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开暮落 芙蓉三遍-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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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的,夭红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的视那对宠爱儿女的夫妻和那个年轻的哥哥为家人。这些日子,呆在宰相府的时候几乎比在将军府还长,真正的成了食在东家,住在西家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杏儿,最近越来越常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好像会写几笔字,会煮几道新奇的菜肴就堪称神通广大,应该找个像框裱起来,早晚三炷香的供着。
笑着摇摇头,可能这个时代的女子,这样已经足够称得上才女了,可是在他们这些“高级侍应”的眼里,这实在只是雕虫小技。
在世人心中,他们只是一群做皮肉生意的下等人,可是皮肉生意也分个三六九等,从她手底下出来的人,哪个不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身负绝技。所谓欢场并不是那么好混的,换了那些看他们不起的上等人上场,还只怕无人问津呢。
记得有个客人曾经问过她,“你有这一身本事,为什么不找份正经工作,未必不能大富大贵?”她答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普通人的人生只有一个模式,可他们的人生却是每天在变,大家各取所需,银货两讫,除去是人心中已成定式的鄙夷,这其实只是一份刺激有趣的工作而已。
哇哇的啼哭,宝宝醒了过来。慌忙把他从摇篮里抱起来,轻轻的拍哄,一面呼唤杏儿去带奶娘进来。忙乱间忽然想起,她这算不算变相的从良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笑)
话说渚宰相最近很困扰。
他困扰的是女儿最近常常回娘家。
按说出嫁的女儿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是不应该随便跑回娘家的。不过那是别人,他渚某人的宝贝女儿莫说是回个娘家,就是要在娘家常住,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女儿的夫婿并不在府内,她常回家看看也无可厚非,所以渚宰相困扰的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想他渚氏一门文武兼修,儿子渚华就是文武全才的典范,只是他从来没想到女儿竟然也是个不世出的才女。经史子集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均有涉猎,就连野史异闻都能侃侃而谈,常常说出让他耳目一新的观点。一手书法无论是小楷,魏碑,还是颜柳,都颇得其中三昧,最让他惊喜的是女儿为全家所绘的画像。细致的画工,精准的神韵,使得张张画作栩栩如生,尤其是小外孙的那一张,憨态可掬的让他爱不释手,珍而重之的把挂裱起来挂进了书房。有个如此灵秀又难得的不骄不躁的女儿,是所有父亲求都求不到的荣耀,所以这也不是他困扰的事。
他真正困扰的,是女儿每次来都会亲自下厨这件让他又爱又恨的事情。本来,为父母操持膳食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他柔顺乖巧的有些自闭的女儿自从做了娘之后,性格变得直爽活泼,同家人也更亲近了——放在平常,渚宰相会开心得睡不着觉,可是,自从他发现他对女儿那些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千伶百俐的新奇手艺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还越来越上瘾的时候,他发现事态开始变得不妙了。每天上朝的时候,不光是同僚,就连皇上也常常走神,看着他越来越有宰相架势的脸和肚子,咬紧了牙关憋笑。而他就只能板着一张脸,把所有的尴尬往肚子里吞。不光是他,夫人和儿子也有同样的困扰。夫人的一张瓜子脸被生生喂成了满月,儿子到还好点,但也是对着宽了数寸的腰围摇头苦笑,然后努力把剑法再多练几遍。
这样是不行的,睿智冷静的渚宰相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喊话,你的定力都跑到哪去了?
可是如果不肯吃的话,女儿不是会很伤心?一个声音反驳道。
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合理缘由啊!
反正都被笑了这么久,习惯就好了,谁让咱是宰相呢,肚子里要能撑船嘛。
渚宰相自我安慰着,一边下朝,一边想着今天女儿会做什么菜。
“宰相大人!”冷不防一张绝色容颜凑到脸前,吓得渚宰相差点蹦起来。
“兰陵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没声没息的装鬼吓人啊。
“冤枉,我可是毕恭毕敬的喊了您好多声,这旁边的都是证人,问题是您根本不理我啊。”
那是因为我正在发呆,渚英心虚的想,“敢问王爷有何见教啊?”
“见教不敢,只是见王爷和渚兄近日来微妙的改变,心中有小小的疑问,想找大人解惑一下,不知大人可否满足学生啊?”
渚英瞪了一眼一脸一本正经的兰陵王司空图,心底暗骂,从我教你们这帮王孙公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小子一肚子坏水了,今天居然用到我这来了。
渚英开始窝火,又不好发作,周围不知道有多少耳朵等听热闹呢。
他清清嗓子,“老师没交过你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也。”
“但是老师也教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心有所惑,故向老师求教,老师难道不应当为学生解惑吗?”着牙尖嘴利的小子,渚英恨得牙痒痒的,又无话可对。
只见司空图一双凤眼中黠光一转,轻声道:“老师如此为难,莫非是难言之隐?啊! 难道老师背着师母在外面——”
啪!渚英忍无可忍的把司空图的嘴捂住了,恨恨的道:“我就不信这都城里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事,你要是想蹭饭就直说,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老师我教你圣人语,不是让你拿来气我自己的!
但是这样比较好玩嘛。司徒空心里暗笑,脸上还是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老师最疼学生了!”
眼见师徒二人热闹滚滚的纠缠着走远了,渚华从柱子后面好整以暇的走出来,整整衣袖,慢悠悠的踱出宫去。
注,文中诗为白居易所作《白槿花》
就是六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她看三个男人的戏也唱得挺好的。
渚宰相渚侍郎再加上一个狐狸精似的兰陵王,日子每天都热闹得不得了。
富贵荣华,家庭和乐。
按说这种生活已经是凡人能要求的极致了,可是夭红却觉得自己日渐空虚。
即使和那些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有半个魂飘离在外,冷眼旁观,看着阖家欢乐,谈笑风生的美丽图景,一遍一遍的问:
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宜室宜家的温婉女子是谁?
究竟是夭红,还是渚莲?
铜镜里的面孔,如此的陌生,就连那曾经熟悉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了。
夭红越来越觉得恐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逝去,而她抓不住它。
她渐渐沉郁了,越来越沉默,常常坐在镜子前,一整天都没有言语。
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变化,担忧之余却又有淡淡的放心。
夫人终究还是对将军一往情深啊。
前些日子大概只是夫人好心安慰众人才硬撑出来的样子吧,你看,将军要回来了,夫人就生了心思,女人的情啊,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这样也好,封将军就要回来了,出嫁的女儿总是呆在娘家也是不太好。
夭红听到这些话,没有任何反应。
喜欢把事情按照能让自己安心的方式去解释是人们的惯性。
一个奇异的变化是危险的,含着颠覆和逾越的威胁。
她可以理解,但是莫名的感到伤心。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水月镜花,她仍是异客,这里无处是她的归属。
她捡起了渚莲的身体,也捡起了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
她喜欢上了这些被人遗弃的温暖,哪怕那些人的眼中看的并不是她。
漂泊的岁月,寂寞趁虚而入,她实在是怕透了那种被无视的凄凉。
汲汲营营,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温暖,谁料到竟然更加寒凉。
她无法分辨那些温情宠爱到底是给了谁,是那个名叫渚莲的亡魂,还是这个魂叫夭红的身体。是她自己甘心的困住了自己。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听到隐隐的啜泣,那是被她自己束缚的羽翼,想要飞翔的渴望。
含着毒素的藤蔓缠绕上心头,一日日,紧的她不能呼吸。
女儿渐渐不回娘家了,渚府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
宰相夫妻嘴上说着安慰女儿的话,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女儿有了心事,谁看不出来,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狠一点,不要把女儿嫁给那个什么将军。可是娇柔宝贝的女儿哭着恳求,又有哪个做父母的舍得拒绝呢?
可爱的妹妹被欺负了,做哥哥的心里像被棍子硌住了,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一向正直刚健的渚华甚至开始打算等那个姓封的小子回来在朝堂上找他麻烦。只是,这么一来,深爱他的妹妹会哭吧,年轻的哥哥矛盾的烦恼。
好东西才吃了几天(几十天了王爷)就没有了,好不容易变得精精神神的小妹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一定是那个明明心里有一个公主又偏偏要招惹可爱莲儿的该死将军害的,你小子最好小心不要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我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谁叫莲儿偏偏喜欢人家呢?可是一想到莲儿那张清清秀秀的笑脸变成愁眉苦脸,大眼睛也没有神采了,为什么心里有种怪怪的疼呢?貌美如花的兰陵王皱着眉头苦思。
就是七
这个季节的都城总是会下很多的雨,淅淅沥沥的,从屋檐滑下来,在地面上打出水洼。
夭红坐在窗前,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她出生的那个城市,雨水很多,她出生的那一年尤其严重,雨水整整下了几个月都没有停过, 像要把什么淹没一样。
父母都是安安分分的人,她还有一个姐姐,一家人生活的很平静。
也是一个雨天,她放学回到家,听见父母的叹气和姐姐的压抑的啜泣,像一粒石子投进水面的声音。
后来她知道,有个男人让姐姐怀了孕,然后逃了。
那是个不允许叛经离道的年代,姐姐被迫打掉了那个孩子。
上学,工作。温柔的姐姐变得坚强而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只有她看见,在深夜无人的房间里,姐姐用泛着蓝光的锋利剃刀,一次又一次的划开自己的手腕。
她被那凄艳的景色吓得不能动弹。
那一天,月光下鲜红腥甜的液体让她心底的某颗种子发了芽,并在某个时刻开出了疯狂的花朵。
一直到今天,每当听到这种连绵的雨声,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浸透。整个人被冰冷的水淹没,悬浮在水中,看着水面上时光的倒影一一走过。
夭红忽然觉得喉咙干渴。
全身都是黏稠的恶心的感觉,而这里没有那种辛辣刺激的可以安抚她神经的东西,身体被炸弹撕裂的记忆鲜明的重演。
她记得在那之前,那个男人对她说,我太太有了孩子,恭喜我吧。
她记得,那个微笑的表情,居然是那么干净幸福的样子。
她是故意的,坐上那辆车子。
她不是恶毒的想让那个男人永远得不到幸福,事实上,她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因为她的死产生任何不幸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既然姐姐身在地狱,为什么她可以在人间快乐的活着?
她应该去陪着姐姐的。
她喜欢地狱里的花朵绽放时,那致命的香气。
魔女们天真邪恶,无所顾忌。所有的欲望都可以释放,没有罪恶,因为一切都是罪恶。
夭红觉得自己涉入了一条河,大水温柔的淹没了她,她在水中肆意放纵如海魔,发出响亮的笑声。
恍然间,她发觉被人凝视。隔着厚重的雨帘,她回眸似刃,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夫人!夫人!快回来啊,夫人!”杏儿惊恐的喊叫,她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夫人。在大雨中安静无声的跳着从未见过的舞蹈,美丽至极也恐怖至极。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呼喊。
“夫人!快回来吧,小少爷醒了,哭得很厉害啊!”
婴儿响亮霸道的啼哭穿透了夭红的魔障,她好似突然恢复了神智,也或者,她从来都是清醒的。
带着魅惑的笑容走回来,像刚散了一个舒服的步,越过杏儿的时候,她用她那清澈寒冷的声音轻轻地说: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任何人的夫人。
“我是夭红。”死而复生的夭红。
封惊云凝视着面前的女人。这个他为了尽义务而娶回来的妻子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注意。
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人,娇柔纤弱的,抱着她为他生的儿子,安静的坐在面前。安静得仿佛那个雨天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个妖魔一样跳着舞,有着野兽眼神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一眼都没有看过他,仿佛他是不存在的东西,若是以前,他会觉得愤怒或者无所谓,可是今天,他只觉得茫然,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