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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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说,皇帝治理国家,要的就是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秦国只有几个戍卒乱事,斩木为兵,揭杆为旗,天下豪杰就应声而起,秦国很快灭亡。所以最重要的是人和,想要得天下,必须得人心,人心安定,你才能得天下。
万历说:“对。”
张居正不断地给皇上讲,要多读经书,在他看来,大明王朝是一个用圣人道德治理的天下,如果没有圣人道德,就没有规则来匡正一个国家。他知道,大明朝一向以文官治国,从太祖起,大明朝就有所忌惮,怕带兵的将军率军造反,所以各地的军队经过调整后,军权从不归于一人。
张居正懂得,依靠各地的文官分别治理,这是大明朝的一个管理方式。各地封疆大吏和分封各地的藩王,人人都像治理着一个小小的国家,大明朝靠的就是圣人道德、祖宗训诫,把所有的人集中在朱家王朝的圣人训诫下。
万历问他,听说建文帝没有死,他逃走了,是不是真的?
张居正觉得很难回答。他说,当初有人说,建文帝在靖难时逃了,从此没有下落;有人说,看见建文帝在一寺庙出家。在正统年间,有人在云南的一面墙壁上看到了一首诗,说是建文帝做的,也不知真假。
万历说,你拿诗来给我看。
张居正沉吟了一下,就背诵下来这首诗:
沦落江湖几十载,
归来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
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
朝元阁上雨声愁。
新蒲细柳年年绿,
野老吞声哭未休。
万历问:“这一首诗有一点儿凄惨,是不是?”
张居正说,这是失去皇位的人写的,不适合皇上读,皇上还是不去想它。
张居正便给万历读《皇陵碑》,这是太祖皇帝写他一生的经历,从小受穷,再当和尚,最后造反的故事。张居正说,太祖皇帝从淮右起兵,就是要伐暴安良,拯救民心。他做了皇帝,那些元人的水晶宫器、珠宝玉石全都舍弃,就是当年有人献上陈友谅所用的镂金床,太祖也不用。叹道,人生一睡,只有席卷之地,要那么张狂做什么?
万历说:“说得对,太祖皇帝说的,就是我想的。”
张居正与万历谈得很好。他说,皇上,大明朝要行新政,如果不行新政,就不会国库充盈。户部没有多少银子,要是国家有事,拿不出钱来,大明朝便不能成兴旺一朝,皇上也不能成为中兴之主。
万历很振奋:“我要行新政,张先生拿出来一个法子,我们便做。”
万历读书很勤奋,他对冯保说,你带着宫里的人,要他们多读书,有人一天也不看书,那怎么行?你去坊间多买些书来,要一些有用的书,给他们看。
冯保说,自然是要一些圣人的书,是不是?不要那些《水浒传》什么的。
万历大喜:“你说得对啊,就是那样。”
第五章 剑拔弩张
万历喜欢写字,他先是临摹赵孟畹谋罄淳拖不读僖恍┐蟛荩淖中吹煤芎谩�
今人传说,文华殿上的匾额,就是万历皇帝的御笔,写的是“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他愿意写字赐给大臣们,给张居正写“元辅”、“良臣”,给吕调阳写“辅政”。张居正和吕调阳称赞他,说他的字写得好,万历就更乐意写字了。他又写了“尔唯盐梅”、“汝作舟楫”送给张居正,那是说他喜欢张居正,同张居正这人相处,觉得他有滋味,张居正是搭载他走向成功的船舶。
冯保更夸他字写得好,一有人夸,他就更愿意写了,天天一有闲暇就练字,字就越写越好。
这天,他又招张居正到暖阁,挥笔写了一副字“弼予一人永保天命”,赐给张居正。
张居正这一回神色有点儿严厉,看着他说:“皇上,我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奏上,你不能再多写字了,写字再怎么说也是小术,不是治理国家的大计,皇上在这上面用太多的工夫,岂不是浪费了精力?”
他瞪眼看着张居正,张居正一严肃起来,身子挺得笔直,胡须有些抖动,话又急又快,声音又响又重。
张居正朗声说:“你身为皇上,字写成这样,就很不错了,再要天天写字,你就会沉迷在写字的乐趣上。做皇帝不能沉迷,一沉迷在任何细琐小事上,国家就会完蛋。”
万历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张居正说起话来,声音很宏亮,大殿里嗡嗡响着的,都是张居正的声音。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大声说话,他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害怕。
张居正侃侃而谈:“皇上是天下人的表率,你做什么,大臣们就做什么,你喜欢玩什么,别人就跟着玩。先皇嘉靖从海外进贡来一种猫,个头儿比狗都大,长得温顺,宫里上上下下就都养猫。还进贡一种狗,是细犬,小如仔猫,可在手掌上把玩。这小狗叫声极大,宫里很是热闹。春日猫叫,昏夜犬吠,就是在宫中的太监们去买卖物品的内市上,一只狗也要卖上百两银子,真是可怕啊。我说的这些,皇上记住了吗?”
万历心里很不高兴,但张居正是他的老师,所说之事为的是大明的天下,他不能不听,就说:“记住了。”
张居正说,皇上要行新政,用新政管理天下。什么是新政?就是从皇上起,大明朝人人尚节俭,肯勤奋,大明朝就中兴有望。
万历知道中兴这个词儿的意思,每一个皇上都想着,大明朝到了自己这一代,能够更强大、更富足,要是能做到,这就叫中兴。要是做不到,那就中兴不了,你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张居正要他做好皇帝,就总训诫他、严管他。他只能听从,这会儿他还是一心要做好皇帝的。
张居正告诉他,从现在起,他就得多读经书,多读圣人训诫。圣人训诫就是治国治世的道理。
万历愿意听张居正的。
慈圣皇太后在阁里,眼看着当朝首辅大臣张居正慢慢地走来,一步一步地来到阁前。随着张居正走近,慈圣皇太后的心越跳越快。
张居正进了阁,给皇太后磕头。
慈圣皇太后笑了笑:“不必磕头了,坐吧。”
张居正不抬头,坐在桌前。
慈圣皇太后这天晚上没穿朝服,只着一袭小衣,湖绣的绸衣,嫩嫩的粉色,衣裳绣着凤,一凤一凰对舞旋转,就成了衣裳的图案。这嫩粉的小衣把慈圣皇太后的脸色衬托得更娇艳了。她柔声说道:“多亏了张先生,皇帝年小,我又不大懂得朝政,诸事就只能仰仗张先生了。”
张居正说:“臣子为大明朝效力,就是一死,也难报两代皇恩。”
慈圣皇太后为张居正斟酒,人凑得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张居正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菜,不敢抬头。
慈圣皇太后温柔地说:“张先生忙于国事,太辛苦了,我帮不了先生什么,只请张先生吃一点儿小菜,这里的小菜,有几样是我亲自做的,张先生尝尝。”
张居正起立敬礼:“有劳皇太后亲自做菜,居正何等荣耀!”
慈圣皇太后说:“我有话要对张先生说。”她一挥手,宫女就退下去了。张居正心跳,他怕,怕皇太后对他动情。慈圣皇太后眼饧神飞,盯着张居正:“先皇去得早(W//RS//HU),我又只一人拉扯着他个孩子,诸事只能仰仗着先生,还望先生能全力帮忙。”
张居正说:“要实行新政,就是要富强大明朝,如今大明朝的痼疾太多,要变更许多规矩,怕也不易,要上下一心才行。”
慈圣皇太后马上表态:“上下一心,那容易,我与皇上跟张先生是一条心的。”
张居正说,大明朝的痼疾,在文官的腐化上,要是能治理吏政,最重要的,最急的,是要办这个。
慈圣皇太后瞪眼看着这个男人,他侃侃而谈,有打算,有办法,能让大明朝重新中兴,让一个经历了十二世的大明朝沉疴再起。
慈圣皇太后问:“依张先生的主意,我能帮先生做什么?”
张居正沉吟:“皇上年幼,要教导皇上,要他诸事能为大明朝着想,凡事能想着振兴大明。这是最大的大事。宫里宫人、内侍多狡徒,一心诱惑皇上贪淫享乐,皇太后要有心,要让皇上能守着祖宗大业,做中兴之主,这是最大的大事儿了。”
慈圣皇太后很少见男人,她对张居正是最信任的,情愿对张居正言听计从,这会儿看着张居正,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讲,但张居正一跟她讲起祖宗大业,讲起大明朝的大政方针来,她可是无法插嘴。
张居正说,重要的就是要整顿吏治,要有个方法。我想用一个“考成法”,像现在大明朝的公文传递,总是各衙门来来去去,虽然奏上来的很多,但效果很差。就像言官提上一个法案,朝廷说行了,就把它传下去,言官的责任就完了,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能做到,这就没人管没人问了。哪一个部的大臣提一个方案,朝廷说可行,就又传下去了,大臣的责任也算尽到了,也不必去想结果。有的时候,批了一个:缓办。或是:记下了。这样的批文基本上是没用的,所以就形成了上面划个道道儿,下面没人肯听,不可能实施。
张居正说得激昂:“这就像老百姓所说的那样,老婆婆天天念叨,儿媳妇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国家政事都到了这种地步,再不整顿,怎么能行?”
慈圣皇太后是小家子人,没见过多少像张居正这样的读书人,对他竟满心崇敬。她大声说:“我和皇太后说过,要放手,让你去干,国内国外大事权力都交给你。”
张居正跪拜:“太后这么信任,臣一定把万历新政做好,让我大明朝到了万历这一世,又变得强大起来。”
慈圣皇太后为张居正挟菜,亲手把菜碟放在张居正面前:“吃菜。我跟皇上说了,首辅大臣太辛苦了,就不必亲自教皇上功课了,不如就让吕调阳来做皇上的老师,你看好不好?”
张居正最不愿意放弃的就是教万历的功课,他知道只有在这时,才能把他的主张向皇上灌输,借着古往今来的帝王旧事,借通鉴里帝王兴衰来教诲皇上。要是没了这课程,他还怎么向皇上进谏?怎么推行自己的新政主张?
他忙说:“皇上的课业最要紧,就是放弃了别的一切,这件事我也要亲自去做。”
慈圣皇太后很赞赏:“要是没有你,皇上哪有这么快的进步?没你教他,他也不会这么通晓事理,我来敬你一杯。”慈圣皇太后就斟满了一杯酒,敬张居正。她有许多话想对张居正说,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在小阁里仍然跟在宫内、在朝上一样拘束,不苟言笑,对话也都没有心里话,像官样文章。
当张居正磕头谢宴离开之后,慈圣皇太后站在小阁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几个小碟,怅然若失。菜没吃几口,酒没喝几杯,这宴席没她想的那么亲近。张居正侃侃而谈,对如何用“考成法”来考察大明万历一朝的官员吏治,倒是说了不少,可不管张居正怎么说,慈圣皇太后还是听不懂,不明白这“考成法”怎么就会让大明朝振作起来。依张居正说,大明朝就像一个生病太久的病人,只有下猛药,才能让病人沉疴复起。
慈圣皇太后坐下,这一回她坐在张居正坐过的位置上,拿起了张居正用过的筷子,用张居正喝酒的酒杯,吃菜、饮酒,她对自己说:“你做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张居正又把他过去的《陈六事疏》重新提出来,他要“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实名、固邦本、饬武备。”
张居正要的正是制度,他想重新再恢复制度,要上令下效,要使大明朝的这架生锈的庞大机器再运转起来。
“考成法”规定,不论行文从六部,还是都察院,只要是各类章奏,都要规定日期,要有完成的期限。一式两份,一份送往六科注销,一份送内阁查考。各有举报部门,各有查考部门,这就是张居正的“考成法”。
张居正想的是,建立一个考查系统,内阁查六科,六科查六部、都察院,六部、都察院查巡抚、巡按。
潘季驯在教坊司与人饮酒,一行文人极多,大家都喝得烂醉,人人无行,长衣早脱下了,只穿一件小衣,说些京都笑话、市井俚语,以佐酒兴。听得有人叫:“工部潘侍郎在吗?有请潘侍郎!”
不待潘季驯答话,有人笑答:“工部没有潘郎,工部只有黄汤。”
他说的是工部只能想着黄河水,这一笑话给下面的人听到了,喊道:“有请潘侍郎,请去相府,元辅请他饮酒。”
潘季驯回话说:“我喝醉了,改日再去吧。”
来寻找他的是姚旷,他可是张居正府里的红人,走上来笑说:“潘侍郎,要是相爷也像你一样,天天醉酒不醒,大明朝可就完蛋了。”
潘季驯笑得狂傲:“相爷是谁?他当大明朝天下是他自家的,他累也是活该。”
姚旷的话有些冷:“你是说醉话,还是说真话?是不是借酒盖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