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日-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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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澜的喉咙灼痛,“难道你愿意背着这些罪,一辈子见不得光?即使你愿意,我也不答应。不行,我得去咨询律师,这样的情况到底会怎么判。”
“要是警方认定我撞死了那个警察,一辈子出不来呢?”
“一辈子……我最多等你二十四年。”
这是封澜知悉真相后第一次提到了“等待”。丁小野害怕这个词,却又无法否认自己自私地期待过它。“二十四年”听起来奇怪又突兀,像随口说的梦话。
封澜说:“我妈妈五十四岁绝经。女人的生理周期大多数随母亲,我只能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出不来,反正这辈子都过得差不多了,有没有男人都无所谓,让我继续一个人过下去好了。”
丁小野埋头笑了,肩膀震动。封澜常出惊人之语,这是他听到的最荒诞也最心酸的笑话。
封澜把他的肩膀往后推,看着他的脸说:“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的名字是假的,那你的年龄呢?其实你比我还老吧?”
丁小野嘴角动了动,“我比现在身份证上的年龄小一个半月。”
封澜失望地松开手,那还是比她小。
“我下决心告诉你这些,因为你有权利知道你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眼光不太好,人还不错,你用不着怀疑这点。”丁小野看透她的心思,平静地说道,“你做任何选择,我都会理解……”
他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封澜半真半假的一耳光。
“王八蛋,少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不就看准了我傻吗?”
她爱他的那时起,何尝有过别的选择?
丁小野捂着脸,封澜这一下并不重,却是朝他的伤处招呼,让他的半边脸微微发麻,心也有无数只蚂蚁在钻。他抱着她胡乱地凑过去,亲着她,拥着她,缠着她。
他是自私,自私透了。唯一高尚的那次,在餐厅里对她说着狠话,还没走出门口他已经后悔。他注定做不了一个好人了,那些大义凛然的成全是怎么办到的?明知道这个时候说“我不爱你,你不要等”才是人话,他说不出来,就无赖到底吧。
丁小野想封澜等他,等得一天是一天,等得一年是一年。哪怕她中途反悔了,变心了,嫁了旁人,也算给过他一个希望。他这七年仿佛世间一个孤魂,留也不得,去也不得,连存在是为了什么都搞不清楚,不就是因为少了希望?现在,他得打起精神,去自首,还他该还的债,这样他才配在有生之年堂堂正正地说出那个字。有一个傻女人在等着他,他得活着给她一个交代。
封澜抱着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我不想叫你崔霆。”
她爱的是坏男人丁小野,狼一样敏捷,雀鸟一样飘忽,死鸭子一样嘴硬。他比谁都无赖,比谁都熟知封澜的弱点,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却恰好嵌在她心窝处。而崔霆是谁?她感到陌生。
丁小野点头。与妈妈相依为命的是崔霆,被心爱的女人拥在怀里的,只是丁小野。他经历过生活的巨变,金钱、地位、美貌、青春最后都会撒手而去,哪里比得过一顿平凡的午餐、温热的怀抱、疲惫时回首相视一笑和枕畔的那声早安?
“你说的那些事,我想过了。你以前是做错了,错得很离谱,所以下半辈子要做很多件好事才能抵得过来。”她轻轻抚摸他的发丝,“那就从全心全意报答一个好女人开始吧。”
77。第77章 鲜美的罪孽(1)
封澜在翻来覆去中被电话惊起,来电者是崔嫣。半夜时分,崔嫣找她必然不是寻常事,封澜一度犹豫了。枕边的丁小野抓住她的一只手,说:“接吧。”
崔嫣第一句话便问丁小野是否还好。
封澜没有应声。这对于崔嫣来说已是一种回答。崔嫣对封澜说,曾斐其实也知道丁小野在哪里,不过他那边暂时不会有动静,他答应给丁小野自首的机会,就会做到。然而崔嫣打电话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传达这个,她对封澜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请求。
封澜躺在床上,默默地听崔嫣说完事情的缘由。
“你觉得我有可能答应你?”这是封澜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
崔嫣良久不语,再开口时已无顾虑,“封澜,不到走投无路,我会求你?”
封澜挂了电话。丁小野的呼吸还在她的耳边,抓着她的手也未曾松开,两人紧贴的掌心发了汗。她转身与丁小野相对,“你听见了?她竟然让我找吴江给她出示虚假怀孕化验单。”
丁小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这是崔嫣会做的事。她逼急了,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
“曾斐他居然……我真不敢相信。”封澜虽看出他二人有暧昧,却没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丁小野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他不是男人?”
封澜嘴上拒绝得毫不犹豫,放下电话心却静不下来。她问丁小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丁小野说:“你不是我。”
丁小野逃亡后,出面料理他爸妈后事的人是段静琳,她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丁小野父母合葬在一起。为此丁小野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崔嫣,但他不能左右封澜的决定。
封澜不说话了,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丁小野以为她快要睡着之际,听到她微微叹了口气。
崔嫣对封澜说的是实话,不到走投无路,她不会想到去求封澜。她知道以封澜的立场,答应她的可能性有多渺茫。
可她还有什么办法?
早在曾斐提出把崔嫣送走的前几天,崔嫣已察觉到自己经期的推迟。她的“好朋友”一向十分守时,这种时候她又异常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崔嫣背着曾斐去买了早孕试纸,当她在试纸上发现了两条小红杠的时候,那种惊喜不亚于曾斐第一次亲吻她。她相信上苍终于垂怜了她一次,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稳操胜券地留住曾斐,这是唯一的办法。
然而崔嫣隐秘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曾斐参加吴江婚宴的那天中午,她上洗手间发现自己内裤上有血丝。崔嫣请假回家,再次用试纸验尿,发现原本那条模糊的小红杠消失了。这仿佛是平地一声雷,瞬间将崔嫣从云端打到了泥泞里。她不肯相信,一口气拆了四条试纸,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幸运之神也会反悔?崔嫣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当即奔向离家最近的医院。听说怀孕的早期,试纸不一定完全准确,妇科医生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崔嫣把自己的症状对医生据实相告,也做了相应的化验。她拿着一叠报告单,忐忑地坐在诊室里,医生却告诉她,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并无受孕的迹象,很大可能是她出现了“生化妊娠”。
这对于年轻的崔嫣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词。医生解释说,“生化妊娠”是指发生在妊娠五周之内的自然流产,意味着受精卵着床失败。
崔嫣当时就哭了。她不是很明白医生嘴里的那些医学术语,但至少懂得“失败”两个字的含义。可这是为什么啊?她得知结果后一直非常小心,甚至也没有感觉到一丝腹痛,她和曾斐十分健康,一个小生命怎么会忽然降临又毫无预兆地离去了?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眼泪,继续对崔嫣说,“生化妊娠”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对身体的损害性不大,很多女性不一定觉察到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孕史。原因有很多,可能是胚胎质量的问题,也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一般不影响下次怀孕,她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只有崔嫣自己知道,她不一定再有机会了。以曾斐的性格,他会错一次,绝不会允许下一次发生——一旦他认为这是个错。
崔嫣忍耐着让她浑身凉透的失望,试探着央求医生,说这个孩子对她目前的处境十分重要,是否能够通融一下?哪怕暂时给她一个怀孕的化验结果也可以,她愿意付出相应的酬谢。
当时那位女医生的眼神让崔嫣印象深刻。
崔嫣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在返家的公车上痛哭的。用这种手段留住一个男人有意义吗?何况这是最经不起考验的谎言。她知道在医生看来她可笑又卑劣。
崔嫣尚且年轻,体会不到情欲的含义,对她而言,渴望与曾斐的亲密接触,只因为那是她留住他的一种方式,她快乐着他的快乐。当别的女孩在这个年纪渴望着自由、渴望激烈的心跳之际,她却只想陪伴在曾斐身边,只有和他在一起,她的心才会安放在胸膛,恒久而温存地跳动。可惜与她相反,曾斐似乎只有远离她才能获得平静。
她在曾斐家的沙发上坐了整整八个小时,才等到从婚宴回来的曾斐,尚且未想明白是否该对他吐露实情,变故接踵而至,到头来崔嫣等到一句“我放了你”。曾斐要她走!她绝望了,不管不顾地给了他当头一击。
崔嫣把第一次测出“弱阳性”的试纸和机票、护照一块还到曾斐手中。
“你要我走,我会走。但愿你不会后悔。”她说。
她很少见到曾斐如此认真地去看一样东西,哪怕那个试纸构造简单得很。他从她身边醒来的那刻也没有这样,沉默着,在方寸之地徘徊,困兽一般。
曾斐最后把试纸放到了茶几上,拎了外套又出门了。他必须去到远离这个结果的地方才能喘过这口气。临走前,他要崔嫣好好待在家,哪儿都不许去。
崔嫣紧握着试纸睡了沉沉的一觉。宽大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她,她像睡在温暖又空虚的谎言里。
第二天她照常去学校上了两节课。有过最疯狂的瞬间,她居然想过,要怀孕还是有别的法子,区别只在于对象不是他。可是即使成功,她要让她爱的男人背负这样丑陋的真相?不行,她的爱已经是丑陋的极致。
78。第78章 鲜美的罪孽(2)
中午崔嫣又回了曾斐家。康康说,妈妈过来了,带了好吃的,让崔嫣回来吃饭。
餐桌上确实摆了很多菜,都是康康和崔嫣爱吃的。曾斐好像还没回来,曾雯和康康坐在餐桌旁,像是在等她。
“阿姨,你来了?”崔嫣强打精神露出笑脸。
曾雯冲了过来,把一样东西扔在崔嫣的脸上,连珠炮一般追问:“这是什么?啊?你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崔嫣低头看从她脸上弹开的东西,是那个操纵她喜悲的早孕试纸。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事,曾雯的发难反而没有让她太过吃惊。
曾雯是个火爆脾气,心里藏不住事。整件事的经过也极其简单,康康一大早莫名地想吃妈妈做的红烧带鱼,打了两次电话回家撒娇。爱子如命的曾雯二话不说向单位请假,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专程过来给儿子做午饭。她手脚麻利,三下五下备好菜,让康康打电话叫曾斐和崔嫣回来吃饭,等待的间隙顺便给弟弟收拾一下家。康康贴心地给妈妈打下手,收拾垃圾时无意中弄坏了垃圾袋。曾雯骂他毛手毛脚帮倒忙,自己替他去捡散落在地的垃圾,不想发现了空的早孕试纸包装盒。
曾雯盘问康康,舅舅最近是否带了女人回家。康康说从来没有。这个家平时只有一个女性经常出入……曾雯旋风般将崔嫣的房间翻了个遍,毫无悬念地在她枕头下找到了这个东西。
曾雯是过来人,岂会不知两条杠的早孕试纸意味着什么?崔嫣早熟懂事,曾雯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这孩子会闯下那么大的祸。
“你还是个学生,今年才几岁?哎呀呀,想要气死我?”曾雯捶着胸口,后悔平时对崔嫣管教不足。她总是那么省心,可毕竟是个孩子。曾斐把崔嫣放在她名下养,崔嫣就像她的女儿一样,没有一个做长辈的看到这样的东西还能沉得住气。
“你说!孩子是谁的,你倒是说话呀!”任凭曾雯怎么问,崔嫣木然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曾雯苦口婆心地劝:“崔嫣,你说出来,阿姨替你做主。是不是哪个男人骗了你?还是谈恋爱没注意做好保护措施?事到如今,妈妈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是女孩子,这种事开不得玩笑,你得告诉我实话,我才能帮你。”
崔嫣绞着手指,泪水在眼眶打转,吃力道:“阿姨,不要问了,你别管我。”
“放屁,我能不管你吗?”曾雯急得直跳脚,打又不是,骂又无用,“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学都没毕业,这孩子留不得。关键是你得让我知道孩子的爸是谁!”
说着,曾雯又迁怒儿子,“你给你舅打电话没有,他怎么还不回来?家里都出大事了。”
“他早就说在路上……”康康在远离风暴中心的角落里冒出一句话。
崔嫣听到曾斐的名字,瞬间有些慌了,连曾雯的粗线条都看出了她眼里的怯意。她骂道:“你曾叔叔不知道吧?他那么疼你,知道不气死才怪!”
说话间,曾斐已走进玄关。他问姐姐:“怎么忽然来了?你说谁被气死?”
曾雯一见弟弟回来了,如吃了颗定心丸,望着崔嫣,一时间又有些说不出口。女孩子面皮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愿被人一提再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