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闲-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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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阴兵借道。
虽然所谓的魔或者鬼究竟在何处,没人能说得清,但是只要是人,就必定有心魔。
司徒婉儿的琴音幽怨缠绵,便是在这基础上,令人生出幻觉。
当日月同辉的盛景散去。天空一片阴影,风云莫测。
琴音于此一瞬再次转调,乍断乍续,凄厉似鬼哭,即便是我受了重伤,流着血,身上的疼痛能令自己保持清醒,也难免出现幻觉。
有一只枯骨的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五指不断收紧,令我不能呼吸,好在四娘不会武功,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才算完事。薛煜琛也受到了影响,从马头左右摇晃便能看得出来,我用了吃奶的力气从他背上抽出一支短箭插进他大腿,终于令他回过神来。
“不用多谢,你来我往而已。”
薛煜琛是个拧巴的性子,如今我捅了他一个窟窿,往后他该不会再为了那一掌内疚了吧…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
然而杜云锦的三千精兵便没那么好运了。
我看到他们面目扭曲,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的喊着:“别过来,你别过来!”“救命啊——!”随后互相砍伐,互相厮杀。他们不知道令他们害怕的东西正是彼此,砍的杀的全部都是自己人。
以前甜水乡的老人每每说起阴兵借道,都渲染的很神异,先后加入了鬼狐怪谈,神兵天将等等,但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令我大开眼界。
断肢在四处飞舞,鲜血淋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看着被吓傻的四娘说:“你闭上眼,这一幕不大美观。”
她捉着我的断手,不住发抖。
新一轮的战鼓鸣起,与方才杜云锦的号令大有不同。
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天翼关两旁的高山上,再定睛一望,好得很,哪里是兵,根本就是平民,甜水乡的平民。
李翊轩一早说过,“所谓天子,不过是依民心所向,做利民之事。倘若有人为满足一己私欲而颠覆天下,令九州为之动荡,便是与全天下人过不去。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又怎会是我的对手?!根本不足为惧。”
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要百姓自己去选择一个天子。是要太平盛世岁月安稳,还是要拥护卖国蠹贼。
答案显而易见。
并非得六牙大象者得天下,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甜水乡的平民站在两边高高山壁上,齐心协力,共襄盛举,要将这些乱臣贼子坑杀。
簌簌——!
有细微石子的响动。
巨石沿着山壁缓缓滚落,轰然而下。
扬起的风沙蒙蔽了天,令人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大地也仿佛因此豁开一道剧烈的伤口。
司徒婉儿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断了弦,幻觉嘎然而止。
杜云锦手上的三千精兵死伤人数已过半。剩下的那一些发现他们嘴里咬的叼的都是自己人的手或脚,惊恐的楞在原地,面面相觑,没有主帅的号令,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他们仰着头,循声望去,亲眼见到那些倾天而下的巨石霎那就到了眼前,压在自己的脑袋上,身体上,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思索,来不及逃跑,尽数咽气。
此前,我得了一卦,曰:山崩地裂。
与现在的情景可谓一分不差。
薛煜琛带着我们狂奔,身后的黄石将那些士兵压得粉身碎骨,哀嚎通天,那一瞬间,我无法听到任何声音,时间像被拉扯到极致,无限延长,所有的动作放慢,放慢…
有人选择自尽,一刀横在脖子上——嘶啦。
鲜血喷了满脸。
有人苟延残喘,在地上攀爬,最终被滚石碾成一团肉泥。
还有人发了疯一路狂奔,死命的追在我们的马后,以为只要冲过天翼关就能有一线生机,事实上那才是最后的拦截。我不知道,他们不知道,薛煜琛却是一早就知道的,否则我们不会成为唯一的活口。
透明的灼丝架在半空,肉眼根本看不见。
一路上薛煜琛一直俯身疾驰,不论身后发生什么都不闻不问,然而当马一声长啸,马首与身体分离,他抓住一瞬间的契机身体向后斜躺,我们一齐顺势倒地,终于捡回一条命。这就是他事先将我们挂在马上的缘由。
而身后失了常性发狂的士兵却来不及收住脚步,一颗颗头颅转瞬被灼丝割开,冲向半空,打了几个滚,再掉下来。没有头颅的身体僵直在天翼关的尽处,最后砰一声躺平。
我看到迷蒙尘埃中,李翊轩为首站在尽处,冷雨银甲,宛若天神临世。他的身后是一堵铁一般的城墙,皇城的禁卫军,江南的所有部队,其中或许还有燕王调派的部分兵力。
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期间哪怕走错一步,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大获全胜的局面,徐敬业真是一点胜算也无。
再没有纨绔公子执扇调笑的神色,再没有装疯卖傻的唯唯诺诺,一双秋水桃花的眼千里冰封。
☆、江汀阁秘事——堂谢王前燕
鏖战炙热;几近正午。积雪开始化成水,和着密密实实匝地的雨;冲洗着天翼关内的鲜血;汩汩的汇成一条红河,沿着蛇形的甬道蜿蜒而下。远处高高的城墙上紫衣人依旧身姿挺拔;一丝不苟。
三千精兵却已尽数阵亡。
薛煜琛将我和四娘扶下马,对李翊轩深深一揖;从主上手里接过一张弓。
那是他的家传镇魂神弓。
专杀妖邪鬼怪,搅动天下之贼。
他飞身跨上战马,左手持弓;右手扣弦;镇魂弩被拉到满弧;透出破天碎日蛮横杀伐的光芒。
一瞬间,我明白了薛煜琛到底要干什么!
绞到极致的弓轻轻一弹,发出暗哑的铮鸣,黑刺羽翎,穿云箭乘风破浪,携着强大的劲力朝朱雀台呼啸而去。
“不要啊!”我伸出手阻止,踉跄大步上前,却在下一刻感到头颈一阵剧痛……
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穿云箭射入紫衣人的心口,宽大的袖袍一摆,失去重心,瞬间从朱雀台的望楼上翻身跌下。呼啸的风不能阻挡他急速的降落,我的凤凰,就这样从九天到地狱,粉身碎骨。
耳边传来薛煜琛冷冷的声音。“我早就警告过他,不管是对大覃,还是对你,只要他心存异诡,我绝不姑息。”
我浑身动弹不得,脑子却异常清醒。
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局,一个一石二鸟的局。
不单单对徐敬业,还对杜云锦。
名义上合作,联手诛杀徐敬业的旧部,等到事成之后,再一并除掉杜云锦。
有一句话突然在我脑中回响。彼时李翊轩摇着折扇,月光下蒙晦着脸,半是嬉笑半是认真的说:“待大局已定,老爷我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锦哥哥……”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下倒去。
跌落在一个人的怀里,有好闻的温柔的香,却令我害怕的想逃。
天大地大,只觉得心如飘萍,无枝可依。
最终昏了过去。
这一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青山绿水,远树含烟。紫的,红的,黄的,无名的小野花在山间寂静绽放,露珠在叶瓣上拖曳,积累,最后沉甸甸的滑落。还有一棵好看的樱花树,风一吹,粉色的花瓣如雨,零星铺就满地。
少年于树下盘腿而坐,我则坐在他的腿上,山下白瓷湖被落日照耀成赤金,我打了个哈欠,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挠着他的胸口。
“做什么?”他似笑非笑。
“锦哥哥,我爪子痒。”
他接过我的手一看:“傻瓜,指甲长了而已。”
于是第二天他不知从何处搞来一把剪子,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手剪指甲。“怎么你娘亲都不给你修指甲的吗?”
我扁着嘴,“上一次,她险些剪到我的肉里,血都出来了。”
他倒抽一口气,动作越发小心,一边问我:“疼吗?”
我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摇摇头。
这个与我不打不相识的小哥哥,因为当初被我诈死的举动吓到,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和我比赛水下憋气,也就是在那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凫水至深处之时,发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沿甬道摸索出去,能直通珞珈山的半山腰,山顶回水落下,形成了长长的雨帘,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得下巴久久没有合上。
他绞干了衣服,将大肥鸡串在树枝上烤。我吃的满嘴油,问他究竟这是何等秘方,回家要传授给阿爹,改天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得上。
他得意洋洋的说:“此乃远距离炭火烘焙。只此一家,恕不外传。不过…”
“不过什么?”
“要想天天吃也行。”
“嗯?”其实我想,我家也是时候该聘用一个大厨了。
炭火噼啪,照得他半边脸通红。长长的睫毛忐忑不安的煽动,他低声说:“唔…你长大给我做儿媳妇就行了。”
“儿媳妇是什么玩意儿?”
他寻思了一下,“就是住在一起,同寝同食,你什么时候想找我玩儿都可以。夏天了我可以帮你赶蚊子,冬天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取暖。”
“这么好?”
“嗯!”他重重点头,似乎觉得还有必要再附加一些内容,继续说道:“就像你爹和你娘。”
我歪着头想了想:“听上去不错,你让我琢磨琢磨。”
他急道:“还想什么,本王有的是钱!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天隔壁的三丫就是被一根糖葫芦给拐走的。”
他被我说的气到了,转过头去不理我,闷了个把时辰又回过身来,放软嗓音哄道:“这样的事儿你的确该想想清楚,三天够吗?”
我点头:“够了。”
他展眉一笑:“好。”
三日后,我巡例去山顶找他,告知我的决定。
“唔,昨儿个,煜琛哥哥也和我爹娘说,要我给他当儿媳妇。”
他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还没等我把话全部说完就发神经似的冲出去打了十几只鸽子,我在后头怎么追都没用,无奈当晚只有将这些鸽子用麻绳捆起来扛回家给爹爹烧全鸽宴。
这一顿脾气,发了好些日子。每每我去山中找他,锦哥哥都躲起来不肯见我。直到重阳节那日,森林里的五行八卦异动,他躲在一棵树上,看着我在下面东张西望,担心的找他。
“锦哥哥——!”我张开双手就着嘴巴,边走边喊。“锦哥哥,你再不出来,我没法带你出去了!”
回音荡漾在树林里,白雾晨曦中,他跳下树来,腰间流苏摆动。
我向他奔去,一头扑进他怀里。身后浓瘴云雾升起,五行移位,短暂的遮天闭日之后,雾气里隐隐露出金光,将我俩包围其中。
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身后的光,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他含笑揉了揉我脑袋,拉起我的手往光源之处奔去。花草擦过衣袖,发出暗哑的簌簌,我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
藏在迷雾深处的世外桃源,和我想象的一样,却又大不一样。这里没有佛光,但却有群蝶飞舞,各种飞禽走兽聚居在一起,像珞珈山独独为他们劈出来的栖息之地。
我们停下来喘息,他指在我的心口笑道:“你呀,这里住着一头小怪兽,不进来瞧一瞧,你一辈子都不会舒服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金色日光晕染着他的鬓角,我想,如果能和锦哥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他抓起我的手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作为外来陌生的闯入者,我们的到来吓得小动物们露出不安的眼神,轻轻甩动蹄子想逃跑。
突然一声低低哀鸣想起,我循声望去,指着树林的中间说道:“锦哥哥,你看。”
一只母狗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气若游丝地呻吟。
他蹲□来看了看:“糟了,它好像生不出来。”
“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我,“你来。”
“我?”
“嗯。你不是跟着爹爹行医嘛。”
“可我没有接生过啊…我,我,我……!”
他轻轻拍着我肩膀,满眼鼓励的神色。“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不动手,狗崽子就要闷死在里头了。”
他抱我坐在他腿上,拂去我额间碎发,柔声哄道:“乖,别怕。”一边按住我微微颤抖的手。
小狗的身躯似乎是倒置了,头出不来,先露了一只小腿,如果不及时拔出来就会在母狗的肚子里窒息。我吓得眼里浮起水色,狠心一咬牙用匕首破开了母狗的肚子。
从头至尾,他都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宽慰。
日头移到正中,光耀透过树叶照得地面斑斑驳驳,我半回头看他,彼此眉目近在咫尺,我想着我们一起救了一条命,心里很欢喜,也不管自己手上有小狗的鲜血,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最后他抱着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狗,拎着我一齐去河边洗漱。
我将巾帕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