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情-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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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因为蔡锷当过云南总督。”
亏我自认中国史学得不错——我捶头,这脑筋乱得!我问:“从哪里学会唱的啊,我都不知道。”
她笑一笑不回答,我说:“等你好了教我。”
她说:“好。”
第252节:永别(1)
CHAPTER47 永别(上)
干爹来探病,责怪我们为什么没及早通知他。
我说:“是我糊涂了。”
他便不再多说,问了病情,护士来换针,戳了几次没戳进,我才发现原来妈妈手背已经扎得四处皆青。
干爹浓眉紧皱,“你怎么干活的?”
护士显得委屈,不是她技术不好,“病人皮肤薄,易肿。”
干爹看了眼正在沉睡的妈妈,压制脾气:“去找个熟练的来。”
还是不信任她。
护士小姐未敢多言,只有领命。
我帮妈妈把薄毯压严,瞅了眼她手背,轻轻放进毯里,然后示意干爹到一边坐。
“这么突然的病。”他说。
我递上茶,“也许她平日思虑事情过多。”
他默然。
我意识到这个话题恍若有指,便笑一笑道:“她现在好得多了,应该没事。”
他点点头。
我说:“父母在,不远游,经过这件事,我以后要多陪着她。”说到这儿又有些后怕:“还好这次我在……”
干爹说:“看得出来,她纵容你。”
“才不呢,是真正长大后,母亲才宽容起来。小时候管得可严,不许挑食,不许随便到别人家玩,碰到下雨天,散学时别人爸爸妈妈挤在门口来接,她从没来过;打了不许哭,越哭越要打——”
“之所以那时严厉,是宁愿我来骂你,而不愿别人有可挑剔我女儿之处。”
我一怔,“妈妈?”
她醒来,对干爹道:“沈哥来啦。”
干爹说:“是否吵醒你。”
“怎么会。”
“赶快把病好起来,什么都不要想,阿?”
妈妈说:“我还能想什么,整天睡觉。”
我跟干爹告状:“不是的,她呀,醒着就说个不停,还念着她的花没人料理,你说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是是是,洛女,”干爹站在我这边:“你什么都不要管。”
妈妈笑看着我们一唱一和。
晚上护士帮妈妈换吊瓶的时候说今晚有流星。
“流星?”
“嗯,流星雨,应该很壮观吧。”她说,“要不要我将前面窗帘打开?”
我说:“这里能看得到吗?”
“可以的,新世纪以来肉眼可见的最大的流星雨,而且这是本院最好的房间,窗台这么广阔,一定能看到。”
“好哇,来,我来帮你。”
我们一人拉开一边。一直以来,为了让妈妈安静,窗帘很少有打开的时候,护士笑说:“可要好好许愿呐。”
第253节:永别(2)
继父与小翼提来晚餐。继父对妈妈说:“等你好了,我们回日本。”
妈妈咽下一口银耳羹,没有回答。
“你窗下那片含笑,如今都开了。”
妈妈震动。
我对继父亦刮目。
呵,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多么含蓄。
又多么浪漫。
稍晚时继父出去,我守上半夜,小翼守下半夜。十二时左右窗外突然一闪,啊,流星!
我去摇小翼,他没摇醒,妈妈倒是醒了,“帮我垫高枕头。”
我可不敢。流星一颗颗曳着尾巴划过天幕,那样绮丽的场景,我终是不忍,走到妈妈身前:“我来抱你。”
脱鞋上床,小心翼翼平抬起她整个上半身,鼻子兀地发酸,为着她只有这么轻,为着……这第一次抱她。
小时候她抱过我多少遍,儿女其实多不孝。
“看!”她说。
一道明亮的闪烁从天穹而来,光辉瞩目,不同于其他。
这一刹,不由自主许愿,请让妈妈恢复健康。
妈妈信基督教,第二天早上应她愿望,我第一次离开医院去教堂为她祈福。从本质上讲我是无神论者,但是跟着神父划十字的时候我想,要是妈妈得以痊愈,以后做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也不为过。
回院后妈妈在安静的睡着,继父与小翼守在她身边,我走过去帮她掩了掩被子,轻手轻脚到隔壁房,小翼跟着出来。
“姐——”他欲言又止地。
“怎么?”我换下鞋子,从饮水机里面摁水喝。
他朝门口看一眼。
“干嘛神神怪怪的,有事要说?”大概因为昨晚许愿,又代妈妈做了祷告,觉得神佑世人,从而变得更有信心一些,我的语气跟着放松。
“上午——”
“嗯哼。”
“上午——”
我扑哧一笑:“怎么了,上午到底干嘛,变结巴了?”
门外咳嗽一声。
小翼跳起来,匆匆往外走,我喂了一声,他没头没脑说了句:“你要相信爸爸。”
什么跟什么?我细想了一回,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水,不明白。
第254节:永别(3)
下午的时候发觉不对劲,相比前两日的精神勃勃,妈妈下午醒着的时候很少。我安慰自己这样更好,可是她一醒就喊头痛,我给她按摩,不停地按,以往这会让她稍微减轻痛苦,可她却不耐烦的推开了我。
一次两次,我心底一沉,忙叫任医生,他掀起妈妈眼皮看了看,匆匆对我道:“我重新配药水。”白袍带起一阵风走了。妈妈紧紧握住我的手,“穿云,给我打针安定。”
“不行,那会成瘾。”
任医生说过,安定是痛到不行才可使用的——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
我不敢深想,一定不是复发,一定不是的!
忍住两臂酸疼,我说:“来,我再替你揉揉。”
她眉毛皱起,像极力忍耐。
我说:“等会儿任医生换一瓶药水就没事了。”
她终于减了减烦躁。
我不敢松懈的轻揉她头部,吃过午饭才离开的继父与小翼接到消息复回,继父深深望了妈两眼,转头去找任医生,小翼小心翼翼的握住妈一只手,语调颤抖:“妈妈她——”
“没事的,一定没事。”我说。
“可是姐,你流眼泪了。”
“才没。”我飞速用手背抹了把,满脸冰凉。
他递过来纸巾,我狠狠擦了,甩了两下手臂,接着按揉妈妈额头两边穴位。
任医生换过药,继父与他在廊上谈了很久,决定再做一次脑CT。我无异议,CT过程不长,我们三人坐在门口,我心里空荡荡的,像想了很多,又像什么也没想。
结果出来,任医生说CT图上并无大变,我们集体松口气,推着妈妈回房,经过相邻一个病室时外面堵满了人,里面传来阵阵哭声。我们慢慢经过,围众絮絮私语死人了,并看不见里头情形,心头却尤然升起一股悲凉。
晚上亲自动手煮了一点黑米粥,妈妈勉强吃下一些,食量较前日大为减少。我给她擦了脸和手,她精神看来不好,没说几句话,我照例守在她旁边。这次继父跟小翼也在另一张床上和衣而卧,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妈妈开始叫疼,好不容易哄下去,时间却是极短,我在椅上屁股没坐热,她又醒来。我低低说:“妈,不疼了,我给你揉揉,啊?”
第255节:永别(4)
妈妈瞪着我,眼神又根本不在我身上,只一个劲道:“疼啊,好疼啊,我睡不着啊,”
继父起来:“怎么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按住妈妈想弹起来的身体:“淩洛,疼得厉害?”
妈妈说:“给我打一针吧,打一针就不疼啦!”
我说不。
继父对小翼道:“快去叫值班医生。”
小翼一头鸟窝趿着拖鞋啪啪啪而去。继父掏出手机打任医生的电话,妈妈倏地掐住我的手,生疼生疼,我差点叫出来,她对我说:“囡囡,囡囡,你知道妈妈最怕疼了,就给妈妈打一针,啊?”
“可是——”
“打吧打吧,我太疼了,要疼死了——”
“妈——你别起来!”我压住她弹起的身体。
“你去,快去,叫他们来给我打针——”她推我。
“妈——”
“你要疼死我是不是?!”她兀地用严厉的语调。
这到底是什么病,把人折磨成这样!
我咬住嘴唇:“好,我去。”
我与继父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出门,小翼已领值班医生急急过来。
我说:“您快看看。”
他点头,又是一系列照眼睛、看耳朵,再三斟酌后对我们讲:“病人这么痛苦,可以考虑使用安定。”
我说:“有没有副作用?”
他说:“先使病人安静下来,一切后谈。”
我点头。
一针下去不久妈妈果然很快睡着,这时任医生赶来,看模样该是被我们从床上叫起,我们十分道歉,他表示不介意。见妈妈已经睡着,便低声询问值班医生情形,值班医生一一向他描述,等他们嘀嘀咕咕完,我忍不住上前:“任医生,我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CT图不是没有问题吗?”
“蛛网膜是脑血管中细之又细的一部分,坦白讲,图片并不能百分百显现,我们只有再仔细观察。”
我忍住性子:“您只要告诉我,这算不算异常,算不算——”
复发两个字,死活出不了口。
他闷了一下,才道:“所谓十五天危险期,正是因为病情常有反复。大脑的科学,即使在昌明如今的医学史上——”
第256节:永别(5)
“到今天是第十二天了!”我毫不留情打断他,没空听他讲历史:“从她苏醒开始,复原状况就日渐好转,她甚至想跳下床直接回家,可是现在突然变成这样,任医生,真的,我没办法接受。”
“她有没有受什么刺激?”
“谁会——”
话没完,小翼从里面探头:“妈妈醒了!”
奇)又醒了?
书)从刚才到现在,才不过一个小时!
网)当天夜里在心惊肉跳中过去了,拂晓时分,上下眼皮不住交战,我把头直接往冷水里一浸,它们立刻偃旗息鼓。
妈妈开始呕吐,昨天喂的黑米粥一点一点刍出,因为不能动,我只能用干净毛巾在一旁接着,枕巾弄坏好几条。病房里上上下下乱成一团,任医生唤人抬了一架仪器过来,我们纷纷让开,他捣鼓了一阵,擦汗,这时擎天也赶了过来,问我:“穿云?”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一会儿之后,任医生说:“再看看情况。”
他会同几个医生去办公室里商量。
我们围上去,我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她的眼睛半开半闭,失去神采。
“妈妈,妈妈……”我嚅嚅着。
她微微张口。
我凑上去。
“去找萧翊。”
嗯?我望着她,不理解。
她却再没说话。
任医生对我们说:“现在只有提早手术,不过危险性很高。”
我说:“如果不动手术的话——”
他摇摇头。
我明白了。我看继父一眼:“那就动手术。”
妈妈上了手术车,换上衣服。半个小时之后,我随护士去拿责任书签字,却见小翼慌慌张张跑来,满脸眼泪:“姐,妈妈她——”
责任书飘到地上。
CHAPTER48 永别(下)
我想我永生也不能忘记那个场面:心脏起勃器一下一下打在妈妈胸脯上,任医生抬头告诉我,抱歉。
我有一种如在云雾的感觉,我不能相信,妈妈……死了?
继父和小翼扑了上去,伏在妈妈旁边,两个男人放声大哭,我不相信。
第257节:永别(6)
鼻子开始发酸,我不相信,不,妈妈还躺在那里,谁说的,谁敢说她死了?
一步步上前,妈妈的脸,微微张开的嘴,还是热的;她的手,也还是软的。像往常一样,我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边。
接下来整整三天里,我既没有戏剧性的倒下去昏厥,也没有很激烈的嚎啕大哭。我把妈妈移回家里,让她躺好,嘱咐赶来的韩妈去准备一套素白的寿衣,还有红色旗袍。
呵,红旗袍。那天流星的夜里,她在我怀里对我说,要是她去,一定要穿红旗袍。
安静的剪下妈妈的一束头发和几个指甲,找个荷包藏好,贴身放起。周围人川流不息,我一个也没注意,全是继父在招呼,谁来了,谁去了,与我有何相干?我只是握住妈妈的手一直守在她身旁,努力温暖着她渐渐凉下去的身体。
膝盖一重,我低头,却是小翼把头埋在我膝上痛哭,膝盖渐渐湿了,我不知道他哭了多久,然后慢慢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晚上上洗手间,看见擎天盖着毯子蜷缩在沙发里,一直蜷了三夜。
三天以后,设灵堂。
祭奠的花圈白簇簇的排到了街上。
吊唁的人很多,还有记者也来了,姬家三兄弟和他们的母亲一齐出现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
而我,面对所有人,不过是不断的跪、拜、起;再跪,再拜,再起。
膝盖疼肿到麻木,然每次看一眼水晶棺里的妈妈,就又有了力气。
妈妈,你是陪着我的吧。
再后来,是火葬。
他们把她从水晶棺里抬出来,推向焚炉,我尖叫一声,冲上前。
不知谁唤我的名字,有两个人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