤什么的。但是闲下来的时候又常想到英子,我妈也时常提醒我要不要去英子家看看,我打了几次电话,都被她家的人给顶了回来,不是恶狠狠的给挂掉就是说英子不接我的电话。
此时我自己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好迷茫,整个人就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冬季的风总带着一种呜咽声,可是,脑子里所记住的那些美丽的镜头,她回眸中的浅笑成为梦中的温柔。想起平儿家的那幅玫瑰燃烧的画面,总有一种绝决的眷恋……
又想起《往事只能回味》那首歌:“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一天下午,我从家乐福回来,我又给妈煮了一锅粥,而且在粥里放了肉末,海鲜和皮蛋。又加了各种的佐料,味道还挺香。
“你这是什么粥啊?咸咸的,味道怪怪的。”当我端给我妈,用勺喂了她一口之后,我妈看着我笑着对我说。
“咳,怎么说呢,肉末粥,海鲜粥或者叫皮蛋粥,人家南方人都这么做,喝起来既顺口,又有营养,妈您就喝吧。”
“你呀,教妈我对你既心疼又可恨。去了几年新加坡也长点出息了。能给你妈熬粥了。”我妈的脸上显出她近来少有的笑容。
“妈,你儿子不光这点出息,我现在在新加坡已是公司里的部门经理了。”
“那你领导几个人?”
“不多,就四个人。”
我妈噗哧一声笑了,嘴里的粥几乎喷出来,急忙扯了一张纸巾,边抹着嘴边说:“那不就是个小组长嘛!”
“是啊,也许在国内还不如一个小组长,但在国外就不一样了,那儿的劳动力多贵呀,人家讲究成本核算,增加一个人,就增加一份成本。再说,经理的工资比普通人员要高很多。”
“咳,现在国内也这样了。”
当我正跟我妈聊着的时候,“砰碰…”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我说着离开我妈的屋,关上屋门,经过客厅走去开门。
“李军?”我半掩着门,一手扶在门框上,“干吗?”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怎么?不给进去?”李军一脸的嬉皮笑脸。
“你说你来干吗?”我严肃地问他。
“瞧瞧阿姨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妈不用你瞧,你走吧!”我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李军迅速用脚顶在门下,并且双手推着我正要关上的门,说道:“告诉你吧,是刘雄,雄哥让我来请你的。”
“请我?请我干吗?”我说。
当我正在疑惑的时候,李军快速地从我的胳膊下钻了进来。到了客厅,他脱下身上的呢子军大衣,往沙发上一扔,便自己坐在沙发上,之后就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按动打火机点烟,我上去把嘴上的香烟拽下来,扔在了地上,说:“不许抽烟!”
“嘿,哥们儿,这儿可不是新加坡,哪儿有不许抽烟的。”李军说着又要掏烟。
“我妈生病,屋里不能抽烟。”
“废话,你妈在屋里,这客厅又怎么了?”李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又叼在嘴上。
我正要上前要夺他嘴上的香烟,李军双手挡着,然后用力把我往后一推,我倒退了好几步,我急了,我又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拉,李军被我从沙发上滴溜了起来,我再一用力,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墙角。
李军从地上爬起来,握着拳头向我冲来,我等他过来,然后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再起腿轻轻一扫,李军“哎呀”一声脸朝地趴在了地上。
“你们干吗呢?”我妈在屋里喊了起来。
“林阿姨,你儿子打人啊!”李军躺在地上大声喊着。
“打你,这才是轻的,你这家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