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斯兰战记-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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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身躯在空中翻转,最刺耳也最难听的惨叫响彻夜晚的庭院,若干人目睹怪物的身体被一支细长的物体刺穿,异形翅膀疯狂地在半空乱划,但飞翔的力量早已丧失。怪物像个溺水挣扎的人坠落地面,发出重响。
耶拉姆间不容发地冲上去挥剑砍烂怪物的头部,留下四肢与尾巴剧烈痉挛着。
“奇夫,你没受伤吧?”
奇夫郑重地行礼迎接驱前而来的亚尔斯兰。
“陛下请勿挂心,能使奇夫我受创的只有美女的拒绝。”
“啊、看来你的舌头也没事。”
亚尔斯兰笑了起来,接着止住笑声感佩道:“我从来没见过那种武功,原来你的神技还不仅止于射箭啊。”
亚尔斯兰清楚地看见了奇夫的神技——当时奇夫赤手站在怪物面前,但他脚边放着长矛。当怪物靠近之际,奇夫脚踩矛端,长矛垂直弹起由正下方刺穿怪物。
士兵们手持火炬围成一个光轮,那尔撒斯与法兰吉丝一看到怪物的尸体不约而同地叫道:
“有翼猿魔……!?”
那是传说中的怪物,似人又似猿的身体上长着巨大的蝙蝠翼。牙齿与爪子含有剧毒能腐蚀生物,以人肉为食,尤其喜吃小孩与婴儿的嫩肉。这群怪物过去曾遭圣贤王夏姆席德放逐到地底的熔岩城,成为蛇王撒哈克的侍从,之后随着撒哈克的败北而消声匿迹。现在这不祥的怪物再度复活,而且出现在王宫,到底是谁让这个怪物复活的呢?
“是蛇王撒哈克吗……?”
这个名字令人感受到冻结的瘴气,勇士们面面相觑。耶拉姆、加斯旺德、奇夫、那尔撒斯、奇斯瓦特、亚尔佛莉德与法兰吉丝,连停在亚尔斯兰肩上的告死天使也在夜风中颤着双翼。
“即使有翼猿魔还残存在地底或边境也绝不会单独出现在叶克巴达那这种大城市,幕后主使者一定就在附近,不能掉以轻心。”
一经那尔撒斯提醒,奇斯瓦特点头之后大步迈出,预备动员王宫卫兵进行地毯式搜索。
王宫所有窗口点燃灯火,广大的庭园各处也燃烧着火炬,见到突然发亮的王宫,想必熬夜的叶克巴达那市民一定大吃一惊。
“真是小题大作。”
亚尔斯兰苦笑道,那尔撒斯则回答:
“国家大事当然应该小题大作,如果就此息事宁人只会增长犯人的气焰,必须彻底地……”
那尔撒斯的话还没说完——
“可恨的僭王将永不得安眠!”
恶毒的宣言打在人们的耳边,奇夫、耶拉姆与加斯旺德一时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宽广的庭院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敌意。
“我要夜夜潜入亚尔斯兰的梦境,让他成为恶梦的饵食,等着瞧!”
“出来,你这妖孽!”
加斯旺德吼道,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乖乖出来,还是忍不住想吼一吼。此时女神官法兰吉丝一语不发地以唇抵住水晶笛,纤纤玉指吹奏出无声的旋律。奇夫原本呆然望着她的倩影,冷不防地眼神转为刀刃般的锐利,手边的剑一挥。从黑暗一角瞄准法兰吉丝射来的短剑被奇夫的剑挡回,掉在地面发出声响。
“在那里!”
耶拉姆与加斯旺德杀到投掷短剑的方向,藏匿在灌木丛里的人影边咒骂着边跳起。常人听不见的水晶笛声令他感到痛苦,才会从藏身处被“熏出”。此人躲开耶拉姆与加斯旺德的斩击,飞向十加斯(约十公尺)外的地方,那是他的最后一刻。
黑衣骑士的钢剑一击从魔道士的左肩砍到腰际。
魔道士只感觉到剧痛如火花般散开,然后不再醒来。无论幻术有多高明,仍然躲不过迅速无比的斩击,也无暇施展幻术。魔道士随着一道血柱的奔出倒地,连一句咒语甚至遗言也没留下。
骑士擦拭血刃之后来到亚尔斯兰面前单膝跪地。
“来不及参与解救陛下的危机,为臣罪该万死。”
“达龙,你人来就好。”
“为臣惶恐,本应留下活口逼供,结果一时冲动杀了敌人。”
“不、你抓了他也得不到任何情报,魔道使徒在说出秘密的同时也就丧失了性命。”
说话的人是收起水晶笛的法兰吉丝,在她窥探魔道士的遗容之际,奇夫也在一旁兴味盎然地观察女神官的表情,白??端丽的侧面却读不出任何心事。
“这个人刚刚还说想让陛下不得安眠,打算潜进陛下的梦境呢。”
“到时我法兰吉丝也会进入陛下的梦园,打击梦魔。”
法兰吉丝沐浴在月光下,看起来有如一座青玉雕像。
“成了女神官连这种事也办得到吗?”
亚尔斯兰感佩之至,法兰吉丝则露出微笑,这是她今夜第一个笑容。
“这种事除非有必要,否则平时不做。”
奇夫越俎代疱插嘴道:
“哎呀,法兰吉丝小姐,夜夜出现在我梦中为我吟诵情诗的美女就是你吗?虽然当时美女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不知其真正面目。”
“既然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你怎么知道是美女?”
“因为有我纯洁无瑕的爱嘛。”
“那你一开始就应该已经知道对方的真面目才对。”
“哎呀,听听这锋利的口是心非,法兰吉丝小姐你害羞了对吧?”
“我会害羞才怪!”
顿时周遭爆出笑声。善后工作交由达龙与那尔撒斯处理,亚尔斯兰则特地召唤法兰吉丝到二楼阳台。
“法兰吉丝。”
“是的,陛下。”
“你从去年起一直在担心些什么事呢?”
美丽的女神官没有立即作答,亚尔斯兰诚心诚意地表示:“也许我不该干涉太多,只是一直放心不下,可能在听你说完以后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可能会激荡出意想不到的好点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否把事情说出来听听?”
“陛下……”
“不仅是我,奇夫也很担心你。”
年轻国王的一席话让法兰吉丝朱唇微启。
“他所担的心大概跟陛下种类不同,但是让陛下操心,我实在罪过。”
“法兰吉丝,我们是朋友啊。”
“是君臣,陛下,朋友一词我担待不起。”
“不,即使形式上是君臣,实际仍然是朋友,你、奇夫和许多朋友拯救了帕尔斯,赐与我王位,分担了我的重责大任,偶尔也应该让我为朋友解忧的不是吗?”
月光乘着沉默映照在阳台上,终于一个悦耳的声音打破沉寂。
“也许现在时机已到,我一直打算找个时间说出来的。”
于是法兰吉丝开始叙述。
Ⅳ
“当时我比亚尔佛莉德还要年少,只晓得提到光就是阳光,提到风就是春天的微风……”
时值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治世,国王英勇盖世威震八方,王都叶克巴达那极尽繁华,成为大陆公国往来要冲。国内外虽时有战事,却无损帕尔斯的国力与国威,当时每个人都相信这个盛世将长久持续下去。
国王生下世袭的子嗣,兴建神殿供奉密斯拉神。
法兰吉丝幼时父母双亡,父亲是骑士阶级,或多或少留下一笔财产,死后将一半遗产留给女儿,另一半则捐献给神殿,请求扶养女儿,因此法兰吉丝便在神殿长大成人。
神殿位于一个名为佛杰斯坦的小镇,东是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是培沙华尔城、北则为尼姆尔斯山脉。崎岖的丘陵围着一个肥沃的盆地,森林与耕地资源丰富,山脉地下水含量充沛,各处可见涌泉。冬天北方吹来潮湿的季节风在山脉一带形成雪云,因此冬季里会有两、三次的大雪,阻断与其他地方的交通,除此之外居住环境可说相当优渥,而神殿里有学院、药草园、牧场、练武场、医院、男女神官宿舍各种设施。
法兰吉丝在成长期间研修神学,致力成为女神官。同时学习足以守卫神殿的武艺,无论弓、剑和骑马各方面成绩斐然。此外,神官也是知识份子,经常必须到边境村落兼任教师、医师或农业技术指导者,更会成为地方官员的顾问。因此,法兰吉丝学习医术与药草的知识,从历史、地理、数学、诗文到针线活、饲养牛羊和制作陶器,学遍所有可能会用到的技能。
女神官禁止结婚生子,神殿将此事视为理所当然,不过一旦女神官放弃资格还俗,就能自由恋爱结婚。一进世俗社会,自然会有贵族或自由民的身份制度,但这并非铜墙铁壁。曾有自由民人家的女儿受到国王宠幸,生下王太子之后成为王妃,此时王妃的兄弟自然也位列王公贵族。
男孩的情况则大多是以自由民士兵的身份上战场建立功勋,晋升到骑士阶级,成为神官充实学识也是一个方法。因此献身神殿的年轻神官虽名为圣职者,其中不仅有顿悟者也不乏野心勃勃之人。
法兰吉丝邂逅伊格里拉斯时正值十七岁。当时伊格里拉斯二十岁,身材高大,黑发褐眼,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虽出身自由民,但学业出类拔萃、辩才无碍,因此冀望能成为神官出人头地。他与法兰吉丝邂逅于神殿之前,双双坠入情网。
伊格里拉斯有个胞弟名叫古尔干,约与法兰吉丝同年,是神官实习生。在古尔干眼中,兄长伊格里拉斯是一个耀眼的偶像,兄长与其恋人法兰吉丝的容貌与才气都是古尔干最引以为傲的榜样。
古尔干时常与兄长辩论,在法兰吉丝看来古尔干其实是很愿意被兄长驳倒的。
“无论圣贤王夏姆席德是多么伟大,最后还是为蛇王撒哈克所灭;因此只要有力量,邪也能胜正,哥哥你不觉得比起信仰,军队才是最强的吗?”
“你还不明白吗?邪恶的力量是不长久的,证据就是蛇王后来不也为英雄王凯·霍洛斯打败了吗?以后不要随便提起蛇王,当心众神的惩罚。”
情况就是如此。
一年后,管理神殿的神官长做下一个决定,预备从年轻神官当中选三人派遣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在大神殿经过三年的学习之后,一人可成为大神殿的高级神官,一人直接以神官身份进宫成为宫廷书记官,一人则回到原来神殿担任副神官长。伊格里拉斯深信自己一定会被选上,众人也如此认为,然而最后选出来的三人全是出身贵族。
“原来神殿也有身份的差别待遇,那我先前的努力算什么?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伊格里拉斯沮丧到极点,在欢送三名神官前往王都的仪式中无故缺席,此举遭到神官长叱责。之后经过法兰吉丝的安慰,好不容易振作精神之际,王都传来急报,前往王都神官们的马车发生意外,两人轻伤但一人死亡,下葬后必须再派出另一名神官。伊格里拉斯信心十足地相信这次一定会雀屏中选,然而当选的又是一个贵族,因为伊格里拉斯在仪式中的无故缺席的态度已降低了他的评价。
伊格里拉斯的失望转为绝望,他终日喝酒闹事,在外与他人争执,不但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在神学课堂上喝酒,酒醉之后就开始找碴,吩咐的工作动也不动,指派的研究课题也置之不理,个性为之巨变。
其实尚有许多人同情伊格里拉斯,他们安慰并勉励他,但当事人却口吐酒气,一味拒绝他人的善意。
“明明嫉妒我的才能就少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我早就看穿你们伪善面孔下的污秽心思在嘲笑我活该。”
吃惊又败兴的人们开始远离伊格里拉斯,心想:“这小子个性偏差,别理他。”一个月下来,伊格里拉斯身边除了法兰吉丝与古尔干之外只剩下两三名朋友,但伊格里拉斯仍不知悔改,反而咒骂人情淡薄,继续在酒精里逃避现实。
结果神殿收到妓院的高额借据,让神官们大惊失色。经过调查才知,伊格里拉斯以神官长之名骗吃骗喝赊了不少帐,罪该放逐。最后是法兰吉丝的恳求与温和派方面要求:“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伊格里拉斯才得以赦免。
虽然得到一次宽恕,伊格里拉斯却无法立即振作。
“全是阶级制度不好,像我这种才子根本无法得到正面评价,最后只能埋没在社会的某个角落,都是阶级制度害的。”
到此,伊格里拉斯将自己的遭遇全归咎成阶级制度的错。然而他并没有因此采取行动取消阶级制度,也没有帮助为阶级制度所苦的人们,只是一股脑儿地把自己不努力的过错搪塞给阶级制度。
要是他坦陈自己没有能力突破阶级制度的障壁反而比较轻松,但过剩的自尊心不断折磨着他。加上古尔干一直故意批评神官长们以让兄长宽心,结果反而成了兄长心理上的压力,法兰吉丝看不下去,说出了实话。
“我也觉得阶级制度不好。不过,你实在不必强要出头,好好以神官身份修身养性,找个和平的村子教导孩子们识字,终其一生行医济世也是很有意义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愿意跟随着你一起走。”
“法兰吉丝,你是要我当一只丧家犬吗?”
伊格里拉斯吼道,他不为胜利而努力却又讨厌失败,法兰吉丝之后绝口不提此事。接着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众人认定法兰吉丝在神官能力上的表现优于伊格里拉斯。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