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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万历王朝-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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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叹气,你贪银子,捡小的贪,捡皇上抓不住的地方贪。你弄一百多万两,不死也得死啊……

张诚跪在那里,想着如何把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写出来,要说真正把花了的、贪了的银子都记下来,还真就没有谁有这个本事,就想想写写,写写想想,一边流泪一边写。

魏忠贤站在一边,轻声对他说,皇上亲自去了于家,他命令锦衣卫使朱希孝把于忠实、霍大乐两家全都抄没了,人都下在狱里。

张诚哭了,知道自己是要完蛋了。

张诚跪在乾清宫的暖阁外,万历没理他,跟几个妃子还有十几个小珰玩乐。

魏忠贤说,皇上,是不是下旨,怎么处分张诚?

万历说,你去对他传我的口谕,就说我不知道怎么处置他,要他回自己住处去,明天告诉我,怎么处分他?

魏忠贤去了,对跪在暖阁外的张诚说,皇上说了,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叫你回自己住处去,想想怎么办,明天来禀报皇上。

张诚痴痴呆呆磕了三个响头,说,奴才领旨。

张诚起身慢慢走了。

张诚回到自己府中,府门前后都有人把守着,锦衣卫看守着他的家,凡有进府之人不闻不问,只要出府就盘查、责问,甚至搜身。张诚站在府门前,呆呆地看着,看了一会儿,默默无言地进了府。

张诚进了府中,便有十来个俊秀的小珰来迎,有的端着盘,有的拿着手巾把儿,有的过来给他拿肩捏背。

张诚坐在太师椅上,长吁了一口气,大声说,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小珰们就去叫人,把府里的人都叫到台阶前站好。

张诚说,我有一事要跟大家说,你们得听着。

众人看他很郑重,像是有大事要讲,便都静静地肃立,等他说话。

张诚说,皇上今天责问我,因为我做司礼监,私下可能贪占了银两,皇上要我自己给自己定一个罪。我还真不知道我该给自己定个什么罪。我是贪了占了,可哪个司礼监不贪不占?

众人眼盯盯地瞅着张诚,想着皇上会怎么处置他,皇上还从来没让谁回去自己思过,自己给自己定一个罪。这么对张诚说,是不想饶过他,一心要折磨他,还是想放过他,又想责罚他,并为此犹豫不定呢?

众人看着张诚,大珰小珰都靠着张诚活命。有了张诚,他们就威风,日子过得好,在宫内也得一个个美差,出宫外放出去做矿监,更能大把大把地搂银子。张诚要是倒了,他们的日子就不妙了,于是全都跪下,给张诚磕头,喊哥、喊爹、喊爷爷的都有。

众人都哭起来,呜呜呜一片。

张诚说,你们这些人,平时都没什么主意,一个个都靠着我,以为我这棵树就能参天,一辈子不摇不晃,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其实没那么结实,也没那么可靠,我这会儿就不行了,不是那情那景了。都别哭,起来听我说。

小珰们起来,听张诚吩咐。

张诚问,你们中间,有谁能跟魏忠贤,就是从前那个狗食儿说上话的?

有两个小珰站出来,一看就是那种长得俊秀、形貌姣好,形貌如女人的。

张诚笑,你们两个带些珠宝,去见魏忠贤,务必从他嘴里探出消息,问问皇上到底想怎么样?是想杀了我,还是想罢免了我,让我去看坟?还是让我一死?给我问个准信儿回来。

两个小珰说,是。

伺候张诚的女人去收拾了一包珠宝,交给他二人。

二人拿着进出宫禁的牙牌,匆匆走了。

在魏忠贤府上,二位小珰见到他,跪下说,干爹,你现在是我们的干爹了。魏忠贤笑,笑得很亲热:别胡说了,我们都是兄弟。二人说,不是兄弟,你是我们的干爹了。魏忠贤正色说:别胡说,你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张诚,他可是咱们没卵子的干爹。二人送上珠宝,哭:干爹不行了,他不行了,皇上要废了他,这是干爹送你的。魏忠贤笑,哎呀,这可是真珠宝,送我可就白瞎了,没用。你们放心,我一准儿去见皇上,替你干爹求情。

二人磕头不已,走了。

魏忠贤陪着万历。万历问他:张诚做什么呢?魏忠贤跪下,为张诚求情:皇上啊,你就放过他吧,他一个臭奴才,有什么呢,只是一条狗罢了,皇上也不值得跟他生气啊。万历大怒:我放过他,你再问问他,看他放不放过你?他会放过你吗?会放过卢大受么?魏忠贤不吱声了。

万历一叹:行啊,让他走吧。我派他去浙江开矿,他不是能捞银子么,那就捞吧。

张诚离开皇宫,乘着一辆车,到浙江当矿监去了。

这天晚上,万历问魏忠贤:狗食儿,你说,如今谁做司礼监掌印合适?

魏忠贤说,谁老实让谁做,皇上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就行。

万历笑了,对魏忠贤说:我就派你管司礼监,行不行?

魏忠贤跪下:皇上,那可不行。司礼监哪有我这么小一个掌印?我也管不了,这可是十来万号人哪。

万历笑了:你也管不了什么,有事儿就告诉我。

魏忠贤也乐:是啊,也不是我管,是皇上管,这些没卵子的头儿就是皇上,我用操什么心?要是这么说,我当,我当就是了。

万历很满意,他悄声对魏忠贤说:你记着,司礼监掌印每年有五六十万的进项,你把这些银子都给我。

魏忠贤涎着脸笑:对啊,这银子来来去去,还不都是皇上的?

万历觉得自己很老了,人一老,腿脚就不利索。他推着慈圣皇太后在宫内闲走,一边走一边和慈圣皇太后聊天。

万历说,天要凉了,母后老大哥需要添置什么,不用跟奴才说,就跟我说,我马上去办。这回可没有谁能拦着咱们了。

慈圣皇太后笑:看你是越来越能管事儿了。

万历喟叹:从前是自己说了不算,凡事总要听张居正的,有什么好?后来便是辅臣总想劝皇帝,言官总想匡正皇帝,太监总要捞钱、偷东西,这回好了,天下再乱,让辅臣去管吧;言官再说,就是不看他的折子;太监捞钱,让你捞不着。这就是大治。

万历很满意自己。

慈圣皇太后说,你还是早点立太子吧。

尾声 鼠辈

万历决定立太子,他想,就是立常洛为太子,也没什么不行,日后还有机会,省得王锡爵天天上折子,更让那些言官无话可说。但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如何对郑妩说,郑妩会哭会闹。因为他早先曾和郑妩去祖先殿上封了一只匣子,里面写着“必立常洵为太子”,这会儿翻悔,有些说不过去。万历为这件事心里不安,便问起魏忠贤,说,我这有件事儿,摆不平,狗食儿你看怎么办?

魏忠贤受宠若惊,陪笑说,皇上啊,你要是想不明白的事儿,我一个狗奴才怎么能想明白?只能更糊涂了。

万历犹豫再三,对魏忠贤说,狗食儿,是这么回事儿……就把封匣子的事儿告诉了魏忠贤。

魏忠贤低着头,眼珠子骨碌碌转,转了好一会儿,突然跪下,扑咚磕头,说,皇上啊,办法是有的,但狗奴才不敢说啊。

万历催他:说,你说,到底有什么法儿?

魏忠贤就说,狗奴才磕头是万分为难啊,这话要是说出来了,怎么也是个欺君之罪。

万历有点惊讶,立太子之事,跟欺君之罪怎么扯到一起了?就问,你欺谁的君?是欺骗我吗?

魏忠贤说,不是啊,皇上,狗奴才给皇上出了这个主意,皇上这里是没什么了,可是狗奴才就欺骗了郑主子,欺骗了贵妃娘娘啊。

万历说,你说,我做主,到底有什么主意?

魏忠贤凑近了万历的耳边,悄悄地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万历如梦初醒,眼里射一道光:好啊,人小鬼大,我还真没看错你个狗食儿。就这么办,你一个人去,把这件事办了。

魏忠贤战战兢兢地趁夜晚开了祖殿的大门。祖殿内供奉着历代先皇的牌位,殿内鬼气森森。魏忠贤一进门就跌倒在地,他跪在地上咚咚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说:皇爷爷,皇太爷爷,皇太太爷爷啊,狗奴才魏忠贤来了,狗奴才魏忠贤做坏事儿来了。狗奴才其实也是来做好事儿。狗奴才做坏事儿,是要把皇上亲手封的那个“必立常洵为太子”的条儿毁了。狗奴才是给贵妃娘娘做坏事儿,对不起贵妃娘娘,但狗奴才也是给皇上做好事儿,得立皇长子常洛为太子,皇上是想立皇长子为太子,皇爷爷、皇太爷爷,你们一定会高兴的。

魏忠贤爬上殿去,颤颤地从隆庆皇帝牌位后拿下那只匣子,用刀挖开封函上的蜡印,打开匣子,把匣子内的封函拿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口袋,布口袋里可是宝贝,是魏忠贤到处找来的一些纸屑,这些纸屑是给老鼠咬碎的。魏忠贤把纸屑倒在封函内,再把封函放进匣子里。这会儿魏忠贤故意把封函的口袋撕开了,像被老鼠咬了,像老鼠咬破口袋后钻进了封函。弄好了,魏忠贤从怀中掏出一支蜡来,在祖先明灯上点燃,滴下蜡油,把匣子封上,又用小刀把蜡压平,刮好。都弄完了,魏忠贤才把匣子恭恭敬敬地放回在隆庆皇帝的牌位后。魏忠贤逃出祖先大殿,像鬼影那么回到宫中。

万历正坐在宫中,他头一回深夜还这么正襟危坐。见魏忠贤回来了,问,弄好了吗?魏忠贤悄声说,都弄好了。万历苦笑。

万历这会儿觉得,他最近做事越来越不像皇上了,越来越像冯保,像张鲸,像张诚那些鼠辈。万历对自己说,不管像谁,反正皇宫内的事得我说了算。

这天是拜祖先大殿的日子。万历头天晚上睡在郑妩宫中,他告诉郑妩,要立常洵为太子了。郑妩高兴极了,跪在床前给他磕头,两手抚摸着他的腿,说,皇上,你真是我的心肝儿啊。

万历笑一笑,他太肥胖,坐久了便喘,站久了又脚骨疼,就只能斜躺着,斜躺下来,眼睛瞅着前面的郑妩。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花,就说,你凑近一点儿。郑妩凑在眼前,把头放在万历肥厚的胸上,还是不行,看着还是眼花。万历刚想说,我的眼……突然就不说了,想起以前对郑妩说的话经常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皇宫禁苑,他马上噤口不说了。他忽地明白,就是对最宠爱的妃子也得留个心眼,什么事绝不能让她们看出来。他要让她们知道,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耳聪目明,什么都听得见,看得着。皇上永远耳聪目明,谁也别想糊弄他!但万历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确实花了,这让他感到惊慌,感到恐惧。绝不能让那些狗奴才,让那些每天都在打着你主意的臣子们、妃子们看出来。知道你眼也瞎了,耳也聋了,他们准得糊弄你。

万历对郑妩说,我要立常洵为太子,还得问问祖宗先人的心意,是吧?今天你就跟我去祖宗神殿,向先皇祈祷,看祖宗是不是愿意立常洵。

女人哪识得破他的诡计?郑妩笑,说:祖宗还不是听你的?

万历陪着她笑,说:你去沐浴更衣吧。

万历带着郑贵妃,二个人直走进祖宗神殿,冲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双双跪下。

万历说:历代祖宗、先皇,请受拜祭。

万历与郑妩行了三跪九磕之礼,然后说:各位列祖列宗,我与贵妃今天来拜,是求大明社稷平安,大明天下太平,如果祖宗先人愿我立常洵为太子,就请明示。

万历走上前,想去拿隆庆皇帝牌位后的那只匣子,但他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几次都够不到,回头命令身后的太监去拿。

郑妩心急,说,我来我来。万历扯住了她,说,女人不得接近先祖牌位,恐生不祥。

一个大珰拿下匣子,放在万历与郑妩面前。郑妩看着匣子,没有作声,心情万分紧张。万历命大珰用玉璧挖开封蜡,郑重地拿出封函。万历说,把封函内我写的诏纸拿出来。魏忠贤心领神会,上去帮着拿诏纸,突然他雷殛般惊了一下,扑咚跪下了,不敢说话,浑身颤抖起来。万历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魏忠贤拼命磕头,拔尖声音说,奴才不敢说,不敢说……

郑妩心急,接过封函,用手去摸,摸来摸去,没摸出诏纸。

万历说,拿来我看。万历接过封函,摸了摸,也没摸到诏纸,他空着手指拿出来,在鼻子边嗅了嗅,皱眉着说,什么味儿?万历向殿上倾倒封函,倒出一堆纸屑,一堆纷纷扬扬的纸屑。

郑妩大惊失色。万历问魏忠贤,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魏忠贤跪着磕头,说,皇上啊,像是老鼠嗑的。万历厉声喊:封函封得好好的,老鼠怎么能咬动檀木?

没人出声,万历起身就走。

当天晚上,万历去到郑妩宫中。郑妩不接驾,呆呆坐在床上,沉默不语。万历问,你怎么了?郑妩仍不语。万历凑近郑妩,把脸贴过去,想与郑妩亲热。郑妩丰腴滋润,肌嫩如玉,令万历着迷。郑妩推开他,冷冷地看着他。万历看不清郑妩,只能依稀看见她的模样。

郑妩说,皇上鼠窃狗盗,你不想立就不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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