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羽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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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疑惑地看着我：“……是格瑞特吗？”
“不，不是。王子，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我轻轻将手合在胸前，按住了我的心。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温暖地跳动着。
那里，有我的心愿，我的思念，我的异世界的王子。
有世人无法想象的辉光，有我眷恋的笑容。
有永远不可忘记、不容磨灭的爱。
村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我知道，他们盯着的，是我的心。
我无惧地看着他们。我对他们说了谎，却也没有。我只是将故事的结局提前讲出来了而已。
——有王子吗？就住在她的心里？
荒谬！
他们开始蜂拥上来，按住了我。
一双双干瘦的手臂伸了过来，抓住我的身体，指甲陷入了我的肌肤。
我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缓缓割裂血肉。最深处的温暖开始涌动、蔓延，到达我的体外，将我紧紧拥抱。我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幻觉。
蓝色的闪电洞穿了苍穹，带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辉光，将永远碧绿的天幕染成湛蓝，仿佛传说中无边无际的宇宙之海。一位高大、英俊的王子，从辉光中走出，轻轻地抱起我，对我温柔地笑。
那温暖，来自我的体内，也来自他的怀抱。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十八岁的夜晚，我一定会遇到我的王子，他将见到我，爱上我。
鲜血，染红了村民的手臂。
朵拉奶奶捧着双手，掌心是我破碎的血肉。
她鄙夷而愤怒地看着我：“你骗我，你的体内根本没有什么异世界的王子。胸腔里，只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心。”
“你怎么能骗我们！”
我没有回答，失血让我变得孱弱。我心底涌起一阵悲哀，却无法哭出来，只能慢慢凝聚成一个笑容。
午夜的钟声响了，我的十八岁生日，只剩下最后几秒钟。
幻觉也开始模糊了，湛蓝的天幕，温暖的拥抱，都只不过是我身体流出的血。
童话，真的能实现吗？
我轻轻伸出手，探向虚空。
环形的云河缓缓流淌着，碧光浸满我的身体，我忽然感觉不到痛苦，一切都像是闪亮、灼烈的，将我包裹。我轻轻地伸出手，将胸前的项链攥住。
“他……他真的住在这里……”
我张开手，将那枚龙鳞高高举起。
我忽然发现，那枚龙鳞，赫然变成了粉红色。
远处，一声沉闷的龙吼声响起。
山谷，轰然震荡，一道强烈之极的光从谷底涌起，直冲云河。巨大的云河被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冲击着，翻腾涌荡。一个遮天盖地的黑影从谷底冉冉升起，龙吼声再度响起，黑影已飞越到小村之顶。
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顿时将所有的人都禁锢住。黑影中间，巨大的龙睛炎炎发着光芒，令人从心灵深处生出恐惧。
村人们全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们忘记了尊严，卑微地蜷曲在泥泞中，哀求着那永不存在的悲悯。
我笑了，迷离而欣慰。
我轻轻伸出手，巨龙缓缓降落，让我的手触及他的额头。
我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呢喃。
就是你，我的异世界王子。
我十八岁的生日。
那一枚粉红的，浸满了心愿的龙鳞。
第一部分 尾声
我望着她。
她满身是血，巨大的伤口让她单薄的身体化为一张纸，没有重量。
但她的脸上却满是欣慰而满足的笑容。她的手触在我的额头，仿佛，只要这样就满足了。
她的脸上，只有弥留的光芒。
我深感后悔，如果我能醒来得再早一些……
我又发出一声沉郁的龙吼。我的力量已完全恢复，如果我愿意，我甚至能够将这个世界毁灭。可我却无法挽回她的生命。
“格瑞特，格瑞特，是你吗？”
“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鲜血，随着小姑娘的每句话，从她的嘴角溢出。我很想让她不要说话，但，小姑娘的眼神已开始涣散，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听到我说的话。
“还记得，记得我说过，我的面包曾经让一只大怪兽安静下来吗？格瑞特，那就是你啊。八年前，你是那么凶，想要吃掉我，但当你吃下面包后，却睡着了，一直睡在山谷。你睡着的样子又是那么乖。我那时候就爱上你了。我一直等着的异世界的王子，其实就是你啊。格瑞特，我在第一眼见到凶恶的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我对村子里的人说了谎，却也没有。瘟疫中我之所以没有忘记爱，是因为我爱上了你，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八年来，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的王子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我闭上了眼睛。是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有我的鳞片了。原来她在我刚降临这个世界时，就遇见了我。
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在见到凶恶的巨龙时，就爱上了它。
这是一个童话，比唱歌的面包树还要荒唐。但我愿意相信它。
“格瑞特，你看，这个传说是真的，鳞片变成粉红了呢……”
小姑娘奋力举起手，那枚鳞片擎在她的手中。是的，鳞片已经变成粉红了——不是神迹，而只是因为，它吸满了小姑娘的鲜血。
“格瑞特，如果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得到了龙鳞，她就会在十八岁生日的夜晚，遇到来自异世界的王子。那时，龙鳞将变成粉红色……”
小姑娘重复着那个传说，我的心中充满了悲哀。她就要死去了，在我的手中变得越来越冰冷。
即使遇到异世界的王子又如何呢，我跟那些村人其实并没有区别，并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格瑞特，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我沉默了。
我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异世界的王子，遇见她，爱上她。这是那片龙鳞的传说。可惜的是，龙鳞是我的，但我却无法给予她这份爱。
我的爱，已流逝在那不懂得珍惜的岁月中。我的余生，就是在轮回的罅隙里找到她，再度拥有她，爱她。我无法再爱任何人。
但我又怎么去拒绝一个濒死的女孩子。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说吧。我答应你任何事情。我早就说过，我要报答你，封你做这个世界的女王。”
小姑娘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那一刻，她平凡的面容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可以……让我也住在你的心里吗？”她温柔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流下一串蓝色的眼泪。
生命的尽头，她不是祈求我去爱她，而仅仅是让我在心中给她留出一块小小空间，让她可以永远蜗居于此。
我点了点头。
每一次穿梭六道，我的记忆都会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但我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她。因为我的心中已有某个角落变得荒芜，永远栖居着她小小的影子。
她笑了。
她笑得是那么好看。她抬起头，想敲我一下。她仍然是那么暴虐，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要打人。但是，她再也无法打到我了，在她的手到达我额头之前，轻轻一颤，便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永远寂留在我无法触及的岁月。
我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忆起，跟她在一起的短暂的时光。
那小小的，狭窄的温暖，那甜柔的香味，那未曾实现过的心愿。
我拼命地想记住这一切，每一分每一秒，每个侧面每个细节。她已经不在了，如果我再不记住，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个冰冷寂静的世界，曾经有一位小姑娘，笑过、闹过、活过、爱过。
不会知道，她曾相信过一个传说，龙曾留下一片代表着他的力量的鳞片。如果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得到了龙鳞，她就会在十八岁生日的夜晚，遇到来自异世界的王子。那时，龙鳞将变成粉红色。
我抱着她，慢慢升空，龙吼迸发，威猛无俦的力量垂天而降，将这片彻底遗忘了爱的土地化为灰烬。
如果爱已不在了，还要这个荒凉的世界做什么。
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流传着一个传说。
捡到龙鳞的少女，会得到天底下最美的爱情。
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将会有一位来自于异时空的王子，从天而降。
而后，他会永远爱她，生生世世。
女孩知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他是一条巨龙。强大、威严、勇敢。
来自另一个时空，带着世人无法想象的荣光。
他就是她的王子。
他降临这个世界，只为了寻找消失在轮回中的所爱。
他不相信传说，也不会再爱任何人。
他不知道，女孩从一开始就爱上了他，爱了好多年。
她一直在等着他出现，等过了烂漫花季。
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或许平凡、或许不平凡的名字。
第一部分 楔子
阿伊努山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山势崎岖，仿佛天神在云海中甩下的一个笔直的惊叹号。它的山顶深深刺入苍穹，穿透了人类目力的极限，一直延伸到宇宙的尽头。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高。因为，这个世界已没有大地的概念。厚厚的云层堆积在阿伊努山的山腰上，在高出云层的地方形成一片缓坡。再向上一千多米，就是雪线。雪线之上，白色的山体终年覆盖着冰雪，呈现出一片荒凉而永恒的宁静世界。九颗月亮环绕着阿伊努山的山顶旋转着，给予这世界最后的光明。
没有太阳，没有星星。
云层之下，终年都是黑暗，冰冷而荒凉。阿伊努山从荒凉云海中拔出，没有人知道它的山顶上探至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山脚通往何处。
也许，是通往地狱的渊薮。
云层凝结成水。于是，云层之上、雪线之下，生满了植物。由于缺少阳光的照射，它们大多是菇类，却生得密实而茂盛，显示出坚韧的生命力。它们都有着瑰丽的颜色，尤其当九颗月亮光芒黯淡的时候，它们便会发出七彩的光芒，宛如无数大大小小的彩虹，将雪线与云层勾连。
也将地狱与天堂勾连。
传说，这里是神祇最后的沉眠之地。当神祇老死时，它们便来到阿伊努山山顶，化为月亮。它们的血从阿伊努山山顶流下，化为炽烈的岩流，给予阿伊努山最后的、生命的滋养。
这里依旧有着人类，他们居住在阿伊努山的缓坡上，以菇类以及菇类中生长的动物为食。为了躲避沉沉的寒冷，他们都住在山洞里。山洞挖得很深，一直达到山腹的岩流处。他们从岩流中获得火，烧熟食物，燃取光明，延续生命。
他们是这座神山上唯一的残留，大自然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敬畏。
他们是最后的生机，也是最后的静谧。
最后的虔诚信仰者。
第一部分 玲的自白
我叫玲，住在阿伊努山中部的一个山洞里。
这是开春的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九颗月亮中的第三颗将运行到天幕正中，用青色的光芒垂照着整个山谷。之后，积雪会慢慢融化，五颜六色的蘑菇会破土而出，经冬蛰伏的小兽们也会从雪洞里探出头来。
我哼着歌，提着小篮子，赶着一只菇羊，向山上爬去。
菇羊最喜欢吃白灵菇，像雪团一样白，很可爱。它虽然只有我的小腿那么高，而我只有十一岁，但它已经是阿伊努山上最大的动物了。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祭品。
说起祭品来，是突兀了一点，或许，我应该从头说起。
我有一个愿望，我真的很想、很想实现它。我不知道在别的地方，实现愿望要用什么方法，但在阿伊努山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祭祀。
阿伊努山是神山，在它的秘处栖息着神祇，也栖息着恶魔。不管神祇还是恶魔，只要找到它，献上祭品，它就会满足你的愿望。当然，愿望越难实现，祭品就得越多。
这是传说？不是。我们村里最老、最老、最老的麻绪婆婆都是这样说的。
幸运的是，我发现了一个恶魔。
十一年前，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天上突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一个大火球砸在了阿伊努山上，巨大的阿伊努山几乎被砸断。如果阿伊努山的山脊断了，我们所有人都要掉到深渊里，被地狱的火焰烧成灰烬。村里的人非常恐惧。麻绪婆婆说，这是由于我们不够虔诚导致的。只有奉上最高规格的祭祀，才能让恶魔平息下来。村人们于是开始祭祀，恶魔果然平静下来了，十一年中相安无事。村人们也年年祭祀，据说，只要一年不祭祀，恶魔就会复活，杀死村子里所有的人。
传说吗？不是传说。因为，我发现这个恶魔在哪里了。
它就在雪线上的一个山洞里。
村人们将雪线之上被白雪覆盖的部分称为“神之领域”，不敢涉足，可我不怕。我常常偷偷一个人爬上去玩。只要穿过满是积雪的峡谷、蹚过结满寒冰的小溪、再爬上满是冰锥的峭壁，就能到达那处山洞了。
和所有传说中住着神魔的山洞一样，这个洞口看上去有些阴森。山壁上布满了岩石熔化后留下的焦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