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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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跪下叩头:“皇上啊,只有你能救我,你能救得了大伴儿,你是皇上啊,你要说话,高拱他不能不听吧?”
万历可知道,高拱决不会听他的。他说:“我问问张先生,问他有什么法子,行不行?”冯保说:“只有皇上和张先生能救我了,皇上救我,皇上你务必要救我啊。”万历说:“我是皇上了,我能救你。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冯保说:“皇上啊,你要颁一中旨,就封奴才做司礼监掌印,他们就不敢再害我了。”
万历说:“好,明天就颁中旨。”
李氏看到了高拱拟的圣旨,问张居正:“张先生,高拱这是什么意思?说是你们三个阁臣的主意,看来他是不想让我们娘儿两个舒心了?”张居正说:“依本朝的旧例,首辅的诏旨就是皇上的命令,太后只能做皇太妃了。就是依宪宗皇帝的旧例,也只能是晋封皇太后而没有名讳。”李氏也明白,没有名份,岂不是跟当年在书房外站着一样吗,心空落落的,七上八下的,哪有什么好滋味儿?死的心都有了,她看着张居正,说:“先皇刚走,高拱就欺我孤儿寡母的,张先生就眼看着不管吗?”
张居正心跳起来,跳得厉害。他必须做一个重大决定,自从读书做官,他便认真地学史学文,一心匡扶大明朝,这会儿机会不是来了吗?他跟在高拱身后,决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一定要做首辅,不做首辅,政令不由己出,怎么能匡扶大明朝?挤掉高拱,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能不能拿掉高拱呢?
他是亲眼看见高拱如何挤掉徐阶的。
徐阶的家人占田夺地,横行乡里,有许多罪证,言官上疏,但每一次都给高拱压下。张居正对此颇为不满,以为高拱偏心,他说,徐首辅的家人犯法,也要治罪的。高拱对他淡淡地说,徐阶带我们两个入阁,对他应怀感恩之心。直至先皇要拿掉徐阶,高拱才拿出所有的罪证,要御史们上奏折,御史、给事中们上疏,说徐阶身为首辅纵容家人枉法,害人极多,一下子就把徐阶扳倒了。
张居正亲眼看见高拱整垮徐阶。现在,他能不能也来这么一次,把高拱也整垮呢?张居正想,他能。
张居正跪下,颤声说:“太后,臣要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
书房里,张居正与幕僚们一夜不睡,琢磨如何出手,才能整垮高拱。皇上与太后是跟他同心的,宫里的司礼监也跟他同心,但拿一个什么法子整治高拱,他想不出来。还是老一套,让御史们上折子弹劾高拱?这是正常的法子,但这个法子不大管用,朝中的御史大都是高拱的门生,他们有的是张居正的人,但也是高拱的人,关键时找他们,冒险啊。
张居正想来想去,只能孤注一掷,他要找一些言官,要他们参劾高拱,说他专权擅国,孤傲跋扈。
偏这时,高拱给了张居正一个机会。
这天,他与高拱、高仪三人来到六科给事中房。内阁全体阁员齐至,六科给事中房大是热闹,有人提出皇上生母要晋封皇太后一事,请阁老们当场给个说法。
高拱义正辞严:“内阁有一票拟,大家也看了,内阁意见一致,就是决不给她太后名份!大明朝有定规,不是谁都可以做太后的。你见过天上有两个太阳吗?”
正说着,宫里的太监来了,传皇上的旨意,是皇上的中旨,要内阁行文,直接票拟,升冯保做司礼掌印太监。
一个给事中说:“从来大明朝圣旨,都由内阁副署,没有内阁署名的圣旨,算什么圣旨?政由宫内出,那时候也有,但那是乱政。刘瑾当权的时候,曾那么干过。可如今皇上刚立,便来了一个中旨,简拔冯保为司礼掌印太监。这不是跟内阁对着干吗?”
高拱说:“不听他的。”
一个御史问:“皇上下旨,内阁也不听吗?”
高拱说了一句话:“中旨是谁的旨意?皇上这会儿算是什么?他就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他还小呢。”'① 据樊树志《万历传》;《明史》列传第一○一·高拱。'①
太监们回去传话,告诉了冯保。
冯保当即来见李氏,他跪在李氏面前,流泪说:“太后,我不能再服侍你跟皇上了,看来高阁老他是要奴才一死啊。”李氏喜欢冯保,有冯保在,至少有人帮她看护着皇上,皇上还小,没有冯保怎么行?她问:“高拱要干什么?”
冯保跪禀:“皇上下了一道中旨,要升奴才做司礼掌印太监。皇上是好心,奴才升不升官,有什么呢,还不是一样侍候皇上?可高拱他不该说那话啊,那是造反,是大逆不道啊。”
李氏问:“他说什么?”
冯保流泪:“奴才不敢说。”
李氏说:“你说,说出来。”
冯保说:“他……他不该说这话呀。他说,皇上只有九岁,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万历与李氏神色大变,高拱这一句话捅到他们心窝上了,他不就是九岁吗?看来高拱不把他放在眼里呀。
冯保哭:“他还说……还说……”
李氏:“他还说什么了?”
冯保叩头,地阶叩得咚咚响:“奴才不敢说啊。”
万历说:“你说!”
冯保喏喏:“他说,决不给太后名份,你见过天上有两个太阳的吗?”
李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看怎么办?”
冯保说:“奴才怎么敢插嘴国事啊?这是国家大事,奴才插嘴,是要杀头的。”
万历说:“你说,你说,我说不杀你的头,我看谁敢杀你。”
李氏很欣赏皇上的胆识:“你听听,皇上也说了,你就说吧,怎么办?”
冯保有办法,他说,找张居正来,一是问问,高拱是不是说了这话。要是没说,高拱就没有反意,那可就是我们司礼监的人冤枉了他。要是说了,他就是一个大反臣,他这哪是对奴才不满,他是对皇上不满,对太后不满,他蔑视皇上蔑视太后,罪该万死!一定要除了他!
张居正来了,跪在皇帝面前,很沉稳,也很干练。这让万历和李氏都觉着他一定有办法。李氏示意皇帝问张居正,万历问:“张先生,高老先生说的话,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张居正说:“他也是一时气话,还是不提为好。”
张居正这么一说,皇上跟李氏就更想知道了。万历说:“我跟母后都想知道,张先生请直说好了。”张居正犹豫一下:“首辅也是一时激动,就说了错话,他说,皇上只是个孩子,只有九岁,主不了什么事。”
这句话一说,李氏跟万历脑袋轰地一声响,像是炸了一个响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原来高拱还真的说过这话,他根本就不把皇帝看在眼里啊。李氏追问:“他还说过,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吗?”
张居正说得很委婉:“他是指不想答应并立太后的事儿。”
李氏再问:“张先生,你呢,你也和他一样想吗?”
张居正抬头,他的神情很坚定:“我想,事急从权,只要对大明朝有利,是可以破破先例的。”
高拱票拟出皇上的旨意,递了进去,好久也没回音,看来这一条旨意又被留中了。高拱不怕,他想着,就让言官再起一轮攻击,直上奏疏,说冯保大逆不道,图谋不轨,这样就可以彻底翦除冯保。
他命人找原司礼掌印太监陈洪,约他来府内一晤。
陈洪悄悄地从东华门出来,进后门来到府内。他一进府,就给高拱叩头,痛哭不止。高拱说:“陈公公,皇上这会儿不用你了,他要用冯保做司礼监掌印,看来你也只能去守灵了。”陈洪流泪:“您是宰相,大明朝的事您看得门儿清,咱家做不做掌印监都是其次,可不能让他们糊弄皇上,您救我一救,日后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高拱胸有成竹:“只要做一件事,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司礼掌印太监了。”
陈洪喜出望外,磕头说:“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就去做。”
高拱说出一句:“让我去见皇太后,见陈皇太后。”
高拱要见陈皇太后,争取她的支持。
李氏扶着万历的肩头,要哭出声来了,她对张居正说:“皇上把大明朝托给了先生,托给了高拱,可没想到高拱对皇上这个样儿。先生,你一定要想法子,他这哪是要赶走冯保?赶冯保就只是个借口,他是要赶走皇上的大伴儿,过几天他还不得赶走我们娘儿俩呀?张先生说,这件事怎么办?”
张居正早就胸有成竹,决心除掉高拱,这会儿时机已到,他说:“太后可以两宫皇太后的名义,联名下旨,再加上皇上的旨意,皇太后、太后、皇上三方的旨意,高阁老不会说是孩子拟的旨了吧?这样文武百官也服气,就能拿下高拱,把他赶回原籍。朝官中愿意追随他的人很多,只能这么做,这叫迅雷不及掩耳。”
李氏是女人,没经过这样的大事,哆嗦着问:“真能拿掉高拱吗?”
张居正点头:“太后去见皇太后,说清利害,就可以拿下高拱了。”
李氏忘情地过去,抓住张居正的手说:“大明朝天下,就只能依靠张先生了,皇上过来,给张先生行礼,你要一生一世,依从张先生,信任张先生。”万历也没多想什么,行礼就行礼,过来要给张居正行礼,张居正流泪磕头:“皇上,臣子这一辈子,死也要为大明朝尽力。”
张居正这一番话,惹得李氏直流泪,张居正是耿直忠臣,要除掉高拱,一定要除掉高拱。
高拱坐在陈洪手下宫内太小监们装运食物的车里,藏在车内,给运到了宫里。高拱很气闷,把这件事直接归罪在张居正身上,没有他与冯保勾结,一个首辅大臣,哪用躲在一辆宫内太监的采买车里偷偷进宫?
车晃晃当当进了宫,竟直接到了皇宫内苑。高拱来过陈皇后宫前,那次是几个阁臣拜见皇后,他只在殿外遥遥地看过了一次陈皇后,对她眉眼面目都不甚清楚。这会儿要亲自拜见陈皇后,他终是有些畏惧。陈皇后如今要晋封皇太后了,她愿意不愿意让李氏也做皇太后呢?高拱想,她不会愿意,如果她愿意,那李氏就要与她平起平坐了,她怎么会愿意这么做呢?如果陈皇后不愿意,那他就可以请太后懿旨,拿来对付张居正与皇帝了,只要皇帝与张居正不敢拦阻,一拿下冯保,他就会获大成功。
这是一步险棋,但高拱仍是觉得行险有利,他不行险招,怎么能胜得了张居正与冯保的内外勾结?怎么能应付得了李氏?
陈皇后要做太后了,等着皇上登基后对她的晋封,那时她就是一国的太后。但皇上迟迟不晋封太后,她也隐隐听说了,是李氏也想要做太后,她听了只是一笑。她甘心淡泊,李氏做不做太后能怎么样?反正万历也是她的儿子,对她陈皇后也很好,做太后就做吧。
宫女来报:“内阁首辅高拱求见。”
陈皇后说:“不见,他是外臣,宫人不见外臣。”
宫女禀报:“他说,有大事要说,要跟太后说,是关系大明朝安危大计的。”
陈皇后说:“国家大计,不要跟我说,跟皇上说。”
宫女再禀:“高先生冒死前来,就是要跟太后说。他说,这事儿只能跟太后说。”
陈皇后问:“他要说什么?”
宫女说:“高先生说,是皇太妃要求晋封为太后事,请太后决断。”
陈皇后笑了,说:“我知道了。你告诉高拱,让他回去吧。晋封谁为太后,也不是一件大事,他何必这么认真呢?”
高拱跪在宫外的阶上,咚咚磕头,大呼:“晋封皇太后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呢?太后啊,你这么做,大明朝可真要完了。皇太后不主持正义,大明朝还有纲常、制度吗?皇太后不说话,让老臣孤掌难鸣啊,怎么处置这件大事?”
陈皇后命宫女传话:“高拱,你回去吧。你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孀居的女人,交接不便,给你那些给事中、御史们知道了,一定弹劾你,也会非议我,你还是走吧?”
高拱知道,他没什么把握胜得了张居正,连陈皇后都不愿见他,分明是不肯助他,他还能怎么办呢?他默默地在风中站着,等了一阵子。宫殿在眼前,陈皇后近在咫尺,但她就是不愿见自己,不支持他高拱。不能再误了,出宫的车也来了,陈洪的手下催促他,要他快走,外臣呆在这里,给人看见,真是说不清啊。他上了一辆车,是一辆往宫外送废弃物的车,车上的陈腐气味比来时更难闻,他怒骂着诅咒着,坐在车上,心情无比郁闷。
冯保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报知了冯保:高拱去见皇太后了。
冯保正在写字,他写的字很漂亮,在宫内大珰中,有冯保这点儿琴棋书画本事的,还真没有几个。他停笔问:“高拱是直接进宫门的吗?”“不是,是乘坐在一辆买东西的车里,偷偷进宫的。要不要把他搜出来?一搜出来,他可就完蛋了。”
冯保乐:“不必了。他愿意偷偷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