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江湖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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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毛巾放回盆里,然后拉过被子盖住知夏的身子,这才走出门去。
“她没事了,我说过保她三月,就绝不会食言。”她走过叶琛身旁时停顿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几句话,又继续稳稳地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他清冷低沉的声音,“抱歉。”
她恍若未闻,步履安然、礀态优雅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手臂上断断续续地传来阵阵刺痛,她闭了闭眼,寻思着是该抹点内伤药还是外伤药。
宁欢推开门就看见陆梨褪下了一半的衣衫,正用食指勾了点药膏往手臂上涂,之前叶琛握过的那一处赫赫然已呈紫红色,足以见得力道之大。陆梨自小学医,从未习武,身子骨自然比较娇弱,就是磕着碰着都会起红印儿,更何况是那见风公子的手劲儿。
“让我来,小姐。”她急匆匆地冲上前去抢走主子手里的药膏,一边心疼地帮她抹药,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人,“叶琛那个混蛋王八蛋,当真是狗咬吕洞宾!小姐你干脆给那知夏下个死得更快的毒,叫他哭死好了!”
陆梨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领口,“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你看他把你伤的,要是风姑姑知道了肯定会赶他们走!小姐你当初真不应该答应救那姑娘!”
“他只是着急,又不是存心的,怪不得他。”
“可小姐你费心费力地去救知夏,他反倒把你给弄成这样,这是个什么理?”
陆梨抬头轻笑出声,“这点伤算什么?知夏中了乌月,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剜心之痛,你要是知道其中滋味,就会觉得我这伤根本算不得伤。”
她的眼神清冷美丽,还有几分心不在焉,看得宁欢一愣。
小姐好像……不高兴了,虽然在笑,却哪里有半分开心的样子?
宁欢给她上完药出来时,就看见叶琛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梨林深处,他的背影逆着光,看上去孤绝料峭,融不进这片无边春意。
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就开始挖苦他,“有的人哪,还真是咬了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家小姐好心好意救你的知夏姑娘,你反倒把她伤成那样,你当我家小姐和你的知夏一样是铜墙铁壁吗?她经得起那些折磨,我家小姐可经不起,你要是再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
她被他伤到了?听宁欢的语气,好像还很严重……
叶琛没回头,仍是看着远处,半晌才说:“我无意伤到她,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宁欢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也没处发,只好跺跺脚,一边嘟囔着“看着你就烦”,一边转身走掉,留下叶琛一人如雕像般立在原地。
好半天,他才转过身,看了眼屋里静静躺着的人,然后朝陆梨的屋子走去,没有迟疑地叩响了门。
陆梨拉开门,就看见叶琛静静地站在门外,她丝毫不诧异,像是早有预料般朝他点点头,然后不等他开口就率先说道:“走吧,边走边说。”
叶琛一愣,“去哪儿?”
“采药。”不等他跟上来,她就径直朝马厩走去,摸摸小冷的头,然后解开它的缰绳,回头对叶琛说,“能帮我下吗?”
叶琛走上前稳稳地扶住她,她借力踩着马鞍骑了上去,语气轻快地道谢,然后随手指了一匹棕色的马,“你骑那匹吧。”
两个人策马一前一后朝后山奔去。
“你的手……”叶琛骑到她身旁,迟疑着看了眼她,“听宁欢说伤的很严重?”
“是啊,很严重。”她非常自然地说,“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叶琛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她看了眼他的表情,淡淡一笑,“觉得很抱歉?抱歉也没有用,毕竟你也不能把手赔给我,所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知夏姑娘就好。”
提到知夏,他又成了闷葫芦。
陆梨一边摇头,一边说:“你难道不是想问我找到什么办法没?”
“你找到办法了?”
“没有。”
“……”
“虽然没找到什么办法,但还是有点头绪的。你知道,中了蛇毒的人只要把毒液吸出来就能得救,我在想,虽然乌月无药可解,但也许可以试一试这个法子,想办法把它排出身体,也许会行得通。”
叶琛皱眉道:“可是蛇毒只是在体表,乌月已经进入她的五脏六腑了……”
“所以我说要试试啊,每天泡在草药里,我在她身上扎点孔,说不定毒就会从孔里流出来了。”
“……扎孔?”
“怎么,舍不得啊?”她扬扬眉,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想要个死人做妻子,还是要个满身是洞的人做妻子?自己想想吧,我不强求。”
身旁的人沉默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不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就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她。”
陆梨本是恐吓他一下,没想到竟然听到这番言辞,她猛地抬头看着叶琛,后者面上是一种平静到安谧美好的神情,让她不由一愣。
“就算她因此变得面目可憎,你也会娶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听见叶琛如是说,语气里的坚定像是高山之巅的冰雪,终年不化。
☆、8第八章。山深闻鹧鸪
山间草木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遍地的辛夷宛若积雪般覆盖着鸀草,触目所及,色彩明艳,景致秀丽。初春的风夹带着梨花香气,若有似无地拂过发梢,缕缕墨色摇曳了江南的温软春天。
陆梨骑着马从容地在山道上行走,忽然心血来潮地哼起歌来。
雨后初晴履平沙,池边柳,栖闲鸦。
满庭芳华,□入人家。
堪惜罗裙谢芳草,携手处,即天涯。
她哼着歌,声音温柔细致,随手摘下一支探出头来的梨花,笑吟吟地回头掷给叶琛,“喂,舀回去插在房里吧,那房间太久没住人了,味道够沉闷的。”
叶琛下意识地接过花,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只觉她的眼角眉梢都浸着融融春意,真真是春日已至的温暖。
“那间屋子,是你阿爹住的地方吗?”
陆梨奇道:“你怎么知道?”
“几上有墨宝,桌椅都是竹制的,格局简洁大气,雅致暗藏,和他的笔风如出一辙。”
陆梨轻快地笑起来,“来神医谷的人很多,多数都嫌那房子太寒碜,你能看懂阿爹的风格,若是他还在世,必定会认你为半个知己。”
“为何是半个?”
“因为另一半的阿爹,连我也看不懂。”她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冷的头,忽然问他,“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琛看着手里的梨花,半天才说:“她是这世上唯一对我真心的人。”
“唯一?”
“嗯。”
陆梨想了想,“高处不胜寒,这道理谁都明白。堂堂见风公子,高高在上,地位尊贵,拥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自然也会因此失去些什么。不过,体己人就算少些,也不至于只有她一个吧?总该还有别的对你真心的人。”
叶琛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呢?昨日是真,今日也成假了,我也曾以为对我真心的人少归少,也不会只有知夏一个,可是到头来,竟是我太天真了。”
陆梨挑挑眉,若有所思地对他眨眨眼,“长路漫漫,总得找些事儿做,若是不介意,说来听听。”
叶琛给她讲了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他的父母和师父同是见风阁有名的弟子,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江湖仇杀里,见风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阁主遇刺,阁下最富盛名的五个弟子在这场仇杀中死了三个,他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二。所幸对方也在这次战役中损失惨重,最后终究没能取代见风阁的位置,他的师父领导着见风阁重新站了起来。
父母双亡的那一年,他只有三岁,懵懵懂懂的就失去了双亲,从此跟随师父习武。师父还有一个小他半岁的儿子,名叫郁晴风,天资聪颖,活泼好动,自小跟在他身后师兄师兄地叫着,就连每次被师父惩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他这师兄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叫着“师兄你帮我跟爹爹求求情,晴风不想罚跪”。
师父对他异常严格,日日督促他读书习武,事事都要他做到最好,稍有不足之处就会体罚他,常常是一点小错都会让他在阁楼后跪上半个时辰,哪怕是寒冬腊月又或者六月酷暑。但师父对自己的儿子却格外宽容,读书习武,都不要求他做到最好,只要都过得去就可以了。他曾以为这是师父疼爱晴风的表现,却在懂事之后才明白,师父是痛心他的父母为见风阁牺牲,心疼他自小失去双亲,因此有意把见风阁交给他,才会对他如此严厉,可是那个时候再回头看去,他其实是羡慕晴风的,羡慕他那么欢乐的童年时光,羡慕他不必日日与书本兵器为伴,羡慕他可以每日在众多长辈面前撒娇耍泼,享受着他们慈爱的目光。
他的童年里,有师父严厉的管教,有众人嫉妒的目光,有寒冬腊月练武的汗流浃背,也有酷暑骄阳下一动不动站在院里锻炼毅力时的晕眩昏厥。他果真如师父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可以领带见风阁的天才,却也失去了一个孩童应有的童年时光。
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顾知夏,她是他的暗卫,也就是传闻中的死士,自他十岁起就被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为了主子的安全,随时随地可以牺牲自己。一开始时,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她安静的背影,他也是个不愿与人说话的人,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处了大半年。
半年后他遭遇了一场意外,见风阁的位置有不少人觊觎,有人在他和师父外出办事时暗中给他们的马下了毒,师父被埋伏已久的贼人缠住,脱身不得,而他那时年龄尚浅,没有对敌经验,眼看就要被人一剑穿心。知夏就在这个时候出手了,她自暗中而来,似死神一般掷出暗器,一招制敌。
后来他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沉默了很久,只说了句:“他们告诉我,你是我的命,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再后来,他的生命里多出了这样一个人,会永远在暗中看着他,保护他,哪怕后来他的武功已经好到不需要她来保护。可是顾知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说他是她的命,就果真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于是她的眼里心里,从此都只有一个叶琛。
彼时,两人已能够交心,她终于不再做一个沉默的影子,在他面前能笑能闹,还能撒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少女,而不是死士。
后来师父去世了,他理所当然成为了见风阁的阁主。当晴风穿着好看的华袍、佩戴着好看的玉佩锦囊成为众人眼里那个温润似玉的翩翩贵公子与人谈笑风生时,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人群之上,做着尊者应有的从容举止,看阁中众人敬畏又或者嫉妒的眼神。
每一个人都对他俯首称臣,那些笑语晏晏又或者嘘寒问暖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成为了众人应对他时的假面。
他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晴风和知夏。
每日晴风也会前来与他谈天,仍是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说着些毫不避讳的玩笑话,对他一如从前。而知夏一直陪着他,让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见风阁大殿,让他也体会到了什么是真心。
“后来呢?”
他看着陆梨好奇的目光,突然不知自己为何说了这么多,也许是这个女子太过沉静温暖,竟让他觉得可以信任。在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中毒倒下后,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又重新活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可是现在,能说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轻松。
“后来,晴风叛变,他趁我不备用淬有乌月的利剑暗算我,却被知夏挡住,我盛怒之下给了他一掌,就带着知夏离开见风阁四处求医,这才知道她中的竟是乌月。”
陆梨的目光静止在他手里的梨花上,思绪清晰,“你师父对你如此偏袒,郁晴风自然心有不甘,你坐得了阁主之位,他当然也坐得,他要篡位实属常情。若是用乌月毒死了你,他就成了下任阁主的最佳人选,而现在中毒的是知夏,你就这么抛下见风阁前来求医,他自然也能利用这点告诉大家你不适合做阁主,不论如何,局势都对他有利。看来你麻烦你大了。”
“阁主之位本来就是师父之意,我从未觊觎过,他若是想要,我绝不会吝啬给予。”说到这里,他拳头蓦然紧握,那梨花瞬间化作残渣从他手里飘落,“只是他竟然如此狠毒,令知夏代我受了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陆梨的目光随着那支梨花飘然坠地,最后从嘴边溢出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你可曾想过,也许这一切是你师父早就安排好了的?”
叶琛一怔,随即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这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陆梨没说话。
他的师父从小让他勤奋习武,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孤僻的人,一来为自己博得毫无私心的好名声;二来令他成为众矢之的。然而那个师父却对自己的儿子却放任不理,让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