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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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很尴尬,摇头:“你还是这个脾气啊。”
张居正上朝去为高拱求情。
高拱辞朝后,乘着一辆骡车,五六辆车上坐着家人,装着行李,离开京城,出了宣武门,向南而行,踏上返乡的归途。
身前身后都是驱赶他的锦衣卫使和东厂太监。锦衣卫使对他还没那么大的仇恨,可东厂太监都是冯保的人,一路上对他非辱即骂,说他不自量力,自食其果。一个小珰笑他:“你看你,老都老了,60多了,赶紧向皇上告老,一把老骨头埋在家乡也就是了,还要去告我们的活老祖宗?你真是不自量力、不得好死。”
高拱就笑:“你以为我回了家,就是不得好死?你等着看,早晚有人不得好死。”高拱身子骨弱,人硬气,身子不争气,便要生病。大珰骂他:“就你这狼狈样儿,死不起活不成,还敢诅咒别人?”
高拱做首辅时,家人个个春风得意,这会儿被锦衣卫和东厂太监押着,十分狼狈,连车上的东西也丢了许多,手下的仆人、丫头大多边走边逃,还没等离开京城,东西丢得十去五六,人也只剩下高家的自家亲人了。
离开宣武门,走出二十多里,人都饿了,就停下来在路边的一个小店吃东西。吃过了东西再走,一行人来到良乡,前来送行的亲戚朋友送来一些吃的。他们在一个寺庙前站定,正要吃,就见一个书办模样的人,手持文书来到寺中,一问才知是张居正派来的。他把文书交给高拱,拜揖说:“这是张爷的文书,张爷已经请准圣旨,马上就会发来勘合,高爷走起来就容易多了。”
高拱冷笑:“还是你们张爷有本事,想请圣旨就请圣旨,想要勘合就有勘合。”
众亲友看他仍是心中不服张居正,就再三相劝,别再生气了,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益,还是好好上路吧。
高拱吃过饭,不想去坐驿车,只想坐自己的骡车回家。
送行的朋友们说:“上千里的路,还是坐驿车吧?驴车又慢又颠,不好坐。”
高拱听众人劝,想一想,就说:“虽然这事是张居正安排的,可他说是皇上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受?”高拱便乘上驿车,一路归乡而去。
这天晚上,高仪躺在家中,听说高拱匆匆回家,一路十分狼狈,觉得自己也前景不妙。他本来就胆小谨慎,又病得很重,这会儿一急,当下呕血不止。
家人用瓮接血。高仪喘息说:“我活不久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事儿。”
有人来访,对他说起高拱被逐,一路上如何狼狈。
高仪说:“管不了,我管不了这个,真的……管不了啊……”
来看他的人大都是高拱的门生故吏,他们害怕,怕张居正会收拾他们,就想来依靠高仪,期冀内阁中有人为他们说话。哪料到高仪抱病,行将就木,对这些事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一时两下无言,坐者没趣,躺者长吁。
他们一走,高仪还念叨:“我管不了这么多事了,我真的管不了……”
高仪吐血三日而死。
第三章 万历元年
张居在府中筹划大明王朝未来的国策,万历在皇宫里也醒了。他惦念着要读一部书,这是大伴儿冯保昨天给他送来的一部水印木刻版《水浒传》,书里有图有文,很好看。
十岁的皇帝昨天夜里躺在龙床上,对李氏说,他要一个人睡。李氏笑得很欣慰:“哦,皇帝长大了,能一个人睡了。好啊,你就一个人睡。”
小皇上独自躺在龙榻上,李氏睡在外间。
万历命冯保看守着,防备有人闯进来看见,他躺在龙榻上看《水浒传》,看得有滋有味。万历问冯保:“这书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印些?”冯保回禀:“万岁爷,这是闲书,没用的书。有用的书,是治理国家的,是大臣们写的折子,那是真本事,能把话说明白,把事办明白,把人做明白,这就是奴才我跟我那些徒子徒孙们说的‘三明白’。他们要是办不明白,做不明白,说不明白,会念些闲书,又有什么用?这种书在坊间流传,也不敢多印。要是印多了,就有御史、给事中上折子管了,谁印的,就要他倾家荡产。”
万历仰躺着美滋滋地笑:“怪不得,我看这书不是印的,是抄的,也难为他,抄得跟印的一样,又清楚又好看,连图都描得像。”
冯保提醒:“皇上可是要小心,把这书藏好,给张先生看见,给两位太后看见,大伴儿可就是必死了。这种书只能给草民们看,哪能让皇上读?”
万历对冯保乐:“我就不信,有人说,皇上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我偏要做,看他能怎么样我?”
冯保很担心:“只怕在张先生这里,皇上就过不去。”
万历是有些害怕张居正,张居正只有40多岁,但人很威风,身材修长,眉目清秀,长着很文雅的长须,儒气十足。冯保一提张居正,他就胆怯了。
万历对冯保说:“我做什么事,你可不能告诉他,你是我的大伴儿,又不是他的大伴儿,你听清了没有?”
冯保磕头:“皇上啊,你可是大明朝的皇上,你得听张先生的。没有张先生,大明朝怎么会兴旺呢?你听张先生的,他有办法能保大明朝中兴,我们这些人模狗样的也就借光了,成了中兴一代的大忠良了。”
万历显得很有主张:“我明白了,你怎么这么罗嗦?我今天早上不就要见他吗?他有什么治国的好法子,对我说就是了,我听他的,还不行吗?”
张居正看着皇帝,一个十岁的孩子坐在面前,目光不像平时那么安静,有一点儿狡黠,斜觑张居正。张居正想,一个10岁的皇帝,要他有一身正气,极难。但自己是首辅,就只能勉为其难,一定要教皇上做一个尧舜之君。他行礼道:“臣张居正拜见皇上。”
万历很会说话,他说:“张先生,我母亲与我皇娘说,你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大明朝就只能依靠你了。你教我怎么治理大明朝吧?”
张居正说,皇上,一切都只能依照祖制,一切都不要变,变则有化,一化就不好控制了。大明朝要有一个改变,但不是变了祖宗的法,要依道德法则,依祖宗旧制去做,一切便可安稳而行。
张居正此时所说,与他以后所行大不一样,但他此时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十年后,有言官弹劾他,说他反复无常,是个小人。张居正只能哑然失笑,在大明朝皇帝只有10来岁时,他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呢?
万历可没他想得这么多,他一心沉浸在《水浒传》的故事里,不想与张居正多说,想回宫去看书,就对张居正吩咐一句:“大明朝的事儿,拜托先生了。起驾吧。”
万历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真把大明朝的十年生息全都托付与首辅张居正了,任由张居正一个人折腾,让他随心所欲地管了十年。
晚上,张居正写一道折子,尊两宫立太后,是大明朝的大计,请立陈皇后为仁圣皇太后,立皇贵妃为慈圣皇太后。写完了折子,张居正沉吟,这道折子能通过吗?就是皇上批红了,岂能不惹起言官的群起攻讦?一旦言官要群起而攻之,他张居正拿什么对他们说呢?
张居正想着,姚旷来报有人来访,一直到来访者进来,站在他面前,他才省悟,原来是高拱的亲信琴依来了。
琴依一身素孝,很是素净,一身素孝的女人美艳。张居正审着视她:“你来干什么?”琴依直言:“我来帮你。”张居正笑笑:“我不缺人手。”琴依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是人手,我是人心,是主张。”张居正哦了一声:“你主张什么?”琴依大声说:“安定,能安定了大明朝,你就有一个承平治世。如果你做不到,你只能乱了大明朝,也毁了你自己。你不是要成为下一个高拱,还将万劫不复?”
张居正轻轻一笑:“危言耸听。”
琴依直言:“我告诉你的是真话。大明朝没有多少国力了,你要振作,大明朝如果没有新气象,你再怎么努力,也死定了。”
张居正放下手里的奏章,直视琴依:“你说,大明朝有几患?”
琴依昂言:“有三大患,三小患。”
张居正看着她,美艳女人说起政事,竟是侃侃切切,如抒胸臆,这让他意外:“说说看。”
琴依说:“三大患,一患灾难,水灾最重。黄河水患,是大明朝的灭顶之灾。二患缺钱,大明朝没有多少库银了。三患地方无力缴税,上下齐贪,土地无税,百姓贫穷。这是三大患。”
张居正正色看着琴依,这次不只是看个漂亮女人。他再问:“三小患是什么?”
琴依说:“三小患弄不好,也足以致命。就是一患言官与内侍之争,内外之争,一触即发。二患官员官俸太少,贪者多,廉者少。三患皇上与阁臣不一心,与内侍只图荒淫玩乐。这三小患也是大明朝的致命伤。”
张居正一叹:“我明白了高公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他是高看我张居正了,你是一个有心人,是一个深知大明积弊的人。你猜,我要对皇上说什么?”
琴依摇头:“你不敢说什么,你什么都不敢说。”
张居正故作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立足未稳,你要站稳脚跟,再徐图进取。”
张居正看着琴依,头一次这么端详女人,他从前不这么看女人的,女人美艳,当以娱目。美人聪慧,足以治国。只是眼前的美人不是他张居正的,她是高拱的知己。张居正看她时,心里想,视他人宝物置自家书案,是否有夺占之心,或只是旁观之念?
张居正回头吩咐:“姚旷,在书房旁留给琴依一间净室,我随时要向她请教。”
万历对冯保抱怨:“整天除了上朝,就是讲读?这不是没时间玩了?”
冯保赔笑:“皇上可不能玩了,今后国家大事都得皇上来管。皇上要不要批一下这个讲读安排?这可是张先生给皇上安排的讲读课程啊?”
万历无奈地:“行啊,你就写上:今后除大礼大节,并朔望升殿,及遇有大事不时宣召大臣咨问外,每月定以三六九日御门听政,余日俱免朝参,只御文华殿讲读。”
张居正严厉督训万历,要他努力读书。万历人很聪明,读书很快,凡读过的书,过目不忘,时常能记忆成诵。张居正有时就夸奖,说皇上聪明,非寻常人可比。有时又教训他,如不好好读书,不以史为鉴,大明朝的兴盛,便没有指望了。
高拱离开京城不久,便到京察的时候了。所谓京察,便是每隔六年便要考核一下京城官员,以决定罢黜或提升。
许多官员私下揣测,这次京察,定会来一次大清洗,被清洗官员笃定全是高拱的门生故旧,凡高拱提升上来的官员,一律罢黜、弃用。京城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们大都与高拱一齐弹劾过冯保,人人心中不安,料定这次京察会惹祸上身,胆小的就开始上疏乞归,想辞官而去。胆子大的或是为官清贫的,还要指望做官养家餬口,索性就聚在一起,准备上疏,弹劾张居正。弹劾他的最大罪过,无外乎是欺骗幼主,两宫并立等罪名。
万历元年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年头。
书房正中摆着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一把焦尾琴。这琴原本是高拱的心爱之物,高拱被赶出京城,这张琴不知怎么辗转流传,竟摆在张居正书房的琴案上。
张居正问姚旷:“琴是从哪弄来的?”姚旷回禀:“偶然觅得。”张居正笑了笑,不再追问。琴摆放在书房里,看着舒服,挺合适的。那儿就缺张琴,有雅意,有舒适意,也有情趣,好,很好。
张居正问姚旷:“都察院那里怎么样?”
姚旷禀报:“都察院乱了。皇宫里跳起一只蛤蟆,都察院就能搅起一场风雨。这会儿给事中和御史们都想着要写折子参奏首辅大人,有人说,先下手为强,反正是要被赶出京城,就要先参劾首辅。”
张居正想着琴依说的话。琴依是个女人,还有这样的见识,知道国有三患,有大患小患。他张居正就不知道吗?琴依说,言官与内侍之争,是小患,但小患足以致命。
他决定与吏部尚书杨博商议,就京察时如何使用人才,好好筹划一番。
杨博看着张居正,不知道张居正想怎么做。
西庐的六月很热,这里距皇上接见臣子的文华殿很近,时时能听得到一阵阵忙乱的脚步声,内侍们正侍候皇上起居呢。
杨博看着张居正,张居正是一个很成熟的首辅,不会意气用事。但谁知道呢?就看他如何做了,只要他一废斥高拱选用的人,都察院大乱,给事中大哗,大明朝就不得安定了。
张居正直揭主旨:“你说,这一次京察要拿掉多少人?”
京官文武足有五六千,每一次京察总得拿掉几百,不然怎么能大逞威风,怎么能捞足油水?这是大明朝的旧例,杨博不说,张居正也知道,他怎么还明知故问?
杨博回答:“只看首辅要怎么做了。”
张居正坚定地说:“大明朝怎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