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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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告诉我,别告诉我,应该是家酿威士忌和百事可乐。”他向柜台走去,一边用手在口袋里掏钱。又在昏暗中回来了。他们喝着酒。特德·卡德的喉咙急切地活动着,他又咽了一口,举起嘎巴响的胳膊,伸出两根手指,招呼侍者。“我见过比这更糟的。”他指的是天气。“两年前海边的冰老厚老厚。破冰船二十四小时地开。那风暴叫你撕心裂肺。几年前有一次,12月第一个星期就刮起了尖叫的大风,五十英尺高的浪头掼来掼去,好像海底要翻上来似的。你没看见比利坐在他的角落里冻得浑身发抖,像筛糠似的。一两个星期后是从来没见过的大雨。洪水和毁灭。失踪者大坝决了口。不知道造成了多少百万元的损失。12月的风暴是最变化莫测、最残酷的。十分钟就能从暖洋洋的轻风变成极地暴风雪。”
墙上一本渔民的月历翻在最后一页。没铺桌布的桌子反着光。特德·卡德愤怒的哈欠。外面天黑了,一年中最长的黑夜。酒吧台后面的一部收音机里渗出了天气预报。要转暖了。预测气温将升过正常值。“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天气。风暴,降温,然后又升温,上上下下,像蹦蹦球。最冷,最热,最大的风,最高的潮水。像是某个美国广告公司策划的一样。”
一个老头给他们端来了新的饮料,奎尔猜测他有八十岁了,还在工作,为什么不呢?他的头发剪成银色的短茬,眼睛也是银色的,弯弯的像月牙,鼻子下面一滴灰色的东西闪着光。云杉针似的胡髭。张着嘴,像一个进入头颅内部的洞口,露着白色的舌头和牙床,傻傻地看着特德·卡德塞给他的钱。“告诉你一件事,”特德·卡德说。“杰克和比利·布莱蒂已经知道了。我要走了。我在锚爪市呆够了。元旦就走。圣约翰斯那边要我去给生产石油钻井器械的厂家出业务通讯。一年前申请的。嗬,申请人一大堆呢。他们只掐尖子。我当然高兴去。如果我干得漂亮,也许会去美国,得克萨斯的总部。虽然我喜欢的是佛罗里达。我会想你的,奎尔,想你是不是还在这儿。瞧,我元旦就走了。我敢打赌下一个就是你。你会回美国。杰克和比利只好自己去出《拉呱鸟》了,不知他们能不能对付。”“你妻子会喜欢城里吗?”“妻子!她不去。她就呆在这儿,呆在家里。她属于这儿。她的家人都在这儿,她要留在这儿。女人留在家里。她留在这儿。”他因为竟然有别的想法而愤愤不平。就在他又招手要酒时,奎尔站了起来,说得去接孩子了。特德·卡德迸出了一段告别话。
第三十四章 打扮(2)
“你知道杰克准备让比利接替我的工作。他们也许会让你去搞妇女那一摊,奎尔,再雇一个新人去报道船讯和车祸,我相信你也干不了几天了。”他的手伸进衬衫里抓挠着。奎尔惊讶地发现一股狂热随着11月的风暴席卷了港湾,仿佛风浪释放出的魔力附到了沿海居民的身上。到处是锯声锉声,织针的咔嗒声,浸在白兰地里的圆形大布丁,衣夹做的玩偶的脸蛋,用旧袜头填做的小猫。小兔讲着学校的庆祝演出。她要和玛蒂一起表演节目。奎尔准备好硬着头皮听一个小时圣诞诗朗诵。不喜欢圣诞节。记得有一次他哥哥得到了一整套“火柴盒”牌玩具汽车,那些花花绿绿,小巧精致的微型汽车。他一定也得到了一样玩具,可是印象里只有那些扁扁的软包装,是他妈妈买的睡衣或棕蓝相间的针织内衣。“你长得太快了。”她抱怨道,目光转回到个头适中的哥哥身上,他正在把那辆意大利赛车跟红色的双层公共汽车相撞。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特别讨厌广播里那些大张旗鼓的声音,不停地宣报还剩几天购物时间,劝听众拼命借债。但他喜欢枞树的气味,而且必须去参加学校的庆祝演出。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庆祝演出。礼堂里挤得满满的。都是最好的打扮。老人们身穿散发着樟脑味的黑上衣,袖子勒着他们的腋窝。妇女们穿着驼色、朱砂色、红辣椒色、青铜色、柿子色、蔓长春花色、棕红色的丝绸或精羊毛服装。进口的意大利轻便舞鞋。头发做了卷,用发胶喷成了凝固的云。口红。胭脂的红晕。男人们下巴刮得光光。包装纸似的领带,穿着粉红糖果色和奶油色童装的孩子们。阵阵香水味儿,一片嗡嗡细语,像蜜蜂在红色田野上空飞舞。奎尔抱着阳光,人群中看不到韦苇。丹尼斯一个人坐在第三排中,奎尔和阳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比蒂也许在厨房帮忙,奎尔想。认出了坐在他前头的是“坏天气”酒吧的老招待,码头上来的两个老头儿。黄褐色的头发蘸水梳过了,脸也由于喝酒和在人群中感到兴奋而膨胀起来。一排等待外地工作消息的单身渔民。不老实的男孩子们。一卡车一卡车的大家庭和远方亲戚挤坐到折叠椅中。阳光站在椅子上,朝她不认识的人们挥手作乐。他找不到韦苇和海利。只闻到一股香粉的气味。她说他们会来的,他不断地望着。
女校长穿着她的棕色套装走上舞台。聚光灯摇曳着在她脚上扫过。低年级唱诗班的合唱开始了。尖亮、纯净的童音涌满了礼堂。不是他想的那样。不错,孩子们咬着舌头背诵幽默或宗教的诗歌,博得雷鸣般的掌声。但不只是学校的孩子,从城里和边远小海湾来的人们也上了台。贝尼·弗吉,就是那个带头向可怜的纳特比姆(他现在已经叫“可怜的纳特比姆”了)的小船发起进攻的黑发狂人,用圆润的男高音唱了一首《月儿多明亮》,以两拍响指和踢踏步结束。“我小的时候他们夜里过来在外面唱歌,”丹尼斯小声说。“老斯帕基·弗吉,贝尼的爷爷,是有名的金嗓子。在木乃伊滩附近的海上失踪了。”“嗨,小兔!”阳光尖叫起来。“嗨,玛蒂!”一阵哄笑。“安静点,”奎尔低声说。这孩子像盘起的金属丝。小兔和玛蒂穿着一式的无袖套领罩衫。比蒂让她们自己坐在缝纫机前缝上了新衣的长边缝。奎尔看得出小兔的膝盖在颤抖,手紧紧攥着。她们开始唱一支奎尔曾经隔着房门听到过的歌,一支萦绕不去的外语小调,他猜想是非洲话。她们怎么学会的?奎尔和丹尼斯擦着眼睛,难为情地哼着鼻子。“挺不错。”奎尔嘶哑地说。“哦,当然。”丹尼斯用强盗头子的嗓音说。奎尔想起了纳特比姆的磁带。孩子们会不会从那盘磁带上学会了一首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异教歌曲?他希望如此。一个约莫七十岁的女人微笑着走上台来,发亮的头发用发网包着,像顶在额上的一卷白银。微笑堆起的面颊像谷地上的两座小山。镜片后一双眼睛顾盼有神。一个小孩跑出来在她身后的地上放了一只足球。“哦,这个好看,”丹尼斯碰了碰奎尔说。“索菲尔姑妈学鸡。”她静静地站了几秒钟,长长的老胳膊裹在紧身运动衫里,花呢裙子齐到膝盖。黄|色的长筒袜,脚上穿着红色便鞋。突然一只脚刮了刮地板,手臂变成了翅膀,一阵低哼和咯咯的叫声,索菲尔姑妈变成了一只气急败坏的护蛋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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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打扮(3)
奎尔笑得喉咙都疼了。尽管他以前从来没觉得母鸡有趣。然后是韦苇和海利。小男孩穿了一件水手服,穿着踢踏舞鞋啪嗒啪嗒地跑过舞台。韦苇穿着自己做的灰色连衫裙坐到椅子上,手风琴横在她的胸前,像一排暖气片。几个走调的音。韦苇说了句只有那个小男孩听见的话。紧张的静场。然后,“一,二,三,”韦苇念完便拉了起来。号笛音乐流进了观众席,顿时几百只右脚跟一齐击打着地板,小男孩在空空的地板上前前后后嘎拉嘎拉地跳着,奎尔热烈鼓掌,他们都热烈鼓掌欢呼,直到海利跑向台前,按妈妈教的那样深深鞠躬,咧开嘴笑到了耳朵根。最精彩的是比蒂。幕布后先伸出一根黑拐杖,观众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她潇洒活泼地走出来,高视阔步。穿着舞蹈紧身裤和束腰外衣,衣服上缀满了小金属片和喇叭形玻璃珠、扁圆珠、小珠子、缎子珠、圆盘、亮黑珠、水晶钻石、猫眼石、羽毛坠和桶形珠、星状珠、珍珠、长圆珠、锯齿边圆片和珠母水滴坠。她一呼吸就会发出闪动的七彩光芒。一顶有曲木飞标般光泽的大礼帽。她靠在拐杖上,用指尖顶着帽子转,把它抛起来,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端端正正地落在她头上。“我们都知道比利·布莱蒂的习惯。”她说,声音里充满了调皮和戏谑,一种奎尔从没听过的语调。他瞥了一眼丹尼斯,见他身体前倾,半张着嘴,和所有人一样急切地等她说下面的话。“省钱是好事儿,对吗比利?”
观众都笑起来,扭过身去看比利,他坐在后面,窘得透不出气。拐杖转起来。
“对,我们知道他的习惯。可是有多少人知道上个冬天比利修钟的那件事儿?2月里,下冻雨那回,比利想请人把他厨房里的那只落地大座钟修一修。亲爱的,听我往下讲。”拐杖在台上走了一圈。“比利给利安德·梅舍打了个电话。”观众又嘎吱嘎吱地在椅子里扭转身去看那位爱好修理老式手表的食品商。“大家知道利安德在他的厨房桌子上修好了几只手表。老式表。这里也许有少数人还记得它们。你要每天给它上发条。真的!每天上发条。过去的生活真艰苦。所以!给利安德打了个电话。是本市电话,不要钱。”她变成了一个离奇的比利·布莱蒂,弓着身子在打电话。“‘利安德,’他说。‘利安德,在我厨房里放了一百年的落地大座钟修一修要多少钱?我用钥匙给它上发条。不用电池。’
“‘啊,’利安德说。‘大概要一百一十美元。主要是运输的钱。搭车运送,来回各需要五十美元。要雇两个壮小伙子,还有汽油、保险、轮胎里的空气。’
“‘轮胎里的空气不要钱,’比利说。“‘你怎么回事呀,比利?这叫“通货膨胀”。’“好啦,亲爱的,比利想了一会儿。我们知道他住在山上,利安德的房子在山下,中间隔着十来条街。比利都算好了。他要自己把钟背到利安德家,省下五十美元。让利安德把它送回来。回来是上山。它其实并没有那么重,主要是一个放钟摆的空匣子,可是很笨,非常笨。”她比划着大座钟的尺寸,高高举起拐杖去碰比利的座钟顶上那个人人皆知的木鸽子,张开双臂,又弯下身去掸掉雕木底座上的一点棉绒。奎尔扭过身,看见比利为他的钟在舞台上重现而愉快地欢呼。观众中有人发出了滴答声。“他找了一根结实的长绳子,在钟上牢牢绑了几圈,留出两个绳套,好把手臂伸进去。然后他把钟背到背上,走出了家门!要到利安德家去。”现在她又变成了比利,蹒跚地沿着倾斜、结冰的山路往下走。
“‘滑得很,’我们的比利说。”一点点地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
“靠近山脚住着菲扎德姑妈,九十岁了,对不对,亲爱的?”
所有人都探身去看坐在前排的那位老太太。她颤巍巍地举起粗拐杖致意,引起大家的欢呼和鼓掌。“九十岁了,她走了出来,穿着她那双统口有毛的高筒套鞋,鞋跟里打了刻槽,防止滑倒。穿着她的黑大衣,戴着一顶毛线帽子,一手握一根拐杖,拐杖头上都包着红橡皮。就是被人推也摔不倒。她想。”现在比蒂又变成了菲扎德姑妈,一步步地往前挪,一面严厉地左顾右盼,警惕着那些会来推九十岁老太太的人。“山顶上……”观众咆哮道。
第三十四章 打扮(4)
“山顶上可以说出了一点麻烦。我们的比利先朝右边冲了几小步,脚底一滑,然后他绊了一下,朝左一冲,又是一滑,他打着滑往下冲,山路越来越陡,冰像水一样耀眼,他脚底下刹不住,忽然一跤摔下去,钟面朝下,加速地往下滑,像坐在一挂失去控制的狗拉雪橇上似的。“可怜的菲扎德姑妈听到了嘶嘶声,抬头一看,可是已经太晚了。大钟一下把她卡进了雪堆里。一阵可怕的寂静。然后比利站起身,把他的宝贝钟从雪堆里拖出来,重新背到背上。离利安德家还有几步路呢。他朝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菲扎德姑妈的两只套鞋插在雪堆上。只见它们扑腾了一会儿,菲扎德姑妈从雪堆里钻了出来。她的帽子挤歪了,一根拐杖一直埋到春天,黑大衣上沾满了白雪,变成白大衣了。“‘你!好你个比利·布莱蒂!’她咒骂着他。”拐杖转起来。“她说,”——长长的停顿——“她说,‘你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戴块手表呢?’”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年轻人把手表抛向空中。
“啊,她真了不起,她真了不起,是不是?”丹尼斯敲敲奎尔的背,又把手够到前面去碰碰老菲扎德夫人的肩膀。“没有一句是真的,”她尖叫道,笑得脸色发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