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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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鲸说,可魏国公你是说过了要变卖珠宝玉器的,你可是国公啊?你不能说了不算,是不是?你得卖,要你卖珠宝,我们司礼监买下你的珠宝,你卖别人多少银子,卖与我们,要便宜一点儿啊?
徐文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怔怔地盯着张鲸瞧,张鲸笑了,说,魏国公有大爱心,灾民们有福了。
陈三谟借机上疏,弹劾礼部尚书徐学谟,说上天示警,就是对于像徐学谟这种人居于高位的惩罚;上天示警,就要问责礼部,要礼部尚书徐学谟对选错皇上陵寝一事负责,把他斥退。
徐学谟马上被革职,归乡为民了。
申时行就此事要见皇上,对司礼监掌印张诚说,言官是想做什么?吉壤选址,是皇上与百官选取的,有什么错处?难道上十二代皇上都没选错吉壤,只有当今圣上选错了吉壤吗?当今圣上真的就没有那本事了吗?
申时行说,张公公愿意不愿意听听我的看法?
张诚说,我来对首辅大人说事儿的,是奉皇上之命,大人有话请讲。
申时行说,不能在言官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纠缠,如果只注重这些小事儿,司礼监与内阁全都被拖住了,我们要干的事儿,一件也干不成。我们不想干的,却天天得去干。从万历十三年到十五年,天天纠缠在这些是是非非上,我们干了什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大明朝还有什么事儿可干?整天弄下去这人,再整下去那人,朝事怎么办?皇宫内的事儿怎么办?边疆的战事怎么弄?税收怎么弄?总得干些事儿吧?
张诚说,是啊,不能再这样了。
申时行说,兵部没了主官,张学颜走了。刑部没了主官,潘季驯走了。这两部如今只由左侍郎主事,这怎么行?再罢了礼部的徐学谟,又没了一个主官。还要罢谁?还有吏部的杨巍,要罢免杨巍,要真是罢了他,吏部又没了主官。六部要罢四个部的主官,你说,是不是疯了?言官只管揪扯人,扯出来一个打倒一个,可我们没办法,我们得再找一些人来替他。张公公,罢了皇上的内操吧?如果再继续弄下去,出一点儿乱子,你我都担不起。
张诚说,张鲸跟我说了,我愿意罢了内操。
申时行说,还望公公对皇上说明,这样再弄下去,人人自危,大明朝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张诚说,我跟皇上说,说首辅的意思。
万历听了张诚的话,说,真要罢了内操吗?
张诚说,真的要罢内操,我听说在皇宫里弄刀耍棒的,不祥。申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他们攻讦内阁,早晚要动申大人的,皇上还是要他们住手吧?
万历说,我不在乎,你怕什么?让他上疏,我要看看,到底他们还要弹劾谁。
第十六章 遍地哀鸿
张诚对万历说,皇上啊,我们司礼监去求赈,大家很给面子,一共赈了多少银子,你猜猜看?
万历说,莫非你把六十万两银子都凑齐了?
张诚说,不是六十万两,是一百九十万两。
万历霍地起立,问他,你说的是真话?
张诚笑,皇上,真的,银子已经解到户部大库里了。
万历很兴奋,他起身来去地走,看着阁外的雨丝,说,今年天象不好,有人说是皇上不修德所致。你看,是这么回事儿吗?
张诚说,放屁!皇上日夜操劳大事,所有的事都要问过司礼监,就是皇上祁雨,那也比历代皇上虔诚多了,今年风不调雨不顺,一定是有奸臣作祟,为什么不严查他们?
万历本来对张诚不满意,但对于他能从豪绅富户身上弄来一百九十万两银子,还是很赞赏的。他想,司礼监就是与内阁不同,他们能办事儿,能把你最棘手的事儿办好,这就行了。
万历不高兴的,是真要罢了他的内操,这样他就不能再骑着马在宫内飞驰了,不能再率领兵丁与“敌人”死战了,当然,也再不能做一个威武雄壮的将军了。因此,一想起这个,他就不高兴,他就生气,仿佛那个总是盯着他的张居正还站在他身后。
这会儿,他又想了那次骑在马上射杀“敌人”,他险些射死了卢大受,但卢大受马上跪在地上说,皇上,皇上,你就是射死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因为那是奴才的福气,是皇上赐奴才死,上天赐奴才死。万历想,身边有这样一些奴才,有什么不好?
天好不容易睛了,宫里的人都学着百姓平民,在树丛间、宫外日咎等饰物上搭晒被子,久未晾晒的被子发出一股霉味儿,直冲鼻子。宫女、大珰小珰们喜气洋洋地坐在台阶上晒太阳,阳光是最好的稀罕物儿,晒得人心里暖暖的。
万历看到这些,心情悄悄好了一些。
陈三谟带领着言官们来到居天酒楼。很久没有聚会了,在阴雨绵绵的日子里,他们心里琢磨出了许多的想法儿。他们喝着酒,历数着被他们弹劾的官员,真是个高兴啊,激动啊,就在这高兴与激动中,他们又周密地详尽地制定了一个成熟的计划。
就是要推倒申时行,拿下他。
要拿下申时行,就得先拿出一件能打击他的案件,言官们想得很明白,先拿下一个人物,这人就是高启愚,'①高启愚是攻讦张居正、申时行的两次风潮的起因,张居正死后提过一次,但无声息,这一次风波更大了。'①拿下高启愚,就打折了申时行的一条胳臂。高启愚是翰林院侍讲,曾任南北两京的国子监祭酒,做过像当年高拱做过的官职,掌管国子监,申时行一推荐,他便以礼部右侍郎而任皇帝经筵上的讲官。
言官上疏说,高启愚几年前主持应天府乡试,出题为“舜亦以命禹”,这分明是讨好张居正,劝张居正废了大明朝而自立,要他做皇帝。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一时便有三四道奏疏齐上,奏高启愚此试题有劝进之意。
言官们上疏的醉翁之意,是要等待申时行出来为高启愚辩护,一旦申时行出来辩护,就可以拿下申时行了。
万历一见奏章,未经考虑即下旨,拿下高启愚。
朱批发到内阁,申时行知道这回是冲着他来的,他对许国、王锡爵说,言官们又发动起来了,要弹劾高启愚,我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去趟这摊浑水。只是我一为高启愚分辩,肯定就得离职,在家待勘。只能靠二位多劳了。
许国说,我要跟你站在一起。
王锡爵没说话,许国看看他,想听他表个态。许国与申时行都明白,言官们攻击申时行,就是要保王锡爵知首辅,他肯定心知肚明,不想说话。三个阁臣拧不到一起去了,至少是王锡爵存有外心,申时行只好眼巴巴地等待一场风暴向自己刮来,他感到自己已心力交瘁,又对它无能为力。
许国愤怒而起:这么打来打去,岂不是弄得不可收拾?
王锡爵仍是不语,只是看着申时行。申时行说,拟票吧?你们两个弄一下,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当时拿出来了许多谕旨,三人开始拟票,王锡爵漫不经心,他看着申时行,手里提着笔,等他说话,心里却在揣摩他的心思。申时行是不是心有旁骛,不能专心于眼前的赈灾大事?他是不是想着,眼瞅着自己就要被赶出内阁,他才那么低沉?
许国念谕旨,都是提醒朝廷如何赈灾的。许国一念谕旨,便即分剖,申时行说得有条理,有根据,每一件事都想得很周到。
九城兵马司要救雨灾后的灾民,把从寺里归来的灾民弄到西城子小胡同,再修建一些民房,把他们安置好。有不能劳动的,把他们迁出去,迁出城去,另行安置。雨后倒塌的房屋要重建,在原地重建,要房主出资建房,拿救赈的钱办,都要看各自情形。凡有能力自行安排的,着其自行安置。没有能力的,官给修房。
正在说着,忽看到一个文书房的小珰匆匆向这里跑来,大叫道:有奏疏,有奏疏!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申时行看着小珰手里举着的奏疏,脸色平静,王锡爵与许国瞅他,想着那肯定是大祸。就见文书官匆匆赶来,递上奏疏说,山西代州、太原等处在五天前,与北京同日地震!
申时行霍地起身,他问,震得厉害吗?
文书官喘息,房舍倒塌无数,人伤亡无算。
申时行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一地瓦砾、满目疮夷的情景。他想这大明朝真是风雨飘摇,哪有一个清静的地方?
文书官说,还有,三天前,蒲州、安邑、解州又同日地震,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地,急待赈灾。
申时行盯着文书官看,那神态像要吞吃了他。
文书官触到首辅的目光,不敢再说了。
许国知道文书官的话没说完,就问,还有什么?
文书官哭了,嘤嘤泣泣像女人哭,他说,我不想说了,我不想说了……
许国扶他一把,文书官委顿在地,站都站不直了。许国一扶,他眼一瞪,大声说,大人,河南开封、陕州等地,一入秋淫雨连绵,黄河泛涨,有好几处决堤!还有呢,江南大水,江北蝗灾,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干旱!'① 据《明史》、《盟水灾存牍》、《典故纪文》等书;《中国历史大事年表》有载。'①
申时行颓然一叹,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消息吗?江南、江北的灾情此起彼伏,各地一齐上奏,凭他内阁的力量,哪里能扑得灭?最要命的是,人祸也来了,陈三谟正带领言官攻讦高启愚,并逼他申时行出面说话,再伺机把他拿下。
申时行接过文书官送来的一大把奏疏,对他笑,天不是还没塌下来吗?你急什么?
文书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他委在地上哭:首辅大人,我在文书房当值二十多年了,嘉靖爷四十四年,杀严世蕃,抄严府,把严嵩削职为民,抄严嵩家;胡宗宪大人死了,鞑靼攻辽东,扰肃州。俺答的儿子黄台攻掠宣府内地,倭寇攻福建,那是多事之秋啊。但就是嘉靖四十四年,也比不上今年,比不上这万历十五年,万历十五年哪……
文书官老泪纵横,看着申时行,看着呆呆怔怔的首辅,说,申大人,你多保重,你要多保重啊。
申时行说,我要上疏,你们两个歇一会儿。
说了多时,愣不见王锡爵表态,要依张居正时代,张居正一求归隐,当时的次辅吕调阳与辅臣马自强立刻要求致仕,这是一个情谊,也是一种立场,表明内阁共同进退。但眼下王锡爵这不可置否的态度,让许国颇为不满与愤懑,他想对王锡爵说上几句,但他不擅讥讽,便无话可说。王锡爵说,当务之急,要是把这些事弄出一个轻重缓急,能不能请首辅大人先以灾情为重?
申时行说,高启愚事不是小事,你们说着奏折,我听。我这里写疏,与议赈灾两不耽误。
二人惊异地看了申时行一眼,便听他分剖。就见许国拿出一道道奏折,说明此折是举一件什么事儿,申时行再说明如何处置。一边说,一边手下还在写对高启愚案的抗辩。
许国问,黄河决堤,派谁去治理?
申时行说,再起用潘季驯为总防河道,'① 潘季驯分别于嘉靖四十四年、万历六年、万历十六年初三次总督河道,万历十六年时潘季驯六十五岁。'①要他再去治理黄河。这治河是大事,耽误不得的,要潘季驯直接去黄河堤上,处理公务,不必上京来面圣。
许国说,再起用潘季驯,言官还会攻讦我们的。
申时行说出一句让许国大吃一惊,让王锡爵义愤填膺的话来,他说,言官算个屁!那个陈三谟,我恨不能把他掐死!
王锡爵说,你是首辅,不能意气用事。
许国说,我要在当场,掐死他还是轻的,我非要把他千刀万刀凌迟而死。这家伙是个祸害,大祸害!
王锡爵一笑,他真是个祸害,你也得看重他,他能搅得风生云起,那就是不小的本事。
申时行分剖完毕所有事务,也把为高启愚抗辩的疏写完了。王锡爵说,首辅大人能不能把这疏给我看看?
依许国想,申时行一大早就遇上这么多的大事儿,他得一一安排,向皇上呈报,又一边讲述一边写疏,这疏是肯定写不好的。但他拿来申时行的奏疏,一字一句地看,边看不禁边点头,说,妙啊,妙。既说情理,又说大义,再说利害,说得分明,说得有力。王锡爵看看,说,好,写得好,一字不可易,我这才知道,首辅大人的进士第一可不是白得来的。
哪里哪里,申时行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书与笔砚,许国二人看着,只观不语。
张诚拿到了申时行的疏,呈给万历看。万历烦透了各地上报灾情,他说,我才在位十五年,这天下的灾情都往一块凑了,什么灾情还没来?水灾、旱灾、蝗灾,还有地震,再加上黄河决堤,什么事儿都赶一起凑一块儿来了。上天对我不公,上天对我不公!
万历很愤怒,他挥手怒吼,对张诚说,你待着看什么?念啊,还有什么?念
张诚说,申大人说,要再起用潘季驯做河防大臣,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