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早-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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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急诊出来是小儿急性心肌炎,连夜住进了临时监护室,我看着宝宝鼻上的输气管,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宝宝面色苍白,嘟嘟胖的脸颊显得毫无生气,秦白莲不是告诉我孩子很健康么,怎么就突然心肌炎了?我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
医生叫我出去,他希望我能做好心理准备,孩子情况非常糟糕。
我不相信,摇着头说:“你骗人,这不可能。”
医生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孩子是早产儿,本来就先天不足……”
我情绪激动地扯上医生的白大褂:“什么先天不足,他明明一直很健康的……好,那就先天不足,就心急心肌炎,但是你是医生啊,你一定有能力救他的,一定有能力的。”我哭得泣不成声,“所以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宝宝,他还那么小,不能有事的……不能有事的。”
医生拉开我的手:“你先别激动,如果让孩子住进无菌重症监护病房,还是有希望的。”
世上有些话听起来不错,却不是那么靠谱;比如小时候在学校做错事老师说她不会告诉家长,比如警察审讯犯人说的坦白从;比如这医生说的有希望。
我花掉宋黎明给我的3万人民币,换来我的孩子在重症监护室多活了两天。
其实医生也只是说有希望,是我将他话里的希望放大了,他们做医生的,说话一向比外交官还圆滑,比如这句“孩子还是有希望活下来。”还是孩子去世的时候他们说的那句“我们已经很尽力了,不过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本来他们还建议过几天给宝宝安排做个手术,如果手术成功,孩子就能出院了。但是我想,宝宝一定非常不乐于做手术,所以他才早早地走了。
孩子住院这两天,杜美美一直都在医院陪我,孩子没了那天,她似乎比我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趴在床边一声声地叫着干儿子。
我抱着宝宝已经发冷的身子,我张张嘴,很意外腥甜的喉咙还能发出声音,“宝宝,你睁开眼再看看妈妈好不好,好不好?”
我低头看着孩子惨白的脸蛋,伸手去扒开他的眼皮,杜美美拦下我的手:“别这样,小歌,让孩子走得好点……”
我沉默不言,摸摸孩子两道像极了瑾瑜的眉毛,嘶吼出声:“啊——”
杜美美的眼泪一直没停下来过来,呜咽道:“这是命啊,这是命……”
我擦掉掉在宝宝脸上的眼泪,摩挲着他小脸,像是第一次抱他的那会,细细地摸着他的眉毛眼睛嘴巴。
刚出生的时候秦白莲就说这孩子乖巧,不哭不闹爱睡觉,如今,他睡得安静,我怎么不觉得他乖巧了,我想起孩子前段时间爱哭闹,那会我还嫌他烦呢。
我说:“宝宝,妈妈再也不嫌你烦了,你快点睁开眼,宝宝,睁开眼啊,你还没学会叫妈妈呢……”
科学依据说认不吃饭不喝水只能活三天,而我很遗憾自己三天没吃没喝还存活在这世上,命本来就是玄乎的东西,该活的没活,该死的没死。
宋黎明在宝宝去世的第二天出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帮我处理了宝宝的死亡证明书,以及之后的火葬事宜。
宝宝还没有户口,医院本没办法开死亡证明的,但是宋黎明这区委书记说了几句话,医院就有了办法,所以说,权利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宋黎明问我:“真的不打算告诉孩子的父亲吗?”他问的时候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就是瑾瑜。
我摇摇头:“孩子活得时候都没有告诉,现在都没了……”
我没继续说下去,第一次,我发现自己人生荒唐得可笑,我像是自导自演完成了一部苦情剧,我无法将这故事抽丝剥茧后将给宋黎明听,也无法说出这剧里的欢乐悲喜,而我想宋黎明所知道的情节大概也是在他的道德三观之外。
这是一个可悲的故事,但是它似乎并不惹人眼泪,因为在这剧里,秦潮歌本就是个自作自受的人物,而对于咎由自取的人物,大家的包容度一向很低。
因为之前一直在等宝宝的爸爸给孩子取个名字,孩子的名字一直没取,宋黎明给宝宝处理死亡证明书的时候只能临时取一个。
我看了证明书上宝宝的名字,秦博远。
这真是个好名字啊,博远博远,名字好听好念,还寄予了长辈希望孩子能有个远大的志向。不过名字虽好,宝宝却还没有叫上一天,我想老天爷真是小气啊,我不奢求我孩子以后的路有多宽广,就是希望他能在这世上走远点、走久点啊,但是老天你是多么不作美,连我这个微小的愿望也不给我,宝宝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我都还没有教他如何走路,您就把他从我怀里夺走了。
宝宝火葬的那天,杜美美一道陪我去,宝宝被运进燃烧室的时候,我发疯似地抱着孩子的不肯撒手,我想看最后一眼啊,但是这最后一眼它怎么也看不够。
我抱着宝宝说:“宝宝,妈妈再跟你说点事,你给妈妈认真听好,你一定要听好……别忘记了。”
“宝宝,妈妈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不应该让你出生,给了你生命却没有能力让你享受生命……所以你给我记好了,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千万要把眼睛睁大些,千万要睁大些,千万不能像上辈子一样糊糊涂涂做了我儿子……”
“宝宝,妈妈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啊,你要投个好人家,未婚妈妈的肚子千万不要去,你要去一个健全的家庭,那样才会有疼你爸爸妈妈,然后学会好好走路,一步一步走好你的人生,万不能像你妈妈一样,知道吗?”
“记住了吗,宝宝,一定要把眼睛睁大点,一定给妈妈记住,一定要给妈妈我记住了……”
第十三章
有次在法国课堂的语言课上,老教授问我们这样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经历过人生低谷,然后又问了我们在遇到人生低谷是之后怎么熬过来的。
有同学说父母离异,他成了没人要的孩子;有的说家里破财,一家四口身上加起来的钱还不到1000块;有的感慨最难熬的日子是刚来法国那会,每天卷着舌头说话实在太痛苦。
那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教授继续发问的时候,大家多半说已经忘了,偶尔几个开玩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因为要活下去,所以总要过下去。”
对于困难日子,我们似乎都一样不愿意去记得,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已经忘记,比如我,那年夏天所经历的点滴,我都放进了心里,但是我不喜欢时常去回忆它们,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不美好。
似乎大家都有这样的通病,当自己处在某个不顺的阶段,都爱追问别人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程度的困难和不顺,然后等你告诉了他们自己的以往的不如意后,他们又爱问当时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他们爱这样问,在更多时候,幸福是难以共享的,但是苦难生活是可以共勉的,其实这点真的很好容易理解,比如这是你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惨的一个,或是女人里面最惨的一个,但是在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比你惨多了,就多少能提升点幸福指数了。
而每当大家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半多笑着敷衍过去,因为我真的没什么好经验可以分享给大家的,因为那段日子里,我是天天想着自杀来着,而自杀不是什么共勉的好事。
宝宝去世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要在那个墓园坐一段时间,然后傍晚回去的时候再去趟秦白莲所在的监狱,Z市西区的墙造得很高,灰白色的墙面上写着醒目几句特别醒目的红色标语。比如“自强,感恩。”“重塑人生,走向未来。”什么之类的。
每当越过西区监狱这面墙的时候,看到“未来”两字,我很多次都幻想自己能被车撞死,没有未来的人,我觉得死亡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想如果自己死了,就可以跟我的宝宝在一起了,而秦白莲出来后还能得到一笔不错的赔偿金,这设想美好得让我很心动。
我曾经想过很多种死法,有些也付诸过行动,不过我最终没死成,因为秦白莲在得知宝宝没掉后捎出来一句话,她说:“秦潮歌,将心比心,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
后来我真的就不敢自杀了,为了不让自己想自杀这事,我特意找了一样活做,很简单的工作,就是帮人带宠物。
宠物的主人是一位富太太,养狗却不喜欢遛狗,所以这任务就通过介绍人落到了我头上。
我当时带的小狗品种是马尔济斯犬,貌似叫露露来着,她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贵族狗,每次我带她出门散步的时候,露露高贵优雅的范儿特招眼球。
但是跟人一样,高贵的狗也有脑热的时候,比如遇上心上人什么来着的,当这只马尔济斯犬飞快向马路那边的一直杂毛狗跑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当时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没有别想,只是因为这狗太贵了,贵得如果她出了个万一来着,我就需要去折腾一万多的人民币了。
和我一道遛狗的还有杜美美,因为之前有次我自杀进行中的时候被她知晓了,所以通常她有时间就过来陪我,虽然我多次跟她保证我已经没事,但是她仍然对我持有怀疑态度。
所以她在看到我跑向马路中间去抱露露的时候,她惊慌了。可能是我跑的速度有点快,还是后来我片刻的失神没顾到朝我驶来的小车,她认为我是奔自杀去的。
杜美美的惊慌引来很多路人,其中就包括一对男女,我想站在男孩身边的女孩定是非常善良的,而且反应很快。在这学习雷锋都快成为消极事例的年代里,她没有任何思量就向我跑来,为的就是将我拉出路中央。
表妹很怀疑事件的真实性,她说何小景又没有真把将你拉出马路,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过来救你的。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当时何小景向我跑来的确是为了救我,当时情况危险,她总不可能是单纯跟着跑过来凑热闹玩自杀的。因为当时她如此幸福,不比我。
可能说到这里,你们就觉得奇怪了,既然何小景都向我跑来了,为什么她没有拉住我,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怕她危险所以跟着跑来把她拉住了。
而这人就是瑾瑜,我失神就是因为看到了他。
真的是一个很喜感的画面,我去拉狗,何小景来拉我,叶瑾瑜又上来拉住了何小景,就像一条食物链绕在我心里,让我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在衡量什么人比较重,什么人比较轻,尤其是在关键时候。
直到现在,我都还不能忘掉瑾瑜把何小景抱在怀里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当他看向我,想伸手过来拉我的时候,这辆失灵的小车已经将我撞倒边上。
我在做抛物线的时候,看到瑾瑜整个人变得怔怔的,他的手伸在空中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被定格一样。
我不是福大的人,却是个命大的人,当时小车失灵,速度达到了70来码,我被撞得从路中央飞去了路边上的垃圾桶边上,场面刺激得像是拍好莱坞动作片似的,但是我的负伤情况,只是伤了一只腿外加断了一条肋骨而已。
整件事情已闹剧开始,所以我并不意外以闹剧收场,当时场景被一位路过的晚报记者给看到了,新闻嗅觉敏感的他第二天就在Z市晚报登了一篇名叫《奔驰车下人狗情深,Z市路中人心暖人》的报道。
然后就因为这篇1000多字的报道,我莫名其妙“被炒作”,“被采访”,然后“被红”。
……………
我醒来的时候是半夜12点,整个医院静悄悄的,病房漆黑地看不见五指,只有一丝微弱的走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我当时有瞬间怀疑自己已经死掉,然后兴奋自己终于可以去找宝宝了。
“潮歌,你醒来了吗?”有人开口问我,突然响起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很突兀。
我很好奇这人怎么会呆在这里,抬起眼皮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瑾瑜,夜里光线太弱,我最多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是没认错,病房里的人真的是瑾瑜,秦潮歌朝思暮想一年多的叶瑾瑜。
心里酸疼得溃不成军,我闭上眼睛,为了让眼里汹涌的泪水倒流回去,我发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我应了声,便没有言语了。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今晚你大概会醒来……”他音质低哑,似许久没有喝上水一般。
“我没死啊……”我没回答瑾瑜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不搭腔的话,整个人感觉就像刚回过魂来的摸样,浑浑噩噩。
“说什么傻话,不过你已经睡了快一天了。”瑾瑜说,然后他站起来去开灯,开了一盏光线最弱的壁灯。
病房顿时亮了起来,瑾瑜的模样清晰映入我的眼里,我看了他许久,只觉得很陌生。
“你伤到了腿和一根肋骨,不过幸好情况并不严重。”瑾瑜来到我边上,看了我一眼,整个人僵了下,然后低着声音问我:“你哭了?”
我想,如果还剩下那么点情意,大概就是他话里还带了那么点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