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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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那张发黄的老照片,指指上面的靓丽人儿问:“怎……怎么样?”
智障和哑巴看着照片半天,一齐疑惑地摇摇头。
“谁?”满嘴饭粒的智障臭烘烘地凑近问,我怕他弄脏照片,一把将其推回原位。
哑巴也用目光问我,“谁啊这是?”
我想了想说:“一个三……三十二岁的……陌生女女女人。”
哑巴点点头,智障“噢”了一声。
“我要……要找……找到她。”我说。
哑巴用目光问我,“为什么?”
我指指自己的心,叹了一口气,“找……找到她!”我拿出几张素描递给哑巴,“贴……贴小广告时……就他他妈一齐贴上!”我说。
哑巴接过那些我画好的素描,素描是我按着照片画出的岚。铅笔素描中,她静若处子,目光凝视,但张张不同,各有神情。忧郁的,开心的,微笑的,锁眉的……不一而同。
“贴电线杆子上?”哑巴用目光问。
我用力点点头,神情坚决。
智障拿过一张素描,素描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说好一起去天堂,可你姗姗来迟。每天晚上十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哑巴接过一叠素描随手扔进装满梅毒广告的蛇皮袋里,然后扔来一根金猴烟。我点上,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智障的头发。将其胖脸直接揪至我面前,眼对眼,鼻对鼻地威胁,“保……保密!”
智障点点头,可能觉得我还不够放心,便抽出我的三八军刺比画着往自己脖子上虚砍两下,意思是“老子用脑袋担保!”
哑巴摇摇头,眼白一翻凝视蓝天,意思是:“你这颗傻头又不值钱……”
我们三个都没想到这个异想天开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简直可以用“轰动”二字来形容。我更没意识到这的确是我的画第一次面向社会公众——虽是刷在多伦路上电线杆子和斑驳外墙的小广告间,但我的笔触委实细腻而深情,岚的目光也总是那样忧郁而令人心碎,一时间多伦路上的孩子们轰动了,他们竞相揭下电线杆子上的铅笔画用做收藏。传闻赵大饼和李金鱼已经发誓要找到那个“梦中情人”。
哑巴就此改变策略,刷小广告时偷偷在我的画背面加多了一层特制糨糊,使得画无法被顺利揭下,如果硬揭,便只能让画中人香消玉殒,徒留一只眼睛或半边脸贴在那里,显出无比悲凉。
赵大饼和李金鱼为了找到画中人都快急疯了,到后来对画中人的搜寻简直成了一场比拼。由此导致各种传说百家齐鸣,岚一会儿成了赵大饼的初恋情人,一会儿又成了李金鱼的小学同学,甚至连王大头这种三流货色也屁颠屁颠地号称岚就是隔街东横滨路上的某姑娘。惟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声称有“不要命的小赤佬”暗地里跟他们抢这个“女朋友”,并各自发誓说要对那个“小赤佬”怎样怎样,以致满清十大酷刑都在那些咬牙切齿的“怎样怎样”前相形见拙。他们怀疑过哑巴,但几次搜身都没有发现什么,哑巴指着电线杆子上的岚茫然地摇摇头。
“他妈滚!”赵大饼踹开哑巴。
“就凭他?”李金鱼轻蔑地看着哑巴离去的背影,对赵大饼说,“这事很复杂,跟这种小角色不会有关系。”
赵大饼点点头,“那个‘老地方’你调查得有结果了吗?”
李金鱼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说:“小弟们这几天为了查出‘老地方’在哪儿,都累坏了,线索总是有的,但我们当大哥的总得体恤他们一点,不能逼得太紧!”
赵大饼“哼”了一声道:“你的人值钱,我的人无所谓!我限他们三天内必须给出答复,否则我把他们头拧下来!”
李金鱼啪啪掰响指关节,“你们大路里的人做事就是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赵大饼斜了李金鱼一眼道:“你们永和里的家伙就是太阴,说豆腐太热劝别人别吃要慢慢来,自己急吼拉吼吃个精光册那下巴烫掉也无所谓!”
那段时间江湖动荡谣言四起,我和哑巴冷眼旁观但有时——比如说实在忍不住笑时(脸上肌肉一抖一抖极难控制),只好跑到僻静处抱肚狂笑,皆出眼泪,痛快无比。
江湖的浪头一个个,浪花死在沙滩上,而我退出江湖地安静独处,在爷爷熟睡的呼噜中安静爬起,看到对面镜子中的我眼睛亮如野猫。我穿上衣服,拿起铅笔和素描本,轻轻开门,蹑足下楼,然后在满天繁星下习惯性地翻墙入院,在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中进入鬼楼。我推开三楼小门时发现昨天做的记号依然如初,失望的我踏上那条似乎能突破时光世事的狭窄楼梯,来到洒满月光的屋顶内。
我把岚的照片放在跟前,沉思两分钟,然后提笔作画,笔尖沙沙声中我将我莫名的爱与哀愁涂满整个夜晚。
如此这般,我从十点等到十一点,再等到十二点,岚从未出现过。我开始变得很不耐烦,金猴烟头差点烧掉鬼楼。后来终于顿悟:如果岚来了,她如何进来呢?难不成和我一样翻墙而入?于是一切豁然开朗,便来到花园,用三八军刺撬开了花园边门上年久生锈的锁。从外面看,小铁门即便虚掩着,依然给人深锁多年的错觉,那些看似不可触动的防备,往往脆弱到伸出手指就能破解。
2
在日记本的红色封面旁,在发黄照片的十六岁岚前,在星月之光的柔软包裹下,在无尽的想像和沉默中,我脚踩寂寞横眉学业,一心玩味自己十六岁时毫无理智的绝望等待。狗屁理想和狗屁前途简直对我无可奈何。很多次画累后的梦中,我和岚一次次地相逢在金色沙滩,我们成了玩沙的孩子,无意于流光似水,淡漠于四季匆匆,享受着时光从指缝间溜走的绝对安详。而我总在长久的相互凝望里被爱感动得泪水涟涟。
“那我画画给你看吧,我只会画画。”脆弱如黄瓜的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对岚说。
于是时光无情的流逝被忽略了,时光粗暴的流逝被击败了,生命长河里的这一朵浪花就此凝住,凝成一颗珍珠嵌在十六岁的做梦少年心里。
我在纸上画出一道弧线。
“这是什么?”岚微笑着问。
“是你笑时的眉毛呗!”梦中的我竟然不再结巴,只管开心地大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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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凌晨醒来时我总是那么失落,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大呼小叫地在鬼楼的屋顶里伸上个加倍爽的懒腰,然后回家继续睡。
有几次我推开家门时发现爷爷醒了,看到我凌晨回家,爷爷什么也没问,只是起身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下后上床继续睡。
我放下画册,脱衣上床。
“水壶好使吗?”黑暗中爷爷根本没问起为何每晚都出去几个小时,却问起这个。
我点点头。
“每天出去画画赚到钱了吗?”爷爷问
“赚……赚到了,加在一起有有有两百……百多了。”我答。
“噢,那画了二十多个大学生了……今天你父母来过电话了,问你学习的事来着。”爷爷说。
我冷笑一声。
爷爷也冷笑一声。
“狗屁数理化!”我翻了个身怒骂。
“这句你倒是不结巴!”爷爷惊叹,随即打起呼噜。
没想到第二天爷爷便中风倒地,我一觉睡到中午,才被爷爷养的八哥吵醒。这家伙估计是饿了,口口声声叫:“左满舵!满舵左!”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心想爷爷没喂它?随即发现爷爷一声不响地瘫倒在桌子边。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扶起爷爷。爷爷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他竟然努力笑了笑,嘴唇微微翕动着。
我抹去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把耳朵凑近爷爷的嘴唇。
“去看海。”爷爷说。
我点点头,心想爷爷一定是糊涂了。我用尽力气把爷爷抱到床上躺好,然后手指颤抖地拨了120。
“小赤佬!小赤佬!”饿急了的八哥看着这一切大声表白。
“闭嘴!”我泪流满面地冲它吼去,随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单带着凄厉之声席卷而来。
我刚断奶时就和爷爷一起生活在这间木头发霉的亭子间里了,方才想起这些年来爷爷身边惟一的亲人,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爷爷面前,爷爷痛苦而冷静地看着我。
救护车呼啸而来……
随着爷爷的长期住院,我短暂而意淫的浪漫岁月告一段落。几场秋雨过后,多伦路上的素描像纷纷残破脱落。新的素描不再诞生,晚上十点的鬼楼等待也变得意兴阑珊起来——终究因为看护爷爷太累而渐渐作罢。
哑巴的特制糨糊全用来刷了梅毒小广告,而我只顾呆坐在爷爷的病床前,看着打点滴的玻璃瓶中冒起一个个小气泡。时钟嘀嘀嗒嗒走过,转眼便是深秋。我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鼻子里一股咋咋呼呼的落叶味。
九二年深秋我遇到玛丽娅,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阿猫阿狗都自己起个英语名字逼着别人叫,说实话我至今搞不懂为什么中国人非要取个英文名字——也没见人家外国人互相打招呼时说:“哈罗,狗子!”
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便乐呵呵地回应道:“嘿!二妮子!好肚油肚!”
不过我最讨厌的是那些给自己取个倭寇名的中国人,还非逼着人家叫他什么什么“狼”或叫她什么什么“子”之类,狼子奴心的还不够,还问你这名字够不够“要死”或是不是有点“卡蛙衣”……操!这种没记性的三流货色遇到小兵张嘎非被张嘎同志BS到死不可。这样看来“玛丽娅”还是完全可以容忍的,毕竟人家没在南京结下这么深的梁子,心里到底装着个上帝,所以不在社里拜“神”。
当时长发及腰的玛丽娅摘下墨镜,自我介绍时问我:“喂,小结巴!《音乐之声》看过吗?”
我点点头。
“里面那个美女也叫玛丽娅来着。”她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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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个坐在蓝天白云绿草间弹吉他的天使女人,对跟前的玛丽娅只能不置可否。
玛丽娅推开尚且挡在门口犹豫的我,自顾自走进亭子间,随即叼起一根烟,边吸边打量四周。
我乜着眼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虽然长相并不难看,可以说是相当洋气的那种漂亮,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尚衬托出其不错身材,但她从骨子里流露出一种非女性气息。她的装束男性化到极点,穿着《英雄本色》里小马哥那般的黑色长风衣,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藏有AK47。蹬着黄|色帆布靴子,风衣里大咧咧地只穿一件绿色汗衫,劲|乳胸前印有当年少见的Hello Kitty的冒牌图案。她将一个巨大的拉杆箱扔到爷爷的床上,拉杆箱是不超过八十块钱的那种,但拉链上拴着把金色惹眼大锁。
从那一刻起,我心里只管她叫“太保玛丽娅”。
太保玛丽娅拉开帘子问我:“操!这样就算隔开了?你丫就算多一间房间出来能赚房租了?”
我点点头。
“财迷小子,想钱想疯了?再便宜一点!喂!”
我摇摇头。
“每个月一百,水电五五分摊,还要预交三个月房租?我靠抢钱啊!厕所还在马路对面……”她锱铢必较地指指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
我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太保玛丽娅犹豫了一下,在这间二十平米的石窟门亭子间里来回走了一下,然后用脚尖点点房间正中间那块掉了红油漆的老地板。
“从这里拉帘子。”她用非常坚决的口气说,“否则水电就三七分摊!”
我点点头。
太保玛丽娅警惕地看着我:“小结巴,你不要有什么坏念头,你要是夜里敢越过帘子,我管保让你满地找牙!”
我点点头。
太保玛丽娅转过身,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人造革皮夹,非常仔细地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交给我。
我摇摇头。
“你以为我能在你这狗窝里住上三个月?成不成交?!”她愤愤不平。
我咽下一口气,还是伸手去接她递来的钞票,钞票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我拿着钱用力往回抽,发觉她死死捏着,她看着两张钞票的眼神就像她和亲人永别一样。
之后在太保玛丽娅无聊时的闲扯中(一直是她扯我听),我得知她比我大几岁。“完全是为了离开那个破家才流落到上海来的。”她说,好像离家出走就跟吃饭一样容易。作为大我几岁的女孩,太保玛丽娅的经历相当离谱,她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至今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在蛇口当过酒吧陪酒小姐,在北京作过洗头妹,在武汉摆过