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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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最大,两位大人需先尽罚酒,其余一切且等文会之后再说不迟”
丝毫不给那两人一点儿说话的机会,上官婉儿方一说完,扬手道:“起乐音,开文会”
随着她这一扬手,教坊司前来奉承的九部乐音一起奏响,武则天在煌煌大乐声中归座,文会正式开始。
卢明伦与郑子仪张口说了什么,却被乐音完全遮住,这两人还待再说什么时,却被左近的人强给拉了下去。既然主要是进士出身者参加的文会,今日与会者中诸世家的人数就少不了,其他有欲要附和其议者看到这样子,遂也就不再起身自讨没趣儿了。
约莫盏茶功夫之后一曲乐音奏完,背向凝碧池,高坐七宝床上的武则天朗声道:“旬日之前,有高昌等十国使团联袂朝贡,此诚为大周之盛事,如此盛事焉能不属文以记之?今日文会第一题,便令诸卿尽展斑斓妙笔,赋文此事可也”
就此,今日文会的第一篇题目有了着落,以骚体大赋的形式,记十使团朝贡之事。
其实这个题目可谓是题中应有之义,根本不用猜都知道。今日与会者也早有准备,是以此题一出,众人便即伏案而书,凝碧池畔一时安静下来。
指了题目,凝碧池畔安静下来后,武则天便从座位上起身,边闲散漫步,边随意看看众人的赋卷。
开始时还有人在墨卷或构思,是以场面上还是参差不平,但当武则天走到一半儿时,几乎所有人都已俯身下去。
于是,武则天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方,唯一不曾俯案疾书的唐松。
论说起来,经过之前准备科考的一番努力与苦练后,唐松现在虽然写不出出彩的赋文,但循着固定的套路来一个四平八稳的还是能诌出来的。无奈后世里经典作品看得太多,而经典作品又无一不是抒写性灵之作,这就使得他对这样的颂圣文章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只是别人都在俯身疾书,他却挺腰趺坐饮酒,自然而然就被凸显出来了。
“这个唐松,行事总是与别人不同”武则天本就是随意漫步,见状向上官婉儿笑说了一句后,加快了些步子,“走,且看看去”
上官婉儿如影子般静默无声的随在武则天身后走到了唐松座前。
“唐松,尔如何不动笔墨?”
“适才上官待诏宣令曰:‘但拘礼有虚文者罚’如今臣下坐着,陛下与上官待诏却站着,让臣下倍感拘束,此举岂非不合文令?此令乃陛下所制,待诏所宣,焉有制令宣令者却不遵于令?定当罚之”
言至此处,唐松浅笑着向旁边的宫人一招手道:“将酒来,为陛下及上官待诏罚饮!”
唐松这一番辩说引得心情本就大好的武则天乐趣盎然,畅朗的笑出声来,“婉儿,此酒当饮,否则,你这执令就难以为继了。来,朕与你共饮胜”
上官婉儿的目光偶一碰上唐松的眼神,随即躲开了,接过宫人奉上的酒樽与手执九龙樽的武则天一饮而尽。
“陛下请坐,否则一樽罚酒刚饮完就又该罚了”唐松说完,武则天又是一笑。
随后,这位女帝居然真踞坐了下来,上官婉儿自然也就随着。
唐松位次最靠后,他左近坐着的自然也就是此次文会中品秩最低的年轻官员,耳听到唐松与武则天的对话,这些个小有文名的年轻官员们简直是瞠目结舌。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敢如此与圣神皇帝说话?
及至武则天真正在小几一侧坐下来,与唐松成面面相对之势后,这附近凡是注意到这一幕的年轻官员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手下一颤,赋卷上顿时多了一个淋漓的墨团。
与天子对坐,这……
唐松……他竟然真敢!!!
随即就有人借着伏案疾书的便利姿势微微侧头瞥过来,这一看,赫然发现唐松不仅敢与圣神皇帝对坐,而且还是面色如常,轻松自然的很。浑然没有半点他们想象中惊悸难安,芒刺在背的慌乱。
这一刻,许多注意到这一幕的年轻官员们对唐松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分,撇开当今神都士林热议沸腾的诗词之争不言,单从眼前之事看来,至少这唐松的胆子确实惊人。
从小就接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育,从小就习惯了君大如天的理念,当世之人中又有几人敢与天子坦然对坐?又有几人能与天子对坐时真正的做到无视身份差异的坦然?
眼前这一幕堪称惊世骇俗的非常之事,能行非常之事者必是非常之人。
这唐松的文才或许如士林中不少人置疑的那样是假的,但这份胆量气度却是实实在在,想不服也不行啊。
上官婉儿静静的踞坐在武则天侧后位置,微微低头之间刻意不与几度寻访她的唐松做眼神交接。
看着眼前武则天与唐松隔着几案对坐的景象,上官婉儿莫名的突然想起“举案齐眉”这个词来,心底便如针刺般猛然一疼,继而便有无边酸楚突然涌起。
神都黄梨佛寺栽,君之封题我手开。把得欲尝先怅望,莲步佳人何时来?
掖庭宫中那一晚那一幕的景象随着无边酸楚翻涌上来,静静踞坐的上官婉儿面如静水,看上去平静的毫无半点波澜变化,但眉宇间的憔悴却在瞬间又加重了三分。
另一侧始终关注着唐松的崔湜自然也看到了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敷着粉本就白嫩嫩的脸上顿时更白,手上抖颤之间,居然一连淋漓了好几个大大的墨团。
踞坐下来后,武则天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松,“尔何以竟不动笔墨?”
此时唐松正手执着酒瓯为武则天的九龙樽中斟酒,闻问,轻浅而笑道:“臣下赋文只是平平,当下又是众多国手在坐,既然如此,献丑不如藏拙”
“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以尔之年纪,能有这份自知,甚为难得”武则天一笑之间端起了九龙樽,“来,与朕饮胜!”
唐松端起酒樽与武则天对饮了一回,两人同时举樽的姿势在上官婉儿看来,真是愈发有了举案齐眉的味道了。
武则天饮完后便即站起身来,“尔既然不动笔墨,就随朕随意走走吧”
唐松欣然领命,站起身来跟在武则天身后,恰恰与上官婉儿齐平。
这样的时刻自然是不会谈到什么政事的,唐松一边随意应答着武则天的问话,一边于行走之间微不可察的数次用肩臂去触碰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依旧不看唐松,身子更远远的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不对呀!
经由上官婉儿这一系列的举动和态度变化,唐松终于确定不对了。
为什么?
骚体大赋比不得抒情小赋,体制较大,即便是早有准备,要想写完也不是短短时间里能够成就的。武则天也就乘着这个时间随意的在凝碧池畔闲游起来。
今日本就是为休憩才搞了这么场文会,她自然就不会觉得此时的闲游是浪费时间,为了更加的轻松惬意,甚至一并连身后跟着的那些宫人都遣散了,便只带着唐松与上官婉儿缓步慢行。
不知不觉之间,三人便闲游到了一处群树掩映之中,由嶙峋巨石垒砌的假山前。
为增野趣,将作监当日在营造时特地在假山之中设计建造了一个不长却曲折的洞窟。或许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当先而行的武则天居然起了野趣之心,迈步进了洞中。
洞中有些狭窄,光线也不是很好,为避免万一撞上武则天。心细如发的上官婉儿放缓了步子,唐松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稍稍等了一会儿后,上官婉儿方才迈步,她一动唐松也就跟上。
待两人在略有些昏暗的洞窟中走了一多半儿的距离时,前面的武则天已经出了洞窟。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蓦然便觉身上一紧,继而整个人都被唐松搂进了怀中。
“偷香窃玉,正当其时”耳边传来唐松嘿嘿的一声轻笑,“为何要躲着我?近日我一直在崇文馆,你若得便就来寻我说话”
这几句话说的极轻极快,分明就是咬着上官婉儿的耳朵说的。
不等上官婉儿做出什么,说出什么,随即便觉眼前一黑,搂着她的唐松就此低下头来。
再下一刻,上官婉儿便觉唇上一阵温软,清白自守三十年无人触碰的香唇居然就这样被唐松给生啃了。
这一幕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片刻功夫。上官婉儿的挣扎刚起,唐松先一步放开了她,一并远远的退后了两步。
洞窟中光线昏暗,也看不太清上官婉儿的脸色,只是听她深呼吸了两回后便疾步出了洞窟。
当三人游园回来时,众人的赋文已经做好。
这些年来举凡宫中有文会时,考官历来便是由上官婉儿先行评定,再由武则天点头首肯,上官婉儿的“诗秤”之号正是由此而来。
上官婉儿看文极快,经过一番评定之后,今次赋文之考校以文章四友之杜审言高居第一。
这个结果一出,当今文坛执牛耳者中最为自负的杜审言含笑起而称谢,眼神似有似无之间扫了那苏味道一眼。
苏味道脸上有了些微的尴尬,目光诧异的看了看上官婉儿。他对杜审言知之甚深,自知若是论诗,杜当比他稍胜半筹,但若论赋文的话,他却是稳压杜审言。
他那“章奏之美甲于天下”的名声可不是假的。
今天是怎么了?这上官婉儿素来最会做人的,不说他的赋文比杜审言要略好,便是两人写出的赋作齐平,以上官婉儿素来的行事风格,也该是判定他第一才对。
毕竟与杜审言比起来,如今是他更得圣眷。上官婉儿代天子品评优劣,自然会考虑照顾到圣神皇帝的喜好。
难倒是杜审言今日的赋文真个儿写的太好?名次决出之后,照例会当众宣读,苏味道凝神细听,真没觉出有什么异常,杜审言这篇赋文最多只与他在伯仲之间,上官婉儿何以就把第一与了他?
苏味道刚刚凭借官位的升迁稳稳坐上文坛第一人的交椅,便在紧随其后的第一场最高等级的大文会上铩羽而归,事情的确是个小事,却实实在在狠狠伤了一把苏味道的脸面。
这一场当众品评,居然就有了些苏味道这文坛第一人其实有些盛名难副的感觉!
在这等事情上,武则天历来是大而化之,兼且多年来也实在是对上官婉儿品诗论文的眼力积累起足够的信任,是以有了结果后便只草草一眼便首肯了。
这些名宿们的位次已定,兴致极好的武则天看着众多年轻官员,遂又决定再设一榜。或许是为使气氛更轻松热烈,她更定下了新的章程,准予年轻官员们以公推公评的方式论定第一。
居高声自远,类似宫中这样有天子亲自参加的文会,注定就是神都乃至整个天下士林瞩目的焦点。若能在这样最顶级的文会上露脸,不仅能博得天子青睐,随后更将以风流轶事的形式遍传天下士林,真可谓是要利有利,要名有名。
今日能来参加文会的绝大多数都是进士出身,堪称人人皆小有文名,这些个年轻官员们谁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独占鳌头?是以这章程一出,凝碧池畔顿时热闹的不堪,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得面红耳赤。
好在大赋的套路早定,既有套路也就有了品评标准,这个谁也奈何不得。最终,年轻一代中的第一名之争就集中在了崔湜与贺知章身上。
一个是近来声名暴涨,被众多名宿及权贵们推为士林后进第一的名门子弟。
一个是凭借科考一飞冲天,高居进士科状头之位的越州良人子弟。
这两人都有文采,当第一名之争集中到这两人身上时,一时难分高下。
若单论支持者之众,自然该以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崔湜稳居第一。奈何他的赋文确实是比贺知章差了一些,这就使得那些个与越州贺知章同为江南东道出身的官员们有了着力反击的落脚点。
这些人虽少,然则抱团却紧,寸步不让。
这倒不是这些人多喜欢贺知章,只是在这样的顶级文会上,第一名的结果其实也关涉着对一州一道,乃至一地的文运评价。
六朝之东晋之前,拥有黄河流域的北方是无可争议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西晋灭亡,晋室南渡之后,江南地区才渐渐发展起来,文事之盛更是渐超北地。
然则至隋唐一统天下,定都长安以来,这文化中心自然又向北方迁转回去。
在这样纵贯数百年的大背景下,自高宗朝出身江南的上官仪登顶文坛盟主以来,有关南北文运文势优劣之争在整个初唐就再没有平息过。
崔湜是再典型不过的北地世家出身,而贺知章则是出身于最江南的越州。这次文会的级别又太高,是以两人之争隐隐就成了南北文运文势之争的一个缩影。
在这样的问题上,出身江南东道的新老进士官员们就是再不喜欢贺知章也必须力争,否则其必遭江东道士林口伐,哪怕是装样子,这时候也软不得的。
遇到这等情况,似唐松这等出身于南北之间中部道州的人就只能徒呼奈何了,不南不北就只能不依不靠。
争议持续良久,当此之时,便是上官婉儿这诗秤发话怕也按不平了。最终两份赋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